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泽:折冲樽俎,不辱家国之名

2017-12-05 07:10高荣伟
师道 2017年11期
关键词:曾国藩

高荣伟

在中国大多数人都知道曾国藩,而熟悉曾纪泽的人就少得多了。

曾纪泽是曾国藩的长子,生于1839年,卒于1890年。其人生短短的51年间,在中国近代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曾纪泽是中国近代著名的外交家,其近代外交思想及实践在中国近代外交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格物致知,修身齐家

曾纪泽的父亲曾国藩,被推崇为“千古完人”“官场楷模”,被誉为中国历史上真正“睁眼看世界”并积极实践的第一人。出身名门的曾纪泽正是在父亲的引导下,深得其父的真传。他牢记父亲立德、立功、立言的教诲,做到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并在此基础上向着人生的最高目标“治国平天下”奋进。

曾纪泽应该感谢其父曾国藩,这绝不是从承荫爵位方面而言,而是从做人的角度来说的。正是曾国藩的一整套令人称奇的育子之方,才使得后来曾家数代英才辈出,同时没有一个贪官污吏。

曾纪泽大约在一岁时被带到北京——他父亲做官的地方,直到1853年才离开首都回到祖籍。此后他的父亲成为了平定太平天国运动的主要人物。曾纪泽偶尔会去拜访他父亲的几个总部,有时候也陪同他视察,但并不参与军事行动。虽然他在官方考试的认可方面没有获得成功,但他得到了广泛而自由的教育。

有关曾国藩如何教子,在其身后可谓有口皆碑。1864年7月,小儿子曾纪鸿去长沙参加乡试,以曾国藩当时一等侯爵、节制东南半壁江山的地位,递个条子,打个招呼,应该可以解决一切问题了。但是,曾国藩在考前明确对曾纪鸿说:“场前不可与州县来往,不可送条子。进身之始,务知自重。”而且,在考完发榜之前也即是判卷子期间,曾国藩又怕儿子去活动,去信告诫他:“ 断不可送条子,致腾物议。”其结果,16岁的曾纪鸿不仅这次没有考上,而且随后几次都没能考上,后来只落得个副贡生。

曾国藩教子,不仅仅挂在嘴边,写在信纸上,而是落实在行动上。实际上,这也是曾国藩的重要的教育思想:“言传不如身教。”身教必须以讲道义和具备战略眼光为首要原则。出自将门的曾纪泽长期随侍曾国藩,深受父亲影响。在以四书五经为主要教材的时代,曾纪泽自学了儒家经典、历史、文学、音乐和箭术,并且在绘画和书法方面取得了一定成就。他通经史,工诗文,精算术,后来受洋务运动影响,大力研究西方科学文化,广泛学习了代数、几何、物理、化学并著文推广,在当时有“学贯中西”之誉。他一直孜孜不倦地吸收父亲的立德、立功、立言的教诲,为出使欧洲奠定了坚实的学识和处世基础。

1872年农历二月初四,是曾国藩的最后日子。他告诉后代:“以后曾家再也不要出带兵打仗的人了,打仗是最害人的事,是造孽。”说罢,曾国藩栽倒在曾纪泽的身上去世。由此可见,一生戎马生涯的曾国藩对战争之深恶痛绝,尽管自己为清廷平定叛乱、巩固边疆立下了汗马功劳。曾纪泽根据父亲的遗嘱,对其兄弟提出四条要求:一曰慎独则心安;二曰主敬则身强;三曰求仁则人悦;四曰习劳则神钦。“此四条为余数十年人世之得,汝兄弟记之行之,并传之于子子孙孙。则余曾家可长盛不衰,代有人才。”

曾纪泽秉承其父遗训,扶柩回湘,结庐在父亲长眠的地方,陪伴他的是一本英文《圣经》。这时,他大约是把《圣经》当成《三字经》一样的教材来学习英文了。这年他32岁。曾纪泽居然把《圣经》熟读成诵,后能用英语交谈、写作、核对外交文件,这成为他日后出任英法德俄公使的重要基础。

1878年曾纪泽担任驻英、法公使。曾纪泽出使欧洲之前,于1877年和1878年两次被慈禧太后召见。

曾纪泽被召见时,慈禧问到他的外语水平:“你能通洋人语言文字?”

他回答说,自己翻阅外国字典,略能懂一点。自己所写的外文,外国人可以读懂;外国人所写的,自己还不能全懂。这是基本属实的回答。因为曾纪泽的外语水平属于自学成才,可以说一些,但文法不精;他可以写一些英文,但看外国人写的东西就有些吃力。

慈禧对外交事务几乎一无所知,她问曾纪泽:“外国可有总理衙门?”“你既能通语言文字,可不倚仗通事翻译了。”

曾纪泽回答:“办洋务以熟于条约熟于公事为要,不必侵占翻译之职,一则朝廷体制(国家尊严)应该如此,一则翻译传述之间,(外交官)亦可借以停顿时候,想算应答之语言。”

曾纪泽在回答中,也强调了翻译一职和办洋务的区别。翻译是一种工具、一种手段,办洋务则要复杂得多,是一种事业。他认为像自己这样初懂英文的官员很少,要士大夫学“洋文”很难,不要企图在以后挑选洋务官员时把外语水平作为一条标准。“若遣使必通洋文洋语,则日后择才更难。且通洋文、洋语、洋学,与办洋务系截然两事。”从召对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务实、讲真话的曾纪泽,也看到了曾国藩的影子。

