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奥米·古达尔：在虚拟与现实之间创作“摄影装置”

塔蒂亚娜·罗森斯坦

1984年出生的法国青年女摄影师娜奥米·古达尔因为创作“摄影装置”而走红，她的作品是在自然环境中拍摄，但每一个场景中都有着荒诞的人工景物。起先，她将在某一环境里拍摄的照片洗印后放在另一环境中，人为制造出一个新场景；后来，她用纸板、塑料布等材料搭建不同模样的装置，然后放到自然环境中拍摄，改变当地原本的样貌。用这种办法，她在创作中模糊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

这些被搭建出来的摄影装置有的是立体的，有的是平面的，但在画面中它们都显得立体而真实。我们所知道的和我们所看到的，到底有什么不同？古达尔喜欢在作品中与观者玩这样的问答游戏。在第一眼看到这些照片时，恐怕很多人还意识不到被自己的眼睛欺骗了。

古达尔本科就读于英国中央圣马丁艺术与设计学院，专业是图形设计，后又在皇家艺术学院（RCA）取得了摄影硕士学位。这样的学习背景对她的创作产生很大影响，她总是有意地在拍摄前对画面进行事先设计。

凭借与众不同的创作方式，古达尔成为今年摄影收藏市场中炙手可热的艺术家，其作品不仅吸引了很多私人收藏家的注意，也在各大摄影节、摄影博览会上频频露面。

你是如何成为摄影师的？

娜奥米·古达尔：我家没有人是摄影师，不过我爸妈的工作和艺术也有点关系，我自己小时候也学过一些绘画课程，我想这与我成为摄影师可能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我在皇家艺术学院的学习经历，那两年对我的影响很大，让我开始认真思考如何用摄影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以及是否要成为一个职业摄影艺术家。除了学习摄影技术，在皇家艺术学院，学生们会学到很多关于摄影的理论，老师们会带着我们理解和研究不同风格的摄影语言和画面构成方式。至今，我依然认为只有熟悉画面的构成，才能更好地把自己的观念表达出来。

在现在的环境下，青年艺术家想要成功很不容易。从皇家艺术学院毕业后，你是怎么迈出第一步的？

娜奥米·古达尔：我从来没有给其他摄影师当过助理，因为在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就已经找到代理画廊了。研究生时，有一个年轻的策展人想在几家画廊策划一系列学生作品展。我抓住了机会，在伦敦的Edel Assanti画廊展出了作品，之后这个画廊就开始代理我的作品。两年后，位于法国的Le Filles du Clavaire画廊也开始代理我的作品。不过，法国画廊代理我作品的初衷并不是他们要卖我的照片给客户，而是画廊老板本身也是收藏家，他喜欢我的作品。

你出生在巴黎，现在生活工作在巴黎和伦敦两个国际化大都市，可为何你的作品并不是关于城市，而都在大自然中创作？

娜奥米·古达尔：我生活在大城市，却并没有想过拍摄城市。做摄影装置的想法在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时就有了，但做成现在的样子也算是一种偶然吧。有一次，为了实践摄影装置的想法，我去了苏格兰的奥克尼岛（Orkney Island）。那次拍摄非常困难，当地风很大，吹得我站都站不直，更别提摆弄拍摄道具，搭建拍摄场景了。所以，我拍摄了一张岛上刮风的照片，然后把它打印了出来，在一个没有风的地方摆上这张照片，再拍下那个场景。有了打印的照片，我就可以在任何地方重建奥克尼岛的景观。就这样，我开始在不同的地点拍摄、打印照片，再用照片重构场景，逐渐形成现在的拍摄风格。

看你的照片，我总觉得每一张都有一个故事，它们虽然是场景，但又都有叙事元素。这些装置作品似乎在向观者展示自己的内在。那么，你是如何选择每个拍摄场景的？

娜奥米·古达尔：我在皇家艺术学院学习期间写过一篇关于“影像中的时间和叙事”的论文。为了准备这篇论文，我开始研究一张图片中不同层次的含义，以及它们的组合方式。对我而言，一张照片就是一个地点，你可以反复进入其中参观，也可以在里面生活。而一张图片的含义，必须要加入观者对它的理解才能成型，虽然观者能够在照片中看到一个确切的地点和场景，但是那到底代表了什么？作者的创作意图是什么？观者必须展开自己的想象。从这个角度说，观者也是照片的创作者。

在这些摄影装置作品中，谈论的话题可以变得很广泛，因为这些作品缺少真正的地理信息，有时连照片的体量都看不出来。从而，观者可以利用这种缺失，脑补其他信息，给出自己关于场景、关于照片意图的不同解释。

