待到春风传佳音,我们再相逢

2017-10-10 17:58康荦徐云晓
北京青年周刊 2017年39期
关键词:穗子过瘾刘峰

康荦+徐云晓

原定于9月30日上映的《芳华》突然退档,引发众说纷纭。9月24日完成最后一场路演之后,导演冯小刚给现场观众深深鞠了一躬,并发了一篇微博,回应了此前关于撤档炒作的猜测:“原本今天距离《芳华》公映还有五天,但现在还没有开始,就要和观众朋友们告别了。我必须诚实地告诉大家我的心情是有些悲壮的。这两天关于《芳华》的消息很多,有人说我们撤档是炒作,是因为预售不理想,对于这些揣测,我想说都是不真实的,这部电影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为这部电影任劳任怨,付出的汗水都是出于对电影纯粹的爱,我们比大家更希望电影能如期上映。”

此前,冯小刚和严歌苓在北京大学出席“我把芳华献给你”对谈活动,冯小刚直言自己早已不是票房TOP10的导演了,《芳华》也不是那种主流的商业电影。“这是我最过瘾的一次拍摄。《芳华》不会跟任何一种电影类型撞车,像这种类型的电影几乎绝迹了,我就是要把‘美好两个字拍出来。”原著作者兼编剧严歌苓则表示这是自己参与的最顺利的一次电影合作,“小刚很好相处,这部戏本身也是我们的经历,很多东西不用磨合就明白。写得很过瘾,看他拍完以后也觉得很过瘾。”

Q=《北京青年》周刊A=冯小刚、严歌苓对谈

Q:在整个电影创作中,你们两位(冯小刚、严歌苓)是如何碰撞产生火花的?

冯小刚:这个电影首先是感动了我的。我觉得对观众的尊重首先是要创作者尊重自己,尊重自己的情感。我和严老师两个人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在那个时期,我们俩也都是军人,而且都在文工团——她是舞蹈队的,我是美术组画画的。

如今已经过去快四十年了,我还是对那段生活念念不忘,那些美好的东西一直住在我的心里,我一直渴望把它搬上银幕。让大家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我们经历了大时代的变革,甚至经历了战争。我觉得我现在想起来这些都是自豪的。

严歌苓:我是去年4月交稿的,今年电影就已經要公映了,所以我觉得这是最最顺利的一次电影合作。

跟小刚合作,我觉得他这个人很好相处,不是一个难伺候的导演。当然,这部戏本身也是我们的共同的生活经历,很多东西不用去磨合就能明白。

所以这次合作我觉得很过瘾:写得很过瘾,看他拍完以后也觉得很过瘾。希望这种合作还能发展。

Q:冯导曾说:《芳华》跟任何电影都是不同的。那么,这部影片的特点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

冯小刚:电影应该是百花齐放的,应该给观众很多不同类型的电影以选择,但是像《芳华》这种类型的电影好像几乎绝迹了。

……

它不时尚,但是它很清新。我觉得在一两年的时间里它都不会和别的电影撞车,我也希望导演不要一窝蜂地去拍某一种类型的电影,而是应该拍不同类型的电影。我觉得(近期)还挺好的,有喜剧片,有动作片,然后也有像《芳华》这样现实主义的、讲青春的电影。其实电影还是有很多类型的,这样总比大家到电影院看得都是一个类型要好。

Q:有人写过一篇文章,标题是“冯小刚拍了三十年没人拍的题材电影”。你觉得它这句话说的客观吗?

冯小刚:为了这场战争牺牲了那么多军人,更不要说还有很多军人负伤或是在作战中内心受到了战争的极大震动。这些年轻的士兵也可以说是我的同代人,广义上说我觉得他们也是我和歌苓的战友。

……

作为一个从部队出来的导演,一个军人,我觉得我有义务让这些烈士,被大家所知,被现在的年轻人所知。他们应该被尊重,被膜拜,成为榜样。我们中国军人应该受到中国人民的尊重,尤其是参加作战的军人。

就是因为这样的一个原因,我们想方设法把这样的一段故事搬上银幕,并在最后成功得到了理解。我这真的不是唱高调,我这个人自由散漫,发牢骚多于唱高调。但是只要提起这种事,提起部队,因为我是从部队出来的,所以我身上就有这样一种责任感,我觉得我应该做点儿什么。

Q:这一次影片用了很多新人演员,如何让他们感同身受那个年代发生的故事,以更好地诠释这部电影呢?

