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历史批评吗?

2017-11-25 02:41
小品文选刊 2017年20期
关键词:批评家文学批评文本

王 春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我们需要历史批评吗?

王 春

(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 天津 300387)

在现代批评中,历史批评持续了很长的时间,也产生了一些问题。新批评学派兴起后,主张研究文本内部,极力批判历史批评,并将其逐出文学批评。然而,在阅读中,读者是需要历史批评的,本文将从文本校勘、作品与作家和世界的关系及历史批评不妨碍阅读三个方面入手,论述历史批评之价值所在。

历史批评;文学批评;文学史

历史批评在现代批评中持续了很长时间,所谓历史批评,是“采用的是一种以搜集材料为开始,以考证渊源及版本为基础,通过社会、政治、哲学、伦理乃至作者的生平诸因素来研究作家和作品的批评方法”。概言之,大致包括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一是版本校勘,考证作品的版本,追寻其中的典故,注解艰深词汇;一是研究作品的背景,其具体片段因何而写,与历史事实或作者经历有何关联;一是研究作者的生平,作者的人生经历,读过哪些书,结交过什么人,受过什么影响。

这种批评方法一直盛行到二十世纪初期,直到以新批评为代表的形式主义者将其驱逐出文学批评领域。

1 历史批评存在的问题

新批评学者们主张将作品视为独立的文本,探究作品自身的规律。他们认为历史批评因其对文本的忽视,会将文学研究变成传记或历史资料的研究,而与艺术本身无关,他们认为这种方法究其根本只是批评的工具,并不是批评本身。

新批评的指责并非没有道理。《文学批评方法手册》中记录了一个在当时的学术界广为流传的故事:一位英文系的教授在课上讲一首诗歌,他讲了作者的政治观点、宗教信仰、文学生涯等等,但就是没有关注诗歌自身。朱光潜在《谈美》中也记录了同样的事,教授讲莎士比亚剧作的版本,讲《哈姆莱特》剧中情节与史实的出入,讲作者的生平,但就是不关心学生们是否阅读作品。

历史批评本来是提供更多的信息,以便更好地理解文本,但却变成了“为历史批评而研究”,与作品脱节。这就会导致糟糕的结果,历史批评者们以为作者的一字一画都有来历,为了寻求来历,强拉史实附会。他们的考据往往是猜测和想象,而非事实。C.S.路易斯举了一个例子,当时有很多批评家认为托尔金的《魔戒》脱胎于《霍比特人》,然而不论批评家多么肯定,托尔金的朋友们都知道这是错误的猜测。对于同时代的作者,批评家的揣测尚且错得离谱,对于作古的作家的猜测就更不用提了。

路易斯认为,揣测成书过程与批评无关,不是因为批评家所构想的几乎都是错误的,而是因为它们与提供关于作品的信息并无关系,是走偏了路。

2 历史批评有存在的价值

纵使历史批评存在问题,遭到诟病,我们也不能因此下结论说,历史批评没有存在的意义。新批评者将历史批评驱逐后,他们只关注文本自身,研究文本的内部结构,文学批评显示出更加吊诡的局面,如雅克·巴尔赞所说“如今,阅读批评著述就是在充斥着这类字眼的句子中艰难行进:张力、律动、控制;结构、质感、活力、限制、反讽、抒情性;语象、顿悟、维度、疏离、隐喻。”。新批评者们在竭力避免将文学作品解释为传记和历史的同时,也犯下了另一个错误,即忽视不存在于作品本身的任何信息,无论信息有用与否。

2.1 权威的文本是批评的基础

通常情况下,我们认为,摆在面前的文本都是没有任何疑问的公认的版本,它是作者最初的版本,事实并非如此。一部作品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讹误,或许是作者手稿中有疏漏;或许是复制印刷时出现纰漏;或许是流传过程中出现散佚缺误;或许是作家本人意愿的更改,比如查尔斯·狄更斯的《远大前程》的结局本是不太令人愉快的,后来,他又写了另一个较为含糊的结局,且只承认后者。诸多原因都会导致文本出现各种变体。如果没有一个较为权威的版本,或许一个词语的改变就会使批评呈现不同局面。

建立在错误版本之上的研究即便不是无意义,也会抹杀许多效果,如果版本内容相差太大,不同版本的批评者之间甚至无法对话,托马斯·哈代的《还乡》有四个改动不小的版本,且每一个都得到了哈代的同意;《坎特伯雷故事集》的手抄本有83种之多。“对任何作品的不准确的版本进行研究都是毫无意义的。”因此,我们首先应该建立一个相对正确、权威的文本,如韦勒克所说“学术研究的第一步工作,就是搜集研究材料,细心地排除时间的影响,考证作品的作者、真伪和创作日期。”

