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解说者》的创伤研究

2017-10-10 16:02黄鑫
文教资料 2017年18期

黄鑫

摘 要: 《疾病解说者》是印裔美籍女性作家裘帕·拉希莉的处女短篇小说集,同时也是2000年普利策小说奖的作获奖品。同名短篇小说《疾病解说者》讲述了达斯夫人因向她丈夫隐瞒私生子的秘密长达八年之久而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在其与家人在印度旅游的途中,她向身为导游同时身兼疾病解说者的卡帕西先生倾吐了这一秘密,希望能得到治疗。作为跨学科文学批评的分支之一,创伤理论为我们提供了新的解读视角。本文从创伤的症状、原因及治疗三方面对达斯夫人的创伤进行了全面的研究。

关键词: 《疾病解说者》 裘帕·拉希莉 创伤理论

一、引言

英语中的创伤(trauma)一词来自希腊语,本意指对身体造成的物理性损伤。维基百科(wikipedia)对不同领域的“创伤”(trauma)进行了定义:在人体医学领域,创伤主要指由外部力量对生物组织造成的物理性损伤或伤害;在心理学领域,心理创伤则指极度痛苦的事件对心理造成的伤害。因此,现在创伤既可以指身体上的所遭受的物理伤害,又可以指由强烈情感反应造成的心理伤害[1](“Trauma”)。

创伤理论出现于19世纪70年代的医疗保健领域,且多与越战老兵及其他幸存者群体的研究相关,例如受虐的妇女、儿童、大屠杀和灾害幸存者、难民和性侵受害者。以病理学家卡西·卡鲁斯(Cathy Caruth)和朱迪斯·赫曼(Judith Herman)为代表,最近的创伤研究主要集中在妇女或儿童经历的创伤[2]。根据先驱学者们的研究,创伤理论与精神病学和精神分析学有着紧密联系,尤其是弗洛伊德有关精神分析的著作。在《无法言说的经历》一书中,卡西·卡鲁斯总结认为,弗洛伊德的两部重要著作《超越快乐原则》和《摩西和一神教》为创伤理论奠定了理论基础[3]。

《疾病解说者》是美国印裔女作家裘帕·拉希莉于1999年出版的一本小说集,并获得了2000年的普利策小说奖,小说讲述了印度移民与印度后裔在他们继承的文化与新大陆交织的困境中生活的故事。同名小说《疾病解说者》是这本小说集里的一个短篇,讲述了达斯夫人因向她丈夫隐瞒私生子的秘密长达八年之久而遭受了巨大的创伤。在一家五口在印度旅游的途中,她向身为导游同时身兼疾病解说者的卡帕西先生倾吐了这一秘密,希望得到治疗心理创伤的方法。

小说本身获奖诸多,加之作者美籍印裔的身份,这本小说集已经引起国内学者的注意。袁雪生教授[4]运用文学伦理学批评分析了小说中角色心理创伤的伦理特征,而学者沈谢天[5]则从小说中选取了四段婚姻,从流散文学的角度分析了其中的“断裂性焦躁”。不同于以往学者的研究,本文将选取《疾病解说者》这一短篇小说,运用创伤理论从创伤的症状、原因及治疗三个方面,对主人公达斯夫人的创伤进行研究。

二、创伤的症状

在《疾病解说者》中,达斯夫人的私生子秘密在小說将近结尾的时候才由她倾吐出来。在这之前,作者已经通过诸多细节对达斯夫人在旅途中不正常的表现进行了描写,这些不正常的描写正是她内心创伤的外现症状。将达斯夫人与家庭成员的关系视作第一个关系圈,她与周围的人与事物的关系视作第二个关系圈,有助于我们更清楚地分析内心的秘密给她带来的巨大创伤。

在第一个关系圈中,从小说的描写中可以看出她与丈夫的关系并不和谐。在小说的一开始,夫妇两人便因谁负责带小女儿去卫生间而产生矛盾,之后达斯夫人更是因为车内没有空调的小事对丈夫发难,达斯夫人与其子女的关系更引人注意。在她带小女儿去卫生间的时候,导游卡帕西先生注意到,“去厕所的一路上,她都没有牵小女孩的手”。在车上,小女儿要求达斯夫人给自己涂指甲油的时候,她“微微扭过身去”,以示拒绝。达斯夫人不情愿照顾孩子的冷漠态度在这两个细节中表露无遗。