冯小刚:我们提前三、四个月就把演员们集中在一起了。而且从一开始将他们选拔出来的时候,我就和他们说:谁也不许拎个小名牌包招摇过市。他们就穿着一件朴素的文化衫、一条牛仔裤来集中训练,穿上那个时代的军装,过着那个时代的日子,也就是集体生活。开拍之前,他们在一起待了几个月,排了很多的节目,听那时候的歌,看那时候的剧本。这就是让他们去体会,慢慢地沉到那个情境里去。我们还花了几千万搭了一整个文工团的院子,让他们到那个院子里面去生活。所以他们就慢慢地脱胎换骨了。

当然,选择演员的时候我先看了他们的眼神,他们的眼神本身就是清澈的,一张一张的脸看上去也很干净。

Q:严歌苓老师也在部队的文工团服役过,可否谈谈那是一段怎样的生活?

严歌苓:我记得有一次我回到安徽马鞍山——那是当时我爸爸下放的城市。我走在马路上,听见后面传来女孩子叽叽咯咯的笑声。我回头去看,她们说:她终于回头了。原来她们看到年轻的解放军梳着一条辫子、戴着军帽,就追着我追了一两里路,想看看这个女兵的脸。

那时候就是这样一个状况,我回到这个城市就成了这个城市注意力的焦点。当年给我的那种感觉就是天之骄子,非常荣耀。尽管我在部队的生活是很糟糕的,因为我谈恋爱谈得早,受到批评,但回到家乡走在大马路上我还是非常荣耀的。

我觉得在那个时代作为军人,特别是作为一个文工团员,有种非常优越的感觉。甭管我们当年谈过多少次错误恋爱,但是那种神圣、英勇的感觉是我们气质里的一个主基调。

Q:为什么影片中大量使用了长镜头?战争场面的长镜头是如何处理的?

冯小刚:我对文工团的记忆是:有一种光线在流动,那些年轻女孩子们的笑容,她们的身影,如波光一样在阳光里面流动。我的脑子里面经常像有一道光甩过去似的,呈现出一张张的脸来。所以整个电影我全部都是长镜头拍的。可能当你看到故事时你是不会注意这个的。

我们在宣传的时候强调了在拍战争戏时使用了一个六分钟的长镜头。其实电影里面长镜头特别多。

我帮你回忆一个镜头:

穗子拉开帘从里面穿了一身紧身衣服出来。大家看了说:穗子当了多少年没屁股的兵,今天终于有屁股了。郝淑雯问:你这些衣服哪儿弄的?穗子说:我妈妈去广州出差,那儿全是港货。然后有人敲门,穗子马上就躲到帘子里面去了,一看是陈灿来了才从帘子里面出来。陈灿就问:这是穗子吗,这是什么情况?穗子就问他:你手里拿的什么?陈灿说:录音机。然后就开始放邓丽君的歌。陈灿一个红纱罩在日光灯上,他们就在那儿聊:原来还能这么唱歌。陈灿说:听了这歌我的腿都软了。然后,镜头回到正面。

这么一大场戏,所有的场景都是一个镜头。像这场戏一样的长镜头在我们的电影里面比比皆是,特别多!所以拍战争部分时,我仍然希望它呈现在统一长镜头里。这就是我为什么要用长镜头拍的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是,我们在战争这部分的笔墨并不是很多,所以我不舍得把镜头给别人,我要让镜头跟着刘峰,不能切开。这部分还有一个长镜头的上下左右运动,进了茅草地里面,一会儿升上去了,一会儿到沼泽里去了。所有给观众看的这一切都是想让摄像机像观众的眼睛一样,带你经历战争中钢铁和人体的碰撞。