版本校勘研究就是对文本进行大量解释核对,以确保展示在读者面前的是作者最初的版本,以避免文学研究建立在错误的版本之上,从而变得无意义。除了文本的校订外,校勘工作还包括了考证作品的创作日期、真伪、作者、合作者、修改增删,以及注解艰涩的词语典故等。这些工作涉及大量语言学、目录学、史学等内容,十分复杂。

这些工作之所以受到嘲笑和谴责,是因为学者们过分关注材料的搜集和梳理,忘记了在这之后还有批评,将这些工作作为批评的全部。但这些工作本身是有必要的,是批评的基础。我们必须承认,相比于未经校勘的文学作品版本,经过批评家检验过的更为可取。

2.2 作品并不存在于真空中

美国文学理论大师M·H·艾布拉姆斯将文学批评划分为四个并列成分,即作品、艺术家、世界和听众。其中,艺术家指作品的制造者,而世界指的是作品具有的主题,这种主题直接或者间接地从现存事物中而来,从柏拉图的模仿说开始,作品就被认为和外部世界息息相关。至少,我们可以看到,文学批评涉及的不单单是文本自身。

任何作品都有其特定的环境,存在于特定的历史背景中,如理查·D·奥尔蒂克所说,“几乎每一部文学作品都有许多外部环境。只要我们揭示并探索这些外部环境,它们就会使得整部作品具有其它的意义。”

有些作品本身就带有特定的历史含义,如弥尔顿的十四行诗《关于近日皮德蒙特大屠杀》,是为了纪念1655年遭到屠杀的华尔多派教徒而写的;我们现在所熟知的一些历史小说,如瓦尔特·司格特的《艾凡赫》、查尔斯·狄更斯的《双城记》,也设定在特定的历史背景中。有些作品本身就是应时之作,如德莱顿的政治和宗教讽刺诗,蒲柏的人身讽刺诗,其写作目的就是为了讽刺当时的环境和人物。倘若脱离了作品设定的历史背景,无视其产生的历史环境,对小说的理解即便不会有大错误,也会大打折扣。

作品与作家也并非无关联,有些作品本身就带有自传性质,如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有时,作家的阅读经历,与其他文人的交往,其游历等问题,多少会影响到作者的创作,这会体现在作品上,比如阿尔贝·加缪对于安德烈·纪德作品的阅读体验,与其的交往,都对加缪本人的写作和艺术观点有着影响;此外,历史批评可以展示一个作家艺术生命的成长、成熟与衰退。

2.3 历史批评不妨碍阅读

马修·阿诺德认为,批评重要的是看清事物的本相,而非对文学作品做价值鉴定,“这就是批评力的功能,用我的话来说,它存在于‘神学、哲学、历史学、艺术和科学等知识部类’之中,借此可以‘发现我们的研究对象自身到底是什么’。”即,提供更多关于文本的信息,尽可能描述书籍,而不是评价书籍。

批评家不应当事先为读者提供价值判断,因为任何批评家所做的评价性批评,都是基于自身的价值体系,都批评家对事物看法的影响,苛刻且有失公允。其次,对作品做评判会妨碍读者的阅读,会使读者无法进入、接受作品,影响阅读体验,而好的批评应该放大、保护、延长读者乐享文学的那一刻。

评价性批评应该是伴随着知识而来的,能够在读者心中自然生发的判断,而不是批评家事先给出的,强加于读者的判断。批评家能做的,并非褒贬作品,而是描述书籍,让读者自己面对作品,路易斯说,“我们要向他人如其本然地展示,他们声称或褒或贬的作品;去描述,甚至去界定其特征,然后,让他们面对(现在更知情)自己的反应。”

好的历史批评所做的恰恰是这些,究其根本,历史批评所得的信息都是知识性的,不带有评价色彩。历史批评可以疏通艰涩词汇和典故,将作品置于其历史情境之中,这些信息不但能够清扫一些阅读障碍,甚至可以纠正读者的误读。路易斯认为,在所有类型的批评家中,注疏家对读者的帮助最大,文学史家次之,而评价性批评家最低,因为“一个好注疏家或好文学史家,不置褒贬,却更有可能纠正我们。”在各种批评方法破坏阅读的时刻,我们更需要好的历史批评保护阅读。

[1] [英]C.S.路易斯:《文艺评论的实验》,邓军海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

[2] [法]蒂博代:《六说文学批评》,赵坚译,北京:三联书店,2002。

[3] [英]马修·阿诺德:《“甘甜”与“光明”:马修·阿诺德新译8种及其他》,贺淯滨译,河南大学出版社,2011。

[4] [美]雅克·巴尔赞:《我们应有的文化》,严志忠译,中信出版社,2014。

[5] [美]威尔弗雷德·L·古尔灵 等:《文学批评方法手册》,春风文艺出版社,1988。

I106.4

A

1672-5832(2017)10-0026-02

王春(1993—),女,汉族,河南商丘人,研究生在读,天津师范大学文学院,研究方向:文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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