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的老房东

布达佩斯是我“匈牙利”之旅的第一站，决定下榻民居，但是地方非常难找，先搭公共汽车，再转计程车，弯来拐去，也不知走了多少冤枉路，才找着了。

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公寓。

气喘吁吁地爬上了三楼，敲门。门内站着一名年迈的妇人，尖尖的脸，小小的眼，脸上、眼里都无笑，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得整整齐齐。由于她神情冰冷僵硬，乍一看，好像是个蜡塑的妇人。

看到风尘仆仆、提着行李的我们，她一只手扳着门，以生硬冷淡的语调说道：“根据条文规定，新来的租户在下午五时之前不准入屋。”

告诉她，我在火车上通宵没睡，极累，想入屋休息。她一口回绝：“不行！” 退而求其次，请她让我们把行李放进屋里，洗个澡，再外出。

這么一个简单的要求，她居然也考虑了老半天才勉强地点了点头。我把行李搁在大厅的角落，她立刻便以喑哑的嗓子喊道：“别放那儿！”指着冲凉房门外的一小块地方，说：“放这边。”我忍气吞声地照做如仪。

进去冲凉房洗澡，不一会儿，她便来擂门，十分无礼地催我：“快点，快点！”

草草地洗了澡，一肚子火地出门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可是，凝在心叶上的感觉，不是凄凉，而是愤怒。

在外头逛游了一整天，晚上十点多回去。

整间屋子，静静的、暗暗的，用钥匙开了门，发现大厅的小几上亮着一盏台灯，灯下压着一张纸。凑前去看，上面的大标题是：“房客须知”，标题底下，分列了许多小纲目，我记得的，大约有这四条：

其一：不准洗衣。

其二：晚上十点过后回来，不准发出噪声。

其三：不准在房间里吃东西。

其四：不准把行李放在房间的床铺上。

嗳，不准、不准、不准、不准！这老婆子，哪儿是经营客舍的，简直像在管理牢狱嘛！

在老婆子的家住了三天，天天早出晚归，完全不曾和她碰头，纵是如此，每次一踏进这间纤尘不染、井然不紊的房子，我的手脚，便宛若缚着一重一重的绳索，我的嘴巴，也好像是被人硬生生地捂着，有一种闷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离开的前夕，我把那张“房客须知”翻转过来，用笔在上面写道：“房东须知：该给房客应有的自由、礼貌与尊重。房客不是囚犯，而牢狱是不收房租的。”

写毕，在上面整整齐齐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摘自“尤今新浪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