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没有别的要求”
——记滕代远坦然面对儿子身负重伤

2017-10-16 00:56滕久昕
党史博览 2017年10期
关键词:林一首长宾馆

■ 滕久昕

往事追怀

“我们没有别的要求”
——记滕代远坦然面对儿子身负重伤

■ 滕久昕

1970年12月,父母与滕久明(左三)、卜占稳(左四)在从化合影

1969年3月,中苏两国在边境发生了珍宝岛事件,两国关系进一步恶化,苏联有可能对我国进行突然袭击。按照毛主席和周总理的安排,将在北京居住的老同志疏散至全国各大城市。10月20日上午,朱德、董必武、李富春、滕代远、张云逸、张鼎丞、陈奇涵等七位老同志携夫人、秘书、警卫员等,乘一架苏制伊尔-18大型飞机从北京南苑机场起飞,随后于下午1时抵达广州白云机场。在机场用过午餐后,集体乘车来到从化温泉宾馆居住。父亲滕代远、母亲林一及警卫秘书卜占稳三人被分配到翠溪二号楼居住。广州军区为了保证这些老同志的安全,从军区总医院挑选多名医护人员,配备了各种先进的医疗设备,专门负责老同志的医疗保健。在温泉宾馆的支持下,腾出整幢翠溪大楼用做医务室,其实就是一个小医院的规模。除此之外,军区政治部保卫部为了加强周边环境安全保障,协助军区警卫部队值勤,也派员驻馆,以加强宾馆区域的警卫工作。

1970年8月,南国广州依然是高温天气,还常常伴有中雨。到此已经快一年的时间了,卜占稳秘书与大家的关系处得相当好,与首长散步时,常常可以遇见医护人员,都催促他抓紧时间把牙齿安好,免得影响健康。12日下午,卜占稳好不容易抽出一点时间,来到宾馆医务室安牙。他刚在治疗椅上躺好,就听到有人喊他接电话。他问:“是哪里的电话啊?”对方回答:“是国防工办。”卜秘书心想:我在国防工办没有熟人啊,谁会给我打电话呢?他走到外屋拿起电话,只听对方说:“请找滕代远副主席(时任全国政协副主席)的秘书。”“我就是秘书卜占稳。”“滕代远副主席有个儿子叫滕耕耕吗?”“是的。”卜秘书答。“我是国防工办值班室……”后来由于杂音干扰太大,电话就听不清了。卜秘书请总机接线员将通话内容转达一下,随后得到的情况是:1970年8月10日,滕代远同志的四儿子滕耕耕在一次率领全站同志外出执行战备任务中,车队行进在临潼至洛南的山路上时,与来车发生剐蹭,不慎从疾驶的卡车尾部甩出,摔下山坡,脑颅骨严重损伤导致昏迷不醒有两天了,已经送医院抢救,请家属速去部队探望。卜占稳听后心中一颤,怎么会这样?他顾不得再安牙,马上赶回滕代远夫妇住地——翠溪二号楼。

滕耕耕是继久光、久明之后,滕代远送入部队锻炼的第三个儿子。在北京第二十五中学上高中的时候,就被列为中共预备党员。1968年到甘肃酒泉国防工办某基地当兵,后分配到陕西渭南某基地任中继接力通信四站站长。孩子离家那天,全家像欢送战士出征一样。滕代远仔细检查孩子的行装,又把一部《毛泽东选集》送给他,希望耕耕努力学习锻炼,向工农出身的战士学习,做雷锋式的好战士。滕代远经常抽出时间给他写信,勉励孩子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他把自己参加党的代表大会使用的纪念册寄给耕耕,在扉页上用毛笔写下对儿子的期望:“耕儿:愿你做一个中国共产党党员。”滕耕耕在部队经受锻炼,进步很快,在部队被批准成为一名中国共产党党员。他写信告诉父母,两位老人非常高兴。1969年8月21日,林一在日记中这样记载:“接小耕信他于8月9日入党。”

走进住地,看见老两口正在聊天。卜秘书干咳一声,大声说:“林一同志,有你的电话。”林一起身随卜秘书来到办公室问:“哪里有我的电话?”卜占稳随即将滕耕耕身负重伤一事向林一做了详细汇报。林一听后惊呆了,努力抑制着情绪,冷静地思索着。她沉思许久说:“今天晚上先不向代远讲,让他睡个好觉,明早再说。”卜秘书答:“好的。”

过了一会儿,林一又来到卜秘书办公室说:“你现在马上给广州军区打电话订飞机票吧,争取明天出发去一趟渭南。我现在就向滕讲这件事情。”时间真是太紧张了!卜秘书目送林一走向坐在客厅听收音机的滕代远同志,脑子里面迅速盘算着几项该做的事情。先打电话订机票。考虑到首长身体有病,夫人身体也十分虚弱,若是离开一段时间,谁来照顾他们?卜占稳想来想去,给军区政治部保卫部驻从化保卫队队长刘继发打了电话。刘答应马上派一个经验丰富的同志明天一早过来交接工作,负责照顾首长夫妇。这样一来,卜秘书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他急忙到医务室,领取首长日常需要的药品,又顺便带回几份传阅文件,随后开始整理自己的随身物品。他见到首长夫妇房间的灯一直亮到半夜。

笔者翻看了母亲林一写于1970年8月12日(星期三)的日记,可能是她事情太多,也只写了一句话:“国防科委电话称小耕负重伤。”

8月13日一大早,还没有吃早餐,滕代远叫来秘书卜占稳谈了他的两点意见:“一是耕耕要是去世了,你不要提出任何要求,丧葬一切听部队安排;二是如果有要求,请部队想尽一切方法进行挽救,耕耕还年轻,现在只有23岁,还能为党为国家干几十年。请你转告部队领导,家属的意见就这些,我们没有别的要求。老卜,辛苦你跑一趟!”

