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这边独好

有一段日子，我在外租房住。我租住的小区，建筑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楼高不过三层。我租住在三层的一个套间里。

有事没事，我爱站在楼上的后窗口往外看。我会看到笔直的杉树，高过楼顶，夏天绿着，秋天黄着。杉树上不时有鸟儿来造访，花喜鹊、白头翁、野鹦鹉、画眉、小麻雀……它们在杉树上聚会，亲亲热热地“啾啾”叫，彼此一点也不生分，把一方空气搅动得灵动起来。鸟比我们人类心胸广阔，鸟不设防。

杉树的枝干上，有丝瓜的藤蔓顺势而上。夏秋的天，丝瓜把花朵开在半空中。一朵一朵的小黄花，在清风里，微微笑着。对着它们看久了，我也忍不住想笑。

杉树的后面，有一排人家。翠绿掩映着，旧的房，透出优雅来。那些人家，喜欢捧花被子出来晒。大朵的阳光，开在花被子上，让人无端地生出许多感动来。阳光多么慷慨，它善待这尘世中的每一个生命，公正平等，无有遗漏。我想，我们人类若都能拥有一颗阳光的心，这世上该少去多少寒冷、阴霾和伤害。

楼后就是一条小径，东西走向。小径两旁，有少许空地，那里从来不会寂寞。一些住户，种上葱、蒜、青椒、番茄、小青菜……因空地有限，每样植物，也只能种上一两棵，根本不够吃。他们不介意，本来种这些就不是为吃，而是为看的。每每路过，看到植物们绿是绿、红是红的，都觉得养眼！人生在世图的就是这样的乐趣。

花是少不了的。一串红、凤仙花和胭脂花最多。这些花不用打理，自会去占领天下。它们见缝插针地长，毫无章法地长，把花开得东一朵西一朵的，倒有种肆意的美。路过的人，有的会停下来看一看，有的不会。花无所谓的，它们忙着呢，忙着扎根土地，忙着与清风嬉戏，忙着开它们的花。花的精神，值得我们人类学习。

最赞的是那丛扁豆。当初，是谁丢下的一粒种子呢？它从一棵小芽开始，抽丝剥茧般地，一日一日葳蕤。在你根本还没留意的时候，它早已顺着树枝和电线，搭出一条花的走廊，上面缀满紫色的小花。某天，你从那里过，突然抬头，便看到你的头顶上方，绿底子紫花的花架子。看着它，你有被珍重的感觉。你除了幸福，说不出别的。

我的朋友听了我的描述，心动了，跑去我租住的小区赏景。她把小区逛了一遍又一遍，很失望地对我说：你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啊，房子旧，那些树和花草，别的地方也有。

我莞尔。她哪里知道，在一个写作者的眼里，从来没有寻常。所有的相遇，都是隆重的。所有的景致，都是独一无二的。风景这边独好。我们在写作中，要培养的，正是这种能力。拥有一颗敏感的心，去感受寻常之下的美好，化寻常为独特，从而懂得爱和珍惜。只有这样，我们的文字，才能在寻常的事物里摇曳生姿。

庸常的生活、琐碎的事物很容易让我们的视觉、听觉、味觉、触觉都变得迟钝，我们心生抱怨，以為生活是寡淡的、无趣的，看不到平淡中也有大美在。

我们需要用文字来激活它。像我在上文中写到的扁豆花，它就在那里，一天一天，被人忽略。当它被我移植到文字里，却一下子变得风姿绰约起来。读到的人惊讶一声，哦，原来，扁豆花也是这么美！再遇扁豆花，他们会为之驻足，发出会心的一笑。寻常的好，便这样，一点一滴渗入心间。

（插图/画东东）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