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时代的人文学科

2017-11-25 15:19薛巍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8期
关键词:人文学科文科生芬奇

薛巍

一向鄙视人文学科的硅谷现在开始招收文科生了,许多学者强调的技术和人文的互补好像终于被落实了。

人文学科开始扬眉吐气

多年来,美国的科技公司都不招文科生。2012年一位风险资本家说,英语专业研究生毕业后只能去鞋店上班。但现在硅谷意識到,对世界的认识不只跟字节、比特、数学和机器学习有关。现在文科生正在涌入科技行业,2010~2013年之间,进入科技行业的文科生比工科生多10%。有人解释说,网络公司经常面对真实世界的挑战,如侦测恐怖分子的宣传、帮助遭遇自然灾害的用户,所以现在他们热衷于招聘文科生。

统计显示,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专业的毕业生刚参加工作时起薪较高,但他们的优势会逐渐降低。工科生毕业五年内的年薪大概是8万到10万美元,有了十多年的工作经验后,年收入仍是10万美元出头。而普林斯顿大学英语、哲学或外语专业的文科生刚毕业时年薪为6万美元,工作十多年之后,平均达到13万美元。常春藤学校经济学、历史学、人类学专业的毕业生刚上班时收入一般不到7万美元,毕业十年后将达到17万美元。这是因为文科能让学生学到成功的职业生涯所需的一切:写作、批判性思维、分析和语言沟通。

传记作家沃尔特·艾萨克森和他的著作《达·芬奇传》

风险投资家斯科特·哈特利说,懂得心理学、哲学和社会学对建立成功的公司是有帮助的。虽然硅谷崇拜工程师,但许多科技公司的总经理都受益于更广泛的教育:YouTube的苏珊·沃西基是学历史和文学的,爱彼迎的布莱恩·切斯基是学美术的,脸书的扎克伯格也学过心理学。

2011年,哲学家达蒙·霍洛维茨在斯坦福大学的一次会议上对听众说:“你应该辞去你在技术行业的工作,去读一个人文学科的博士学位。”他自己就是这样做的:他本来在哥伦比亚大学读文科,到二年级时转去学计算机,毕业后研究人工智能,但他发现他建造的人工智能体系一点也不智能,它们能够很好地完成特定任务,可是一旦环境有任何变化,它们就无法运行了。他觉得他要先搞清一些哲学问题:思想的本质、语言的结构、意义的基础。为此他辞去工作去学习哲学,知道了分析哲学和欧洲大陆哲学探索思想和语言的不同进路,知道了修辞学、解释学、文学理论等学科的思想家阐述的创造意义和认识世界的各个方面,意识到了他之前作为技术专家的世界观是多么有限。他说,不用担心拿到人文学科的博士后找不到好工作,主导技术产业领导权的不再是工程师了,因为计算机不再神秘到只有工程师才能弄明白;技术产业正在转向产品思维,要理解产品的社会和文化影响,产品要吸引人,面对这一挑战,严格培训出来的人文主义的感受力是重要的资产。

美国卡内基梅隆大学教授维韦克·瓦德瓦说,人文专业能够培养出最好的项目经理、最好的产品经理和最有远见的技术领袖。原因很简单,技术专业和工程师只关注一些特征,往往会陷入让极客们觉得很酷、大部分人觉得无用的东西之中。相比之下,人文专业更容易以人、以人与技术的互动为中心。研究启蒙运动或者罗马帝国兴衰的历史系学生更有可能认识到技术的人性因素、易用性和设计将决定一种技术只是历史的脚注,还是会改变世界。心理学专业的学生更有可能明白如何鼓动人、理解用户的需求。

人文不是有钱人的专属

人文学科的学者们不停地要为他们自己的专业或事业做辩护——2010年,女哲学家玛莎·努斯鲍姆出版了《告别功利:为什么民主需要人文教育》一书;2015年,专栏作家法里德·扎卡里亚出版了《为人文教育辩护》;新一期《纽约书评》刊登了美国作家玛丽莲·罗宾逊关于人文学科的文章,“为什么要教授人文学科?为什么研究它们?它们有什么用处?如果我们把人文主义者运动追溯到1500年,那么西方在人文主义发挥影响的时期取得了物质和文化上的繁荣”。她引用了托克维尔的一段话:“诗才、口才、记忆力、心灵美、想象力、思考力——上天随意降下的这一切资质,都在促进民主……文学则成为对一切人开放的武库,弱者和穷人每天都可从中取用武器。”

美国国父之一约翰·亚当斯认为,审美活动需要一定的物质条件:“我们必须研究政治和战争,就是为了让我的孩子们能自由地研究数学和哲学。我的孩子们应当研究数学、哲学、地理、自然、历史、造船学、航海、商业和农业,目的是让他们的孩子有权利研究绘画、诗歌、音乐、建筑、编织和陶瓷。”但英国哲学家伯纳德·威廉斯认为,把人文学科归为奢侈品反而对它自身不利。1985年,他在一场讲座中指出,有一种为人文学科辩护的方式说,人文学科是在文明社会教化出来的。这种辩护的问题在于,它接受了人文学科的奢侈品地位,把人文学科吸纳到昂贵地教化出来的生活,把它等同于有人陪同的远足,认为它具有充足的美学内容。它的一个版本是炫耀性消费,它更高眉的版本更多地聚焦于培养良好的品位。但是把人文学科跟高级奢侈品或优雅生活联系起来,会轻易地毁掉它要为之辩护的东西。攻击人文学科的人说,人文学科是奢侈品,在日子艰难的时刻,社会就负担不起这些学科。这种方式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它把人文研究当作有教养的个体值得拥有的品质。

威廉斯说,人文学科研究的是最基本的问题。“高更有一幅画叫《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到哪里去?》。所有人都会对最后一个问题感到困惑,无论他是一位圣人,是政治家还是商业分析师。只有回答了前两个问题,才有希望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即使我们得出结论说,我们永远也无法回答最后一个问题,那也只是因为我们对前两个问题有了深入的了解。对人文学科最基本的辩护是,深入了解前两个问题需要领会人文学科,尤其是第二个问题涉及第一个问题。对社会现实的理解要以理解其历史为基础,不了解它的文化产品和其他时代的文化产品,就解读不了它的历史。”

传记作家沃尔特·艾萨克森在《达·芬奇传》中说,达·芬奇证明,能够跨越艺术和科学、人文和技术等学科制作出连接,是创新、想象力和天才的关键。“爱因斯坦在研究相对论陷入困境时,会拿出小提琴拉莫扎特的曲子。乔布斯在产品发布会的高潮部分,用一个路标的图说明人文和技术的交会。达·芬奇是他的偶像,他说达·芬奇在艺术和工程中都能看见美,他把二者结合起来的能力使他成了天才。达·芬奇几乎没上过学,几乎不认识拉丁文、不会长除法。他的天才是我们能理解的,甚至可以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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