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在诗歌的树下

2017-11-17 16:18向明
散文百家·下旬刊 2017年8期
关键词:邵东儋州背影

向明

我与诗人孙传胜先生从相识到相知,全然来自于诗歌赐予的缘分。

清晰地記得,那还是我在湖南上高中时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冬日,突然听语文老师说学校来了位本土诗人,而且将为我们讲课。我们顿时兴奋不已,怀着十分崇敬的心情,等待那位神秘人物的到来。因为那时的我们虽然在语文课本上见过不少作家或者诗人的名字,但是一个真正的作家或者诗人还从未见过呢,这下可总算要见到活的了。

诗人是踏着上课铃声走进讲台的。教室里顿时掌声如雷。诗人披着一件风衣,面带微笑,眉宇间透着一丝亲切。他的演讲充满风趣而不失诗意,不时引得笑声迭起、掌声不断。一开场,他就现场背诵了他的一首《诗刊》获奖作品《遍地黄金》:“1978年,市场经济杂乱无序的不成熟的阶段/削尖脑壳赚钱的邵东人挤满了小小的有点丑陋的市场/巨大的利润让人产生爱情般冲动……”同学们静静地聆听着,听得入了神,听得忘记了鼓掌。“……布谷鸟叫了 / 朴素的邵东人把谷种播下去 / 巨大的商机来了 / 做生意的邵东人把虔诚播下去 / 在秋天, / 我看见了阳光般温情的遍地黄金。”直到他朗诵完最末一句后好几秒钟,雷鸣般的掌声才重新响起。接着他又给我们讲解了有关语言艺术的知识——如何去感受语言的美,如何去塑造语言的美,等等等等,绘声绘色,滔滔不绝。他一口气给我们讲了许多许多,早已忘却讲台上还有一杯已快凉了的热茶。我们也认真地听着,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一个词……时间就这样趁着我们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转眼就已临近下课。他又抓紧为我们选诵了几首新诗,直到下课铃声敲响。

但就在这时,诗人却突现了他的“本色”。他要开始签名售书了,书就是他那本薄薄的诗集《遍地黄金》。我以为,作为理科班不会有多少人买账。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同学们顿时蜂拥而上,直弄得诗人手忙脚乱。但是,作为平时喜欢写作的我却没能上前“抢购”,因为那时我正囊中羞涩。不过,见大家都如此热情,我也忍不住“趁火打劫”,顺势向他讨借一本……当这本作者亲笔签名的《遍地黄金》如愿拿在手中,我顿时如获至宝,惊喜不已。之后,我便开始啃读,并每天坚持。它慢慢成了我每天的必备粮食。因受熏陶,从那时起,我也正式开始了对诗歌写作的尝试,开始与诗歌结下不解之缘。

一年后,我考上大学。虽然所修的并非中文专业,但我仍一直保持着对诗歌的热爱,也常有作品见诸报端。每当我写完一首诗,都会想起那本依旧保存在我书桌上的薄薄的诗集,想起那位可敬的诗人。我也曾试图利用学校图书馆的资源便利,希望从某个报刊上找到他的名字。但遗憾的是,一直未能如愿。我甚至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已经不再写诗。

或许因为机缘的眷顾,大二时,在一个正下着绵绵细雨的春天,我们在长沙的一个电话亭里再次相逢。我的内心异常激动。一番寒暄后才得知,他没有固定工作,且行且吟,以诗为生。在以后的交往中,我对他以及他的作品的了解也日益深入。

因为诗歌,他放弃了所有的工作,而选择了疯狂地流浪。他的足迹踏遍了湖南、云南、贵州、四川、江西、湖北乃至北京等地,他的诗歌也跟随着他的脚步,播向了大江南北。不过,在我看来,其实他并不是没有工作,相反他每天都在疯狂地工作。只是他选择的是另一种与众不同的工作方式——流浪,因为他“想去流浪,以我的一线带血的真诚,在茫茫人海里去追求”(《我想去了流浪》),去追求自己的诗意人生。

有人说,他是一个孤独的流浪诗者。是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诗歌本身就是孤独的:当一部部名人传记乃至都市小说被一抢而空的时候,势单力薄的诗集仍然躺在一个寂寞的角落,无人理睬。诗歌遭遇冷落,许多诗人因此“转型”。然而孙传胜先生却仍一直钟情于诗,坚持笔耕不辍,即便他的身边“堆满了物质和精神的垃圾”(《遍地黄金》)。

洞悉世界,他目光敏锐。他发现,曾经的邵东“多么像旧社会上海滩十里洋场”,而如今“像盐溶于海水那样,诚信溶在每一个邵东人的心里”(《遍地黄金》)。他感觉到“洋浦的春天来了”,“这块荒芜了多少世纪的处女地上”又将“崛起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化的海港城市”(《洋浦之春》)。他意识到儋州“这片美丽而神奇的土地/在改革大潮涌来的今天”,“已经飞速地疾驶在精神与物质双重文明的轨道之上!”(《美丽的儋州》)。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改革大潮不仅给邵东,给杨浦和儋州带来了变化,更给整片神州大地都带来了巨变。

对待生活,他同样真实、坦诚。他难忘父亲“那一桢坚毅地走着的背影/那一桢为生活所迫而略显畏缩/在旷野里单瘦如一片落叶的背影”,让“我的心弦砰然断了/许多碎落的音符溅湿了我纯洁的心”(《背影》)。而“子欲养而亲不待”,父亲的背影令他终生无法释怀。他对母亲的爱,再多的赞美诗也表达不尽,因为“母亲是忠诚的稻草人/守卫着秧田,守卫着家园”,甚至“偷偷地以迷信的方式/祈求神灵护佑我无病无灾”(《母亲》)。母爱的伟大,让他无以为报。他感恩于生命中遇到的每一个人,他感谢“老师心中的线缝补我心灵的创伤”(《师爱》),他怀念“当年朋友捎回的那颗椰子的甜美”(《海岛椰子节》)。他渴望爱情,却又害怕爱情“把我带向危崖险峰/连我一起跌进痛苦的深渊”(《爱情》)。于是,面对爱情,他只是一直苦苦等待,直到“就这样站成一处秋天”(《等待》)。

其人如诗,诗如其人。在他的笔下,世界总是那么耐人寻味。顾城曾说:“要唱自己的歌,唱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他便是在永远地唱自己的歌,写着自己的诗。读他的作品,总感觉有一种汹涌的情感,如壶口瀑布,喷涌而出,不可遏止。

诗穷而后工。有人说,他正是那个穷到一无所有的诗者。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要说,他相当富有。他拥有着一个专属于他自己的诗歌王国。栖居在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王国里,他难道还不够奢侈么?

著名诗人马萧萧曾在《遍地黄金》序言里这样提到:“写作的时候,他享受诗歌;宣传的时候,他与朋友们共同分享诗歌的美丽。”如今,孙传胜依然在做着放任的流浪诗人,每天依然在享受诗歌,分享诗歌。为此,我也曾劝他要回归现实,不要再那么“奢侈”。但他却总是婉拒。他说,诗歌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这辈子怕是“难脱干系”了。哦,纷繁的世界啊,那就任他再奢侈一会儿吧!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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