在第二个关系圈中,她对周围景物的态度是同样的冷漠。当一只猴子跳到汽车前盖上,“孩子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屏住呼吸,小手半捂着脸”,达斯先生拿出相机拍照,达斯夫人的行为与他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从草编袋里掏出一瓶无色指甲油,开始涂抹她的食指尖”,这一行为表现出她对周围事物近乎反常的漠不关心。比较有意思的是,她对导游卡帕西的态度则经历了从冷漠到感兴趣的转变。初次见面,达斯夫人对卡帕西“只是略略动了动一边嘴角,算是一个礼节性的微笑,对他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当她听说卡帕西先生还有另外一份作为疾病解说者在诊所做翻译的工作,她被吸引了,并且用了“有趣”、“浪漫”形容这份卡帕西先生本人认为差强人意的工作。

从以上不难看出,她与周围人与事物的关系已经被内心的秘密所异化。她对周围人与事物的冷漠,即是内心秘密带来的创伤的外现,而她内心的秘密则来自她与丈夫的朋友发生关系,并且生下了儿子波比。在这一过程中,达斯夫人经历了双重创伤:一是生育波比带来的肉体伤害,二是隐藏秘密带来的心理伤害。正如在《无法言说的经历》一书中卡鲁斯所说的那样,弗洛伊德似乎在《超越快乐原则》暗示,心理伤害——对心理上时间,自我及世界的经历的侵害——与身体上简单并且可以治疗的伤痛并不相同[3]。弗洛伊德敏锐地发现了身体创伤与心理创伤的不同。心理上的创伤与身体创伤的可见可触摸不同,这样的特征可以总结为创伤的虚拟性,也是心理创伤区别于身体创伤的本质属性。

三、创伤的原因

达斯夫人的创伤来自其内心的秘密,更具体一点则指她的私生子波比。她怀上波比的那次出轨行为,是造成她的创伤的直接原因,也可以称之为创伤经历。然而,私生子能成为她创伤的根本原因吗?这一问题需要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小说中,达斯夫人在倾吐自己秘密的同时,也谈论到了自己的婚姻。因为父母关系要好,她与丈夫是青梅竹马。从小他们的父母便拿他们的婚姻开玩笑,长大以后他们结了婚。面对这场婚姻,达斯夫人则觉得“多少像是有点安排好的”[6]。在小说开始,作者提到过达斯夫妇的父母是印度移民,而他们两位则是在美国出生长大的。考虑到他们父母印度移民的身份,他们安排好的婚姻就不难理解,因为包办婚姻本来就是印度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正是这种文化错位,印度传统习俗中的包办婚姻施加在在美国长大的孩子身上,构成了达斯夫人遭受巨大创伤的根本原因之一。endprint

婚后达斯夫人更是陷入了孤独的境地。丈夫忙于谋生与工作,父母远居他方不在身旁,大学时所剩无几的朋友也因她忙于家庭事务而渐渐疏远。在这样的情况下,早早结婚的她似乎被社会孤立了,陪伴她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家务。当面临困难时,她没有人可以求助。在丈夫的朋友为了工作住在家里的时候,她便半推半就地与别人发生关系,导致日后创伤的产生。这样的孤立无援的境地,正是她的身份——印度移民的后裔——导致的。由此可见,包办婚姻的印度传统文化的错位及印度移民后裔的身份,才是导致她创伤的根源。

正如卡鲁斯的作品的标题中“无人认领的经历”(“unclaimed experience”)一词所暗示的,创伤经历是在某种意义上是不属于任何人的一种经历。在经历创伤后,从受害者身上分裂出受伤的自我。也就是说在经历创伤后,创伤经历独立于受害者,且其运作不受受害者控制。如果说在创伤经历之前,达斯夫人处于自我与现实中的平衡的话,那么创伤经历的出现则扰乱了这一平衡,经年累月,最后导致达斯夫人对外界冷漠而内心处于崩溃边缘的状态。

