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前夫咬掉鼻子的女人

2017-10-10 19:14刘子珩
畅谈 2016年22期
关键词:生理盐水家暴手术

刘子珩

章小云在出事后知道了《反家暴法》,她希望其他遭受家暴的人,可以勇敢站出来,免于受到更多伤害。

从侧面看过去,那是一张缺乏起伏的脸,眼睛到下巴近乎是平面,鼻梁还可以看到微微隆起,但是鼻翼鼻尖都已不见。

7月8日,重庆彭水33岁的章小云由于拒绝了前夫胥祥伦的复婚要求,对方将她的鼻子咬掉。

失去鼻子后,脸上粘着纱布,纱布外再罩着蓝色医疗口罩,“戴着口罩呼吸会有些困难,但即便没有人,我也不愿意摘下来,我不想看到自己的样子。”

“如果早点反抗,结果可能不会是这样”

10月的上海还算不上冷,但章小云始终戴着米色的包头帽。帽子下,额头处高高隆起,一个馒头大小的包被遮掩住。那是一个埋在皮下的扩张器,里面注射了生理盐水,扩张的皮肤供鼻再造手术时移植使用。

在上海的一家整形医院内,章小云与那些主动前来的时尚女孩不一样,她装束朴素,走路缓慢而安静。很多人也戴着口罩,但没有人像她一样,将自己裹在一层层保护壳中,唯一能被人清楚看见的五官是眼睛,眼珠圆润,睫毛弯曲,又细又长地翘着。

8月刚到上海时,章小云吃住都在医院内,她不太愿意出门,几乎没有买过东西。

章小云是遭受家暴的极端案例,对一个年轻的女人来说,毁容带来的是身体心理的双重伤害。

今年3月1日,《反家暴法》正式实施,不久后,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原副主任阚珂表示,“全世界没有任何婚姻制度可以承诺给人幸福,但应当有制度可以避免家庭发生极端的不幸事件。我认为,反家庭暴力法就是这样的法律制度。”

《反家暴法》出台前,2001年修改后的《婚姻法》、2005年修改的《妇女权益保障法》等都有禁止家庭暴力的条款,但在阚珂看来,实践中原有条款过于原则,操作性不强。

《反家暴法》则详细规定了公权力介入家庭关系的尺度,并将范围延伸至“家庭成员以外共同生活的人之间实施的暴力行为”。

章小云正是《反家暴法》要保护的对象,她常年遭受家暴,却一直自认为是家庭私事,所以选择了隐忍。直到出事之后,章小云才明白,“自己如果早点反抗,结果可能不会是这样。”

家暴11年

章小云与胥祥伦在2003年结婚,2015年离婚,生有两女一子。

她第一次遭遇家暴,是在婚后一年,女儿刚出生不久。

引起家暴的原因是一件再琐碎不过的事情,两人发生争执后,胥祥伦对章小云动起了手,打她耳光。当天她想就此离去,但胥祥伦马上向她道歉,说自己是一时冲动,今后再也不会。

“那时候孩子还小,舍不得女儿。”章小云最终选择了留下。但胥祥伦并没有遵守承诺,他依然对章小云实施家暴。

每次被打后,章小云都极度伤心,却默默忍受。她甚至没有主动对别人说起过家暴。“我觉得不能跟谁说,因为这是很没面子的事情,尤其不敢跟父母说。”

章小云的家人知道她被家暴,已经是11年后。

2015年国庆前,章小云和姐姐说好,要回娘家过节。胥祥伦不同意,争执中,他再一次动手。被打后,章小云电话告诉姐姐,自己不回去了。姐姐听到她在哭,便来到章小云家中,这才知道妹妹多年遭受家暴。

