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写家庭相册”工作坊:寻找私人情感与公共展示的平衡

2017-11-09 21:20曲俊燕
摄影世界 2017年11期
关键词:老照片工作坊家庭

曲俊燕

你有多久没看过自己的家庭相册了?你是否想过,这些老照片可以用另一种眼光去观看,甚至重新编辑?

当我们停下正在屏幕上滑动的拇指,重新捧起一本影集时,势必要褪去思维中碎片化的图像,回归照片本身和那段逝去的时光。而若要重写家庭相册,则需要一些勇气,因为这不仅仅是要将隐私的图像公共化,更意味着我们得正视相册中表现出的那些家庭关系。

今年,由任悦和詹膑发起的OFPiX工作室,就做了这样一件“需要勇气”的事。在他们的“还乡计划:重写家庭相册”工作坊中,有10名成员对自己的家庭相册进行了“颠覆式生产”。

与故乡有关的一年一遇

“还乡计划”始于2011年。每到年底,OFPiX工作室都会提出一个与“故乡”相关的主题,招募成员组成“小而美”的工作坊进行一天的教学讨论,成员们利用春节回家的时间完成主题拍摄,节后在北京完成为期两到三天的深度编辑,从重新观看照片、编排、页面组织到制作样书,再用一个月左右制作成书。

今年的工作坊成员,有自由摄影师,有媒体编辑,也有爱好摄影的公务员,“家庭影像”成为一个触发点,将这群摄影同道集结在一起。2017年春节那几天,他们天南海北地散落在各自的故乡,灵感和思路在“还乡计划”的微信群里慢慢形成。成员们每晚轮流讲述自己对家庭影像的认识,分享自己家庭相册的内容,大家坦诚地讨论,相互出谋划策。

其实在这次工作坊之前,OFPiX已经对家庭相册的概念做过一次探索,但因为是面对不定向人群的招募,挖掘深度并不是最终的目标,那次尝试仅停留在“复刻”的层面,主题是“看”老照片。“重写则含有很深刻的意义指向,实际上是对家庭相册的一种不服从。”任悦说,“家庭相册本身提供了一个框架,符合我们对家庭的传统观念。你要重写的话,肯定是一种重新观看。”

家庭相册中的那个“框架”,我们可能都不陌生——天真孩童、恩爱夫妻、慈祥老人,场景摆拍、家族合影、景点留念,标准的笑容、温馨和谐的气氛……在留下这些照片的时候,人们很少从中发现套路之外的可能。

而OFPiX主张打破这种套路。任悦坦言,一开始也觉得这个题目具有挑战性,并不知道能不能做成。在中国人的传统情感表达中,“家”是亲密情感的核心,有一种含蓄的私密性,对家庭照片的反思性、批判性观看,难免会让人产生抗拒。“让我自己来做可能都没那么大勇气,要面临很多不愿面对的事情。”任悦说。家庭生活中有一些过于真实的东西——关系的破裂、疾病甚至死亡,是傳统相册中温馨的表象所无法言明的。所以这种“重写”,算得上是一种坦诚、勇敢的行为。

每个人的“家庭剧本”

在三天高强度的工作坊编辑和一个月的精心制作后,10名成员拿出了完整的摄影书样品,他们从不同视角、以不同的编辑思路,对家庭相册可能的讲述手法进行了无影灯式的印证。工作坊成员成长于五湖四海——重庆、陕西、内蒙、福建、浙江、广东等,他们各自承载着不同的家庭故事,每个人身上都自带剧本,对“家庭相册”的理解,也产生了有趣的差异。

摄影师梁子龙带着一种近乎冷峻的客观视角,重新排列整理了五本家庭相册。“我更愿意当成一个无关的人,单纯地观赏这五本相册,以及照片本身。”他讲述了一个相册的故事,又添进返乡新拍的照片,生成一条怀旧和寻根的线索。任悦认为这是一种“很远的叙事”,但具有完整性。他最终的定稿,已经是第三个版本了。