四、创伤的治疗

作为创伤的受害者,达斯夫人清楚地知道自己创伤原因所在,也试图自己寻找治疗方法。孤立无援的境地却阻止着她寻找方法治愈自己。事实上,这是双向作用的结果。一方面,她无力改变和突破周围环境的束缚,另一方面,出于自我保护,她有意地遗忘创伤事件,并使自己与外部世界隔离。

当她得知卡帕西先生还有一份在诊所作翻译的工作时,她对他或者说是他的工作产生了兴趣。她认为他有些医生的才能,能为自己提供帮助,因此向卡帕西先生倾吐了自己的秘密。卡帕西先生在听完她的倾诉后,问道:“达斯太太,你所感到的,真的是痛苦吗?还是心有愧疚?”[6]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创伤无法像普通疾病一样得到治疗。作为疾病解说者的卡帕西先生只能翻译病人的身体上的病痛并传达给医生,却不能医治她心理上的创伤。但他的问题却使她醍醐灌顶,她所遭受的创伤的一部分——对丈夫不忠并生下私生子——原本应该是她的愧疚。此时她才意识到沉湎于创伤经历只会作茧自缚,有效的治疗方法在于走出创伤,回到她的家庭之中,回归到与她价值观道德观相同的那群人里。在故事的结尾,达斯夫人选择回归自己的家庭,和家人一起旅游合影。她对孩子的态度一改从前的冷漠,反而是温柔地安慰被猴子惊吓到的波比。这一细节反映出达斯夫人已经开始走出创伤,逐渐回归正常。

达斯夫人的行为暗示了创伤的有效治疗方法在于倾诉。创伤经历导致“幸存者对基本的人际关系的质疑……打破了家庭、友谊、爱以及对共同体的依赖……打碎了在与他人关系中形成和保持的自我建构”[7]。创伤的经历者将自己的创伤经历讲述或者分享给其他人,倾听者在倾听过程中可以帮助经历者将创伤经历重新外化,对创伤经历重新评价,从而帮助经历者重建合理的道德观与价值观,重建个人与外部社会的联系,回归完整的自我。在小说中,达斯夫人正是通过向疾病解说者卡帕西先生倾吐内心的秘密,从而认识到问题所在,寻求到了治疗自己创伤的方法。

五、结语

一个隐藏八年的秘密在一场旅途中被揭开,一个受伤的灵魂得以找到救赎与归宿。小说对达斯夫人这样一个普通人物的创伤有着细致而深入的描写,在书写的同时也为创伤的治疗指明了道路。小说中达斯夫人的创伤本源于文化错位导致的孤立,这一种孤立并非属于她个人,而是属于其他和她有着共同身份的一个群体——移民的后裔。他们前往新大陆去找寻生活,离开了故土,却未能成功扎根于新的土地。达斯夫人的孤立于创伤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这一群体的缩影。她治疗创伤的方法对这一群体同样具有借鉴意义,即只有建立真正的“精神家园”,回归拥有共同的道德观价值观的群体之中,才能得到真正的拯救。

参考文献:

[1]Trauma[Eb/OL].https://en.wikipedia.org/wiki/,2017.

[2]陈璇.从创伤角度分析《最蓝的眼睛》[D].武汉:武汉理工大学,2013.

[3]Caruth, Cathy. 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 Narrative and History[M].Baltimore:The 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1996.

[4]袁雪生.裘帕·拉希莉《疾病解說者》的文学伦理学解读[J].江西师范大学(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3):68-72.

[5]沈谢天.飞散之伤与爱情灵药——《疾病解说者》中四则婚姻故事的“创伤理论”解读[J].怀化学院学报,2015(2):77-81.

[6]裘帕·拉希莉,著.卢肖慧,吴冰青,译.疾病解说者[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5.

[7]师彦灵.再现、记忆、复原——欧美创伤理论研究的三个方面[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132-138.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