卜占稳秘书此时觉得眼泪就要涌出眼眶,他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感,向首长郑重地点点头。之后,他在日记中记载了当时的情景:“我听了以后,心情非常难过,话都说不出来。但滕的态度很泰然,为党为国牺牲一个儿子没有什么,好像无所谓的样子。不愧为一个老革命家的风度。”

站在旁边的林一为滕代远递上手绢,将他搀回房间。早餐没有动就撤下去了。

卜秘书当天先从广州乘飞机到郑州,再转乘火车到陕西渭南。基地副司令员见到家属就忙着做检讨,说他们没有把工作做好,有责任。卜秘书说了滕代远同志的意见后,副司令员无话可说了。卜秘书在日记里写道:“耕耕已经乘兰州军区空军派来的直升机转赴西安第四军医大。我就去西安探望,看到耕耕的情况很惨,脑颅骨严重损伤,神志不清,根本不认人,大小便都不能控制。左肩骨折,右肩后扁骨粉碎性骨折,遍身都被挫伤。”“我在医院听了半天从各地请来的有名医生会诊,初步方案是脑骨左侧需要打开,抽出积血,再装上一块有机玻璃。主刀医生是一个姓过的军医,都说过大夫的手术很好,大家都同意这个方案,没有一个大夫表示异议。”

14日散会后,卜秘书马上给从化发电报,向林一同志汇报了治疗方案,还想再多待几天照顾一下伤员。晚饭后,他还和部队留下的一个副营长研究如何照顾好滕耕耕的问题。

12时刚过,卜秘书收到一封林一同志发来的加急电报,令其迅速飞回广州,执行紧急任务。凌晨1时许,林一又打来长途电话,说的是同样的意思。卜秘书一头雾水,当时心里很着急,怀疑是首长病重,或是中央要开什么会。那时通电话还很不方便,无法询问得更清楚,只得开动脑筋想尽办法急回广州。部队基地司令部马上派人与当地民航局联系,西安去上海的飞机已经赶不上了,北京去广州的飞机票还有。通过西安、北京两家民航局联系,可以互相照顾调整一下,这才解决了飞回广州的燃眉之急。

卜占稳赶到广东省从化温泉宾馆翠溪二号楼见到滕代远夫妇时,已经是8月16日中午。得知首长是要去庐山参加中共九届二中全会,因林一同志不放心,才决定让卜秘书迅速返回的。8月17日,滕代远携警卫秘书卜占稳离开,先从从化温泉宾馆赶赴广州,乘飞机到肇庆再换乘小飞机上庐山开会。会议于9月7日结束,8日他们回到广州从化温泉宾馆。

思子心切的滕代远让林一于9月12日赴西安探望儿子,带去了大字版的《毛主席语录》和一点营养品。林一见到手术后的耕耕,十分心疼,希望他配合医生治疗,早日康复。孩子在医护人员精心治疗下,凭着年轻和身体健康,终于脱险苏醒。经过一段时间,逐渐恢复了记忆力和体力。

1971年5月,父母与滕耕耕在从化合影

1971年1月26日,正好是农历除夕,滕耕耕来到了父母身旁,边养病边继续治疗。见到父母,孩子有说不完的话,滔滔不绝地讲述,父母静静地倾听。讲完了,父亲对儿子提出养病期间的几点要求:一是艰苦朴素,不许在我这吃饭,要和工作人员一起到食堂用餐;二是自觉搞好身体锻炼,帮助服务人员打扫卫生;三是没事尽量少外出,尤其不要去广州市。翻看卜占稳的日记就能说明情况:“滕代远同志在广州(从化)住了两年零七个半月,他对孩子们的要求很严格。每个孩子来探望他,首先了解他们工作、学习、思想上的情况,讲一些主要的革命道理,提出教育。要求他们不要给地方上找麻烦,不准私用公车,有顺便去广州的汽车搭乘是可以的,不能单独要车送他们去广州。”

时任广州军区政治部保卫部警卫科副科长兼从化温泉宾馆保卫队队长的刘继发,是一位老兵,曾担任过林彪、罗荣桓的警卫员,不但责任心强,而且精于射击、擒拿格斗、驾驶、游泳。1988年4月2日,他在给滕代远传记组写的回忆材料里提到:“老首长有个儿子在部队车伤,来从化温泉看他,他对孩子要求很严。他孩子到猪栏(猪圈)帮助战士喂猪,到伙房洗菜、洗碗,到大餐厅同我们工作人员一起吃。很多工作人员反映,滕代远老首长的儿子生活俭朴,对人很有礼貌,守纪律,爱劳动,爱学习,怎么看也不像大首长的孩子。”

1971年3月22日,滕耕耕入住广州军区总医院做补颅手术,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他于5月7日出院,8日返回陕西渭南部队。滕耕耕在老部队威信很高,许多人都知道。但是他保持低调做人,回部队后,一直勤勤恳恳工作,后被调入后勤处任战勤参谋。1978年,他被国防科委评为“学雷锋先进个人标兵”,并当选为第五届全国人大代表,到北京出席大会。母亲林一也被推选为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母子俩在人民大会堂共同出席会议,成为当时新闻媒体报道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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