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容易把人抛

张茜红

亲戚家的姑娘们30岁生日都在婆家过，唯独自己的女儿还在娘家过。宴会上看着侄女外甥们笑谑女儿荣膺齐天大圣的称号，美珍脸上佯笑着，心里有点难受。美珍年轻时没有剩女这一说，那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哪像现在，女孩一过25岁没动静就是无限靠近小圣，一到30岁就成了齐天大圣，美珍不想女儿做那战天斗地的孙悟空，她希望女儿像白白嫩嫩的唐僧：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各路妖精想方设法都来抢。

想当年，女儿一进大学就有男生追，虽然瞒着不说，但一颦一笑逃不过美珍洞察的眼睛，美珍不作反应是她认为女孩到了一定年龄应该跟男孩接触接触，积累点恋爱经验，不至于关键时刻两眼一抹黑，抓到篮里就是菜。大三时女儿和一个男同学到家里来玩，那男孩中等个儿，细长的眼睛，坚挺的鼻梁，长相酷似周杰伦，两人又都是周杰伦的粉丝，买正版碟片，学唱新歌，在网上抢票，看周杰伦的演唱会，让美珍淡定的是他们能掌握分寸，是中规中矩的追星族，不像那些脑残粉丝走火入魔，他們玩得很开心。大学生嘛，读书之余有个爱好再正常不过了。美珍表面不经意暗地里却考量出男孩家境平平，没房没车，在美珍眼里只是个山寨版周杰伦而已，距离美珍的择婿标准何止三条马路。美珍时不时地会敲敲边鼓，提点女儿不能陷得太深，好在校园恋情不长久，劳燕分飞毕业时，美珍就等他们大学毕业了自行散伙。

谁知道乖巧文静的女儿不会变通，一根筋地爱上“周杰伦”了呢，研究生还没读完，已经在考虑嫁给他了。美珍竭力反对，从义正词严到气急败坏到涕泪横流，没完没了直至女儿屈服。那些日子里美珍在丈夫和女儿的心目中，不光是个势利眼，而且几近于歇斯底里。

后来美珍安排了一轮轮的相亲，女儿先是勉强应付。后来索性拒绝，跟母亲的话也越来越少。美珍多想和小棉袄热乎沟通啊，有机会就要和女儿聊聊，直到有一天，当她做足功课，小心翼翼地跟女儿谈谈心里话，正在语重心长呢，却发现女儿端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气息轻微，仿佛入定的老僧一般，美珍愕然，不由得闭上了嘴，尴尬地静默了几秒钟，女儿若无其事地起身走人，这时美珍才意识到自己和女儿的隔阂，已经跟马里亚纳海沟一般深了。美珍看看外面，听听周边，别的条件不说，男孩子娶老婆有房有车是标配，丈母娘挑女婿门当户对属正常，电脑上微信里都有大量篇幅的丈母娘经济，为什么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呢？美珍有满心的憋屈，满腹的理由，无奈丈夫不听，女儿躲避；跟闺蜜说得多了，成了祥林嫂；跟一般的朋友说，极有可能变成人家茶余饭后的笑话；要么，跟院子里哪棵树说说？

时光容易把人抛。

偶尔小姊妹会调侃美珍，哪天白富美女儿嫁给高富帅，你的钱就多得花不了。美珍会犟嘴，怎么花不完？我没事到外滩，住那16万一天的宾馆去，再多钱也能花掉。心里却在自嘲：美珍啊美珍，你有那么潇洒，那么想得穿，你就不会硬生生撬掉了女儿的初恋，你早就升级当上了外婆，你就是老公眼里通情达理的老婆，女儿心里阳光慈爱的老妈……

切蛋糕了，美珍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女儿，默默地也在心里许了一个美好的愿。

（摘自《新民晚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