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

2017-10-17 19:54凌鼎年
小小说月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阿芳关店包工头

凌鼎年

世纪寒潮说来就来,温度低到了百年未遇。小年夜那晚,飘起了雪花,夹杂着冰粒子,打在脸上生痛生痛的。

风雪中,老灶台小饭店的老杨头正要关门时,突然闯进一位满头是雪的年轻人。

账台上残疾的阿芳一见,脱口而出:“对不起,关门了,不营业了!”

年轻人自管往凳子上一坐,朝老杨头说:“来点吃的!”

老杨头打量了一下年轻人,也就二十来岁,比自己儿子小几岁的模样。穿得有点单薄,风雪天,帽子、手套都没有,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袋里好像是两瓶大瓶装的雪碧。

老杨头看这小伙子又冷又饿的样子,不忍心拒之门外。就问:“想吃点啥?”

年轻人想也没有想,就说道:“来碗红烧肉,再来个鱼,两碗米饭!”

阿芳说:“关店歇业了,年初五再开张。哪有人烧,你去别家看看吧。”

“那有什么吃什么。我肚皮贴到后背脊了。”年轻人认定这家了。

老杨头让阿芳泡杯热茶给年轻人,自己去厨房忙开了。红烧肉是现成的,热一下就可上桌。善解人意的老杨头先烧了碗榨菜肉丝汤端上去。

年轻人说:“老板,我没有点汤。”

老杨头说:“今天是小年夜,遇到就是个缘分,这汤是本店送的,不收你钱。”

年轻人说:“谢谢老板!”

老杨头注意到年轻人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水箱里的活鱼都吃光了,还好冰箱里还有一条杀好的鲫鱼,老杨头就红烧了。

这年轻人上来就把一碗饭狼吞虎咽吃了。吃完,问:“还有吗?能再来一碗吗?”

阿芳想碰到饿死鬼投胎了,哪有这样吃饭的。就没好气地说:“没有了,都关店过年了,哪有多余的饭。”阿芳说的是实话。

老杨头马上接嘴说:“你稍等,我给你下碗面。”

年轻人很快把一碗红烧肉与一条红烧鲫鱼吃了个一干二净。

老杨头端上了一碗面条。

年轻人再次三下五除二把一碗面条连汤带水全吃了。

年轻人的脸上泛出了些许活气。他摸摸索索把口袋里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几张皱皱巴巴的一元票,三块硬币,还有一只打火机,钱加起来也就十来元,显然不够这一顿饭钱。阿芳刚想说:“你来吃霸王餐啊!”但老杨头拉了拉阿芳的衣服,示意她不要说。

年轻人有点没有底气地说:“老板,我写张欠、欠条,行吧?”

老杨头坐到年轻人面前,说:“你如果肯听我讲个故事,这顿晚饭就算我请。”

年轻人无法拒绝,下意识地摆弄着打火机,听着老杨头的故事。

老杨头说:三年前,有个叫山娃的农村小伙子,24岁,到城里的建筑工地打工。原本准备春节回去结婚的,但包工头拖欠了三年的工资,拿不到这三年的工资,山娃拿什么回去结婚。他盯了包工头好多天,终于发现包工头小年夜这天在一个大饭店与家人吃年夜饭,山娃闯了进去,讨要工资,老板不但不给钱,还骂骂咧咧,推推搡搡,山娃想到自己的婚事因无钱办不了,气不打一处来,气头上的山娃拎起桌上的酒瓶,砸在了老板头上。老板家的人一拥而上,痛揍山娃。山娃本能地用半截酒瓶朝打他的人猛刺,结果有三人被刺破脸与手,一个被刺破了颈动脉,流血过多而死。最后,山娃被判无期徒刑。

山娃的婚事自然吹了,山娃的老爹带着他残疾的女儿到城里来讨饭,捡破烂,就是为了能就近去监狱看看山娃。直到第三年才开了个小饭店,勉强在城里立住了脚。

我想你应该听出来了,山娃的爹就是我。孩子,我估摸着你也遇到了难事,你千万千万不能再走我儿子山娃的老路。你打火机一点,就没法挽回了。去自首吧。

年轻人听罢故事,已泪水模糊了双眼。他问老杨头:“你怎么看出我要去犯罪?”

老杨头说:我是有名的狗鼻子,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汽油味。我瞧见了那只全新的打火机,你口袋里没烟,也不见你抽烟,我就猜到了你想做什么。你吃饭的样子,我就知道你至少饿了两三顿了,你只有十来元零钱,说明你真的山穷水尽了。你说写欠条,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我不能让你像山娃一样断送了自己的后半生啊。年轻人,听我老杨头一声劝吧。

風雪中,老杨头陪着年轻人向派出所走去、走去。

选自《微型小说月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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