不久后,章小云向胥祥伦提出了离婚。今年2月,她和胥祥伦办理了离婚手续。

离婚后,因为考虑对孩子的影响,章小云没有搬走,但胥祥伦的家暴行为并没有收敛。

今年6月,章小云给孩子留下2000元生活费,独自前往北京、上海等地,寻找工作。

章小云走后,双方家长希望夫妻二人能够复婚,便从中说和。章小云最终答应与胥祥伦见面。

今年7月8日,在胥祥伦家中,雙方父母等十多名亲属都在场。一见面,胥祥伦就跪倒在章小云面前,要求原谅,但章小云拒绝了。

胥祥伦突然越过茶几,扑倒坐在沙发上的章小云,咬掉了她的鼻子。

“我以为,他在亲她,却发现章小云脸上都是血。”胥祥伦的堂妹胥悦向记者回忆。

章小云被送去重庆西南医院,整形外科医生王文平看到,“整个鼻部都被咬掉,鼻尖、鼻翼、鼻小柱这些都不在了,鼻小柱小软骨有部分外露。”

在医院做了清创手术,章小云鼻子上的伤口慢慢愈合,但因鼻部缺损,导致严重畸形。要想恢复鼻的形态,她需要接受复杂的鼻再造手术。

鼻再造手术,手术难度大、复杂,手术次数多、费用昂贵,通常需花费10~20万。这对章小云来说是无法承受的数字。

幸运的是,深圳一位心理医生周宁看到了章小云的新闻后,联系到她,并将她介绍到上海一家整形医院。医院研究后,决定对章小云进行公益救助,免费治疗。

会诊后,章小云的主治医生江华为她制定了鼻再造治疗方案,总体手术分为两期。目前第一期已经完成,章小云的额头处被埋下皮肤软组织扩张器,预构鼻再造所需的皮瓣。现在每隔三五天,向扩张器内注入生理盐水,以扩张额部的皮肤和皮下组织。

“目前章小云的总体情况较好,治疗顺利。”江华说。

走出阴影

章小云正在逐步走出家暴的阴影。

目前,她在等待第二期手术。除了定期去医院注入生理盐水,她并不需要时刻待在医院。只是每次注射完生理盐水,章小云都有头痛肿胀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用她额头吹气球。

章小云对心理医生周宁很信任,在周宁面前,她可以摘下口罩。

周宁第一次见到章小云是在重庆,那时章小云情绪低落,哽咽着说不出话,与所有人都有一层隔膜。周宁把她带到上海后,整日陪着她,进行心理治疗。

那时,章小云的大女儿玲玲已经12岁,也一起到了上海。她的内心同时存在创伤。

“人的心理会总是反复,一段时间好,一段时间差。”周宁说,对于玲玲,当务之急是像她妈妈一样,也离开受到伤害的旧环境。

周宁在深圳、东莞等地,为玲玲寻找可以接收的学校。

章小云在周宁的治疗下,逐渐放下心理包袱。她们一起去公园散步,去外面的饭店吃饭。章小云表现了难得的开心,甚至用手机自拍。

国庆后,上海整形医院的病人渐多,病房不够用,章小云从病房搬出,被安排在医院一间大约10平米的宿舍里。

宿舍在一间居民楼中,两居室的房子,她和医院的两位女员工共居一室。

章小云每天七八点起床,白天室友去工作,她就坐在书桌前,练习电脑打字,或是学习中医穴位。

章小云也觉得不能总沉浸在过去的悲伤中,要往前看。

现在,她随身带着一本关于穴道的书籍,试着将人体720个穴位烂熟于心,“以前我是做按摩的,以后还想在这方面发展,虽然苦一点累一点,但相对来说收入会高一点。自己做好了,可以开个小店什么的。”

红枫妇女心理咨询服务中心主任侯志明向记者介绍,《反家暴法》实施以来,人们的思想观念有了重大改变,更多的人愿意说出来,“今年我们家暴求助的案例是去年同期的3倍,除丈夫施暴之外,其他家暴求助案例增多。”

但她说,出台《反家暴法》并不是一劳永逸,“从执法机关角度看,法律具体的落实还缺乏实施细则和方案,很多基层派出所知道《反家暴法》,但不知道怎么接案。”

章小云在出事后知道了《反家暴法》,她希望其他遭受家暴的人,可以勇敢站出来,免于受到更多伤害。

章小云正在远离家暴,她开始想象家庭的未来。根据离婚协议,两个女儿归章小云抚养。她觉得,未来康复了,就靠自己的力量,把两个孩子养大,让她们不再担惊受怕。

近日,前夫胥祥伦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提起公诉。(资料来源:《新京报》,文中章小云为化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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