你看我们拍了很多抗日战争的电影、电视剧。本来日本侵华战争是我们的民族灾难,它是特别严肃的一件事情。日本军队在那个时期除了残忍、残暴,同时他们的军事力量也是很强大的。但是如今有一些片子里头,一个民兵可以干掉几十个鬼子。这样拍马上我们就会产生疑问:为什么(抗战)要打八年呢?按这个打法,你计算一下,八路军有多少人?日本军队有多少人?早就该把日本军队打光了!真实情况不是这样的!它是非常血腥和残酷的。如果我们用游戏的方式来拍那种战争,你以为你在丑化鬼子,实际上你是对自己极其不尊重。

所以我們尽可能让镜头贴近我们剧中的人物。这在当时给我们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全世界从来没有一部电影这么拍过,因为有很多因素限制了这种拍法,我在这儿就不具体跟大家说了。这儿毕竟不是电影学院摄影系的课堂。总之所有的拍摄手段都是要为剧情、人物,为整体风格服务的。电影设计的风格应该是统一的,那是电影的语法,不能混乱。

Q:以前你的电影好像没有与你自身经历如此相关的。拍摄一部跟自己经历如此相符的电影和拍摄其他电影之间有什么差别?

冯小刚:我是怀着特别虔诚的态度,特别有诚意地来记录这个电影的创作,而且我很享受从训练到拍摄,到最后剪辑所有这些围绕电影的工作,这是让我非常嗨的一件事。拍摄停机那天我特别不舍,我不舍得这些演员的离去,我不舍得他们在我眼前如海市蜃楼般突然就消失了。当我把这个文工团的院子建起来,他们穿着军装走在里面的时候,我恍如隔世,恍如真的回到那时候了。所以这个电影真的是很有度数的酒,不是白酒是红酒,这一大杯酒喝下去我到现在一直晕着,这是我最过瘾的一次拍摄。当然,我同时要说,我拍每一部电影都是认真的。《天下无贼》、《唐山大地震》这些电影,我没有一部不认真。只是我对这部电影有特殊的感情,它一直揪着我的心。我对那段生活的整体印象就俩字,美好,所以我把这两个字拍出来。

Q:在电影中萧穗子站在第三人称的角度,见证了何小萍起起落落许多经历,为什么她们之间没有发生更多的故事呢?

冯小刚:有关剧情的事,请我们的严歌苓老师来回答你。

严歌苓:我说说穗子和小萍的这种关系。穗子其实还是主流当中的一分子,但是小萍不是,她在文工团算一个边缘人物。而且这个戏不是解决小萍和穗子的关系的,是解决大多数人对集体里两个极端的态度以及这两个极端之间的关系:众人眼中的英雄人物,和众人眼中的异类——来自不好家庭的边缘分子。一个集体怎样对待这两个人,最后这两个人怎么样走到一起?这部戏主要是解决这两个人的关系的。我们只能把穗子和小萍的关系看成是一种淡淡的同情,一种观察,在一些小的细节上给她一些关注和帮助。因为电影的主要部分不是来写这两个人关系的,是写刘峰和集体的关系,小萍和集体的关系以及他们俩之间最后的关系,就是这样的。

Q:刘峰的结局对他来说算是一个最好的结局吗?

严歌苓:我觉得刘峰这样一个人是我们当年那个时代的象征。他集中了一些美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但是他是一个螺丝钉。螺丝钉哪儿都需要,不能少了螺丝钉,但是螺丝钉是可以被复制的。我觉得最后他的结局也挺圆满的,一个一直喜欢他的女孩子找到了他,最后他们俩生活在一起。我觉得蛮好的。虽然他们过得非常平常,也许是很边缘的一种生活,但是这样的两个人我们可以想象他们会相濡以沫。

冯小刚:他们不用非得最后结尾开一“大奔”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相爱的人走到一起,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

Q:刘峰这个人物是有原型的吗?现实中真的有这么完美的人物存在吗?

严歌苓: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完美,但他被人们完美地记住了。人们有很多时候是把理想堆积在一个人身上。但一旦这个人出现了不怎么理想的行为,比如说他也想摸一个女孩子,他也想去追求一个女孩子,或者说有身体的冲动——这种时候人们就会发现,他们造出来的、堆积在这个人身上的完美幻灭了……

这些动作不在人们对刘峰想象规定的动作当中,因此忽然之间人们就否定了他是英雄,否定了他所有的美德,但其实这些美德很多都是我们自己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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