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耳世界的罪过

2017-11-13 19:52庞滟
连云港文学 2017年5期
关键词:左耳擦鞋所长

庞滟

左耳世界的罪过

庞滟

老刑有个怪毛病,每次去饭店聚会总是推三阻四地拒绝,迫不得已坐在餐桌旁,也是一副沉默寡言、食欲不振的样子,早早离席到角落里忧郁地抽烟。

好奇的我终于解开了这个谜团。

老刑沉重地吐着烟雾,给我讲述了让他悔恨一生的故事:

二十年前的我是个年轻气盛的司机,和几个朋友在哈尔滨一小县城的饭店吃饭,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之时,一个毛头小子端着一碗麻辣汤过来。我正划拳,猛一起身,这碗汤泼了我一裤子,又不偏不倚全扣在我新买的一只皮鞋上。我火了,让这小子赔我裤子和鞋。饭店老板过来向我道歉,并答应让那小子赔我钱。我报价一千元。偏偏那小子犯倔,说不是他的错,是我撞翻他的汤,他不该赔我钱。

我被惹恼了,不光要求赔钱,还要他跪在地上,给我把鞋擦干净。

说到这,老刑懊悔地用鞋使劲碾灭烟头,嘶哑地继续讲:

谁知那小子是个犟种,梗着脖子说,男儿膝下有尊严,除父母谁也不给跪。我没错,你是恶人先告状。

我被酒精麻痹了心智,火冒三丈,抬手给了他一拳,又抡圆胳膊朝他脸上扇去。在“啪”的一声响后,我听到一声女人尖叫,倒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长发姑娘,苍白的脸印着五个手印。她是个漂亮的姑娘,黑黑的大眼睛含满泪水,哀求我,好心的大哥,求求你放过我弟弟吧,他小,不懂事,我来给您擦鞋。

那姑娘跪在地上给我擦鞋时,我心软了。可那毛头小子使劲薅起那姑娘,愤怒地说,姐,咱不能这样低贱,他的错,他还打人讹诈,咱们报警。

这小子又激怒了我,让我丢光面子。正当我再次举起拳头时,那姑娘流着泪说,别打我弟弟,我赔你钱。

饭店老板拿出一千元钱给我,平息了这件事。

没想到,十天后,那小饭店所在地的派出所打来电话,说被打姑娘的弟弟报了案,姑娘的左耳膜被我打穿孔了。我不但要给她治病,还将被刑事拘留。

我害怕了,拿出几千元的积蓄,找到给公安局长开车的朋友,惶恐不安地连夜前往。

那小地方的派出所所长,见到我带去的局长司机,客气地点头哈腰,像见了局长似的。最后,他对那姑娘大声说,你们有错在先,这事儿,就赔你检查费二百元,其他费用自理。

那姑娘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我,委屈地低下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这个结果太出乎我的预料。我对所长说,赔得太少了,把那姑娘找回来,我多给她一些钱,先把病治好。

算了吧,你再多给钱,她会赖上你不放。所长很江湖地挥着手说。

那天,我又拿出五百元请那所长和局长司机吃饭,心里一直不安地想着那姑娘。

两年后,单位又派我去那个小县城出差。我特意去了那家饭店,那姑娘和毛头小子都不在了。

老板娘叹息着说,那姑娘是出来给她弟弟挣学费的,她爸抢银行进去了,她妈病死了,姐弟俩刚挣来的半个月工钱全赔你了,耳朵被你打坏了,没钱治就回老家了。听她老乡说,她小时右耳就不好使,这回好耳朵又被你打聋了,什么都听不清了。为了供弟弟上学,她嫁给一个岁数大的瘸子,经常被虐待,没法忍受,一个人跑城里去打工,又被骗进夜总会做小姐。她弟弟救她逃跑,被车撞死了。那姑娘又被瘸子抓回去了……

老板娘的话像一枚枚钢针扎进我的耳朵,是我毁了那姑娘。从那天起,我的世界里满是罪恶感,左耳也开始嗡嗡叫,每天都像在跑火车,怎么也治不好,我没有一天能睡个好觉,眼前总是出现那个女孩被打的场面。

老刑讲完故事,捂着脸啜泣不止。

我对老刑的劝解和开导起不到一丁点作用。他越来越孤僻,经常是一个人发呆。他终于离家出走了,说去寻找被他打的长发姑娘。

半年后,我在网上看到一段新闻视频:在北方的一个小村子里,一个流浪汉手里攥着几毛钱,见到长头发姑娘就紧追不放,说要给人家赎罪的钱。流浪汉遭到很多人驱逐,甚至被殴打。

我急忙抓起电话,打给老刑的朋友。被证实,流浪汉就是老刑,他已经被送进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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