我们在你的作品中看不到人物，这是为什么呢？

娜奥米·古达尔：因为观者就是我照片的主角，我为观众创造一个空间，然后他们用自己的想象力阐释这个空间。因此照片中是没有人的。

制作这些摄影装置，你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娜奥米·古达尔：最主要的靈感来源于旅行见闻——我去过的新地点、结识的新朋友。我的上一件作品灵感来自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我刚在那里完成了一个关于干涸湖泊的拍摄。

我从网上看到一些15到20年前就开始干涸的加州湖泊的照片，然后我尽量多地搜集那些湖泊的资料，关注它们在随后有什么变化。然后我申请了一个加州的驻地艺术家项目，得以有机会在莫哈韦沙漠（Mojave Desert）和其他一些地方近距离观察、体验和拍摄那些干涸的湖泊，场景非常迷人。

其实，每组作品的创作过程都开始于在图书馆查资料，我在做具体拍摄计划前会大量阅读相关书籍或网络信息，之后才会慢慢形成具体的拍摄想法。endprint

和我们谈一谈创作过程吧，你会用Photoshop进行后期处理吗？

娜奥米·古达尔：创作过程也没什么复杂的。刚才说过，我会花很长时间找资料。当拍摄想法成型后，我会画草图然后在工作室里制作要摆放在自然环境中的照片。再之后，我要寻找拍摄地点，完成作品。每次拍摄，都是团队行动，需要5～6名工作人员。

我只用Photoshop进行简单后期处理，但是不会用它来合成某个画面，所有的作品都是在自然环境中拍摄的。如果你熟悉我的作品《战斗》（Combat），你会明白我的意思。这件作品中，你会看到一个二战时留下的地堡掩体，它是真实的，并不是我摆出来的。我在诺曼底的海滩上找到了它。一般来说，二战时期的这类掩体都已经被毁坏了，但它依然在那里。

创作了这件作品之后，我开始研究与自然环境相关的地貌建筑，然后模仿它们拍照片。之后，我就创作了《天文台》（Observatories）系列。在这组照片中，我用纸板搭建了类似天文台的建筑模型，然后去不同环境为它拍照。另一个项目《南光站》（Southern Light Stations）比《战斗》和《天文台》的创作难度更大，这组照片中的圆形装置很大，有的高达7米，有的背后还要有烟雾。搭建装置时，我们用了脚手架，而且因为是在海边制景，我们必须快速制作然后拍摄，以防涨潮。

艺术创作之余，你会接商业拍摄任务吗？

娜奥米·古达尔：我很少接拍商业任务，即使有也是和我自己的艺术创作相关。比如，时装品牌马吉拉时装屋（Maison Margiela）曾于2012年在纽约举行过一个很大的新品发布会，邀请一些艺术家举办与时尚产业相关的展览。我觉得这个想法挺有意思，而且马吉拉时装屋公司和不少艺术家的关系都不错，他们也收藏当代艺术作品，所以我就答应了。我拍摄了穿着该品牌服装跳舞的演员，然后做成了立体照片在发布会上展出。

你觉得艺术摄影在将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娜奥米·古达尔：将来的艺术摄影肯定会受到新技术、新工具的强大影响，互联网和数字技术正在改变艺术家们的创作思路，所以将来肯定会有更多实验性的艺术作品出现。我觉得，我们很可能会走向一个“后PS”时代，电脑会被平板电脑取代，摄影师们不再需要一台电脑来对照片进行后期处理，而是使用各类移动端的程序。

另外，人们已经习惯用屏幕看图像，这种阅读方式定会影响人们对摄影的消费方式。

作为艺术家，你会感受到艺术家之间的竞争吗？

娜奥米·古达尔：我认识很多艺术家，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和风格，不会感觉到竞争。至于我的作品在市场上销量如何，收藏家们怎么衡量不同艺术家作品的价值，那不是我现在关心的事。我有代理画廊，他们会帮我去物色藏家、寻找资金支持，而我现在的作品销售收入也足够在不接商业拍摄任务的前提下养活自己和团队。

谈谈你的拍摄器材吧。

娜奥米·古达尔：以前我用林哈夫大画幅相机，现在换成飞思系統。拍摄时，我基本用不到什么附件，也用不着特殊的布光。事实上，我不觉得器材是个事儿。

你怎么评价自己的成功？

娜奥米·古达尔：我想，我之所以能够走到今天，是因为我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每次拍摄必须要百分百满意才会结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