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娘家路”

2017-10-19 11:46
甘肃农业 2017年19期
关键词:峭壁山涧时辰

母亲的“娘家路”

母亲在世的时候曾告诉我说,这世上有一种路去的时候觉得很短,来的时候却觉得很长,它就是“娘家路”!

母亲这句话的含义直到我离开家乡,西出阳关客居他乡时才明白。记得刚到大漠的那阵子,心中的思念就像一把锥子,时刻刺得让人心痛,每到年关,我只想早早回到母亲身边。那时唯一的能乘坐就只有一辆敦煌发往兰州的破“海狮”,每次等它哼哼唧唧艰难地爬过乌鞘岭,我就激动得坐立不安,虽然离家乡还有400多公里,但我的感觉是已经到家了。

我的母亲和外公都一辈子生活在山里,母亲的“娘家路”自然就是山里崎岖的羊肠小道。小的时候,母亲经常带我走她的“娘家路”,所以这段路对我来说,那儿有个土墩,那儿有个坎儿,那儿该休息,那儿的该加速,都深深地印在我的心里。

母亲的“娘家路”有一段要在很深的山涧里走,大约走过一个时辰,就会遇见一个岔口。如果靠向右拐,路随近些,但需要慢慢爬过一段很长的峭壁,如果靠左拐,就会拐进一条几乎是“一线天”的幽涧,而且这条幽涧还拐了一个S湾,徒步行走至少要在这里晃悠半个时辰,才能爬上对面比较平坦的山坡。母亲是被裹了脚的,她的那双小脚想顺利爬过那段的峭壁,显然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母亲和我每次只得选择走“一线天”。

让我心痛的是后来的一次突然的变故,让母亲的“娘家路”充满了艰辛。那年冬天雪很多,母亲约我一起去为外公送大肉。一路上我都拿着铁锹在母亲前面开路,就在路过“一线天”时,我们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隐隐约约露在雪地上,母亲走近顺手用拐杖翘了一下,我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母亲却有力地拽着我“啊呀”一声后退了十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同时满脸的汗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地砸在雪地上。我对着母亲喊了好几声,惊慌的母亲才回过神了。后来我才知道,母亲那天看到的东西原来是一具被遗弃的小女孩的尸身,尸身的两条腿已经被野狗啃食得只剩下白骨。

从这以后,母亲对这段“娘家路”充满了恐惧。恰巧我去镇上中学,其间还得住校,很少再有时间来陪母亲走“娘家路”,母亲每次回娘家,只得让哥哥陪她走过一线天后再独自一个人往前走。记得我上初三那个秋天,母亲约好让我周末回家时和她在外公村庄的山顶会和,不料学校有事我被耽搁了好大一阵,等我赶到那里时,母亲已经走了,不过我从路人那里探听到母亲确实就在我前面走。尽管我一路追赶,但快到“一线天”时还不见母亲的影子,不过我断定母亲一个人是不会过“一线天”的,她肯定是选择悬崖那边的路,于是我径直朝悬崖边的小道跑去,等我看到母亲时,那情景却让我潸然泪下。

母亲整个人都坐在峭壁的小道上,后背和背的东西几乎是贴在地面上,她用拐杖往前支撑一下,整个人就往下滑动一截,就这样原本我5分钟就能爬上来的悬崖小道,母亲整整用了快半个时辰才滑到山涧下。等到母亲长出一口气,抬起双手拍打满身的黄土时却发现站在半崖上的我,她冲我腼腆的一笑说:“你这娃儿,赶到了也不给娘应一声!”其实母亲心里也知道,正当她全神贯注地滑下峭壁时,我的心都提到嗓门眼,哪里还敢冲她叫喊。

母亲最后一次走她的“娘家路”是在2000年秋天,那时母亲已经72岁高龄了,哥准备用自己的车绕道送她去舅家,但母亲却不允,她说这是她最后一次走“娘家路”了,哥拗不过娘只有依了娘,母亲便高兴得像个孩子。她拄着拐杖一直坚持走到了“一线天”,这才回过头来难为情地说:“娃儿,娘走不动了!”哥就背着她走出了“一线天”。直到后来,才听哥说母亲当时在他的背上偷偷地流泪,不过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回想起起来,母亲用那双小脚在她的“娘家路”上走了近50年!这段路上有她的快乐,也有她的辛酸,有她的青春,也有她的晚年。尽管母亲已经离开人世10年有余,但我梦里却时常梦见母亲挽着我的胳膊,有说有笑地走在她的“娘家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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