白墨的《童年录》和《西山叶落考》,也有一种“寻根”的意味,不过他聚焦于自己的成长轨迹,想表达对童年“金子般沉痛”的追忆。叶婷婷的《我们》选取了自己童年时期五年间的家庭照片,回忆了“家人、身边的朋友以及他们所共同构建起来的生活”,一份既独属于个人,又可与千万家庭发生共鸣的记忆。

周娜的作品《奶奶与那些花儿》,照片的拍摄者和编辑者都是本人,这使得她在还原家庭成员真实样貌与性格上发挥了最大程度的自由。书中照片的拍摄历程有十年以上,而且主题是一般家庭照片中罕见的——亲人的死亡。从由彩色转向黑白的节点开始,便是奶奶的生命从鲜活到枯萎的转折,细腻的叙事手法催人泪下。

和周娜一样,焦冬子的《野》也全都用了自己拍的照片,不过多是“在路上”拍摄的。作为自由摄影师,焦冬子的生活有很多个“据点”,她并不认为这种生活是漂泊的,相反,她和家人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家庭影像也就在这些地方诞生。endprint

而张豪夫的作品《无法触及》(《Untouchable》),用精巧的构思为老照片重新赋予了逻辑。这本书没有装帧,从左边看是母亲的时间线,从右边看是父亲的时间线,一整页从中间摊开,两人在同一时期的形象形成一种奇妙的呼应。张豪夫想通过这样的梳理和对照,追忆那段所有人都无法再触碰的时光,探求父母关系中曾经的裂痕和难以割裂的情感勾连。

自由攝影师吴皓的《曾近》,也是讲父母与自己的关系,他用了传统的相册内页,还加入了自己拍摄的照片,把对家庭氛围的困惑还原到探讨的语境中,成为一种解决困惑的尝试。

在“我”、父母、家族之外,还会有一些在我们心中很特别的家庭成员。金华的《如果我掉到水里》,“半虚构”了堂弟的生活轨迹,曾经相似的两个人最终走上不同的命运道路,由此重新审视家庭和命运的关系;徐刚的《丽丽》是一本给妹妹拍的写真集,丽丽身体欠佳,但性格十分单纯善良,他的作品简介只有一句话:“这本书是2017年回家过年期间拍摄的我的妹妹。她叫丽丽,我很爱她。”陈佳妮的《近》,则在找寻那位去了美国的、离自己很远的姑姑,姑姑在家庭中的缺位,让她产生了“魔幻的感觉”,当然更多的是想念。

“重写”是一种延伸

当所有人把作品摊开时,大家发现“家庭相册”的概念延伸出许多可能。可以立足家庭中的影集,对老照片进行重新观看和编辑;可以自己充当家庭摄影师,从拍摄伊始就实践“重写”;或者把老照片和自己拍的照片相结合,时光穿梭感和“探寻”意味油然而生。而且,在重新思考家庭影像的功能后,一些“非常规”的照片和编辑手法出现了。为什么家庭相册里不能展现生活中的意外?为什么不能记录极其平淡的日常?以往我们总是受困于仪式的思维,结果是家庭相册的“宣传味”儿越来越浓。

重写,是这次工作坊区分于单纯观看老照片行为的重要特征。只是“看”的话,太简单了。老照片的作者是时间,那种遥远的美感怎么看都是好看的。而对于摄影书来说,真正重要的是作者意识,一种讲完整故事的能力。任务开始时,工作室提出要做成手工书的形式,但“手工书”的重音不在“手工”,而是落在“书”上,图像之间的关联、叙述的逻辑是最重要的,手工制作的形式只是一种陪衬。

家庭相册正处于一个时代的临界点,它的功能正逐渐由“仪式”转向“展演”。更确切地说,这次工作坊是站在时代临界点上的一次尝试。虽然回归了纸质书的形式,但也并非要返回相册的传统,“我们不是要固定仪式感,而是寻求一种意义的生成”。

对家庭相册的重写,就是对家庭的重新认识。作为社会结构中最基本的单位,每一个家庭都值得被书写。打破了框架和定式以后,或许我们会看到更多真实的家庭影像,还有影像背后形态更加多元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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