曾纪泽正是在父亲的引导下,首先做到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我们知道,儒家的人生目标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青年时代的曾纪泽已经做到了修身齐家一层。

虎口取食:夺回伊犁九城

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称职的外交官要具备的素质要比那些单纯的政治家和军事家要全面得多:他必须爱国,要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国家的利益所在;要机智,有极为出色的语言和交际能力;要知己知彼,了解打交道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情况,善于准确把握对方的弱点;发现双方利益的汇合点。此外,还要有气节和精神。

曾纪泽作为一名出色的外交官,他的外交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贡献,就是在左宗棠收复新疆时与俄国进行的外交谈判。

早在1864年浩罕國贵族、军事首领阿古柏发动叛乱,建立“哲德沙尔”政权,遭到清朝陕甘总督左宗棠的西征军讨伐,兵败身亡。1871年,沙俄趁中国西北动乱,以“代为收复”为名,出兵占领了新疆伊犁。

1878年六月,清政府派崇厚赴俄谈判索回失地。崇厚在沙俄的威胁下,在清政府不知情的情况下,于1879年12月2日擅自与沙俄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里瓦儿亚条约》,除割去霍尔果斯河以西和特克里斯河流域大片富饶的领土外,还赔款500万卢布。伊犁名义上归还中国,实际上却是“已成弹丸孤注,控守弥难”的残破空城了。清政府得知后极为震怒,宣布其无效。endprint

1878年,曾纪泽作为曾国藩的继承人被任命为出使英、法大臣。1880年,清政府派曾纪泽兼任出使俄国大臣,与沙俄谈判修改崇厚擅订的《里瓦几亚条约》。

此任务的艰难,正如曾纪泽致丁日昌信中所说:“夫全权大臣(按,指前任使俄全权大臣崇厚)与一国帝王(按,指俄国沙皇)面订之件,忽欲翻异,施之至弱极小之邦,然且未肯帖然顺从,况以俄之强大,理所不能折,势所不能屈者乎?”

曾纪泽受命赴俄去翻盘,谈判商改条约,任务之艰巨是可想而知的。曾纪泽将此次使命形容为“探虎口而索已投之食”,而事实恐怕要难上百倍。

这次接受新的任务后,他马上整理行装,前往俄国。曾纪泽心中很清楚,他要打交道的是一个异常贪婪蛮横的国家。但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他毫不犹豫,全力以赴。

曾纪泽在俄国“与俄外部及驻华公使布策等反复辨论,凡数十万言”。在半年多的时间里,双方唇枪舌剑,激烈交锋。曾纪泽据理力争,加上左宗棠西征军对俄国的有利势态,终于迫使俄国政府修改条约,《里瓦儿条约》被废止。1881年经过修改的《中俄伊犁条约》(也就是俗称的《改订条约》)出炉,将中国的损失减少到最低程度:收回了伊犁九城的主权,以多付400万卢布的代价,换回了两万多平方公里的领土。

曾纪泽虎腹取食,实现了“挽狂澜于既倒,探虎口而索食”。这一次谈判成为中国近代历史上唯一一次成功的谈判。条约一公布,世界舆论顿时哗然。国外权威报纸载文评论说:“中国的天才外交官曾纪泽创造了外交史上的一个奇迹,他迫使大俄帝国把已经吞进口里的土地又吐了出来。这是俄国立国以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英国驻彼得堡大使德费伦爵士评价说,曾纪泽是“中国近代派遣到国外的最成功的外交家”。连他的对手,俄国外交大臣格尔斯也对他的才智赞扬不已,说他“不惟出众于中国,亦罕见于欧洲,诚不可多得之使才也”。法国军官日意格的评价则是:“我没有看错,曾纪泽确是我接触到的所有外交官当中最优秀的一个!”

大学者、乾嘉学派的重要代表人物俞樾,则用了十六个字来评价曾纪泽的这次外交功绩:“公踵其后,十易八九,折冲樽俎,夺肉虎口。”

中国之睡与醒

曾纪泽尽管有非凡的外交才能,但他毕竟是封建社会的臣仆。腐朽的清王朝没有以实际行动变法图强,弱国外交的主动权是极为有限的,更何况腐败的国内政治斗争使他“既为同僚所排,又不得当路之助”(李鸿章语),最后他的政治理想和抱负逐渐破灭。

中俄交涉方定,法国又在中国西南边陲挑起事端,入侵中国的藩属越南。中俄新约签订后不久,曾纪泽就回到法国就越南等问题开始交涉。曾纪泽受命与法国代表进行交涉,“抗辩不稍屈”,在中法交涉问题上态度强硬。

中法战争,中国虽有马尾之败,却有谅山、临洮之胜。与此同时,曾纪泽在巴黎议会内外活动,以“倾其执政府”,但清朝当权派畏敌如虎,硬要乘胜即收,不敢乘此机会夺回失去的权益。为了防止曾纪泽破坏和局,他们撤去他驻法公使的职务,只让他专任驻英公使,接着又把他调回国内。

在任出使英、法、俄三国大臣期间,曾纪泽订造了“致远”“靖远”舰。为了订购军舰不受制于人,他深入地学习过近代海军知识,在有关舰船技术的论述上极有见地。

曾纪泽在回国前夕,他感知到清王朝顺应世界潮流的变局已经到来,中国这头睡狮正在醒来,“中国真醒大醒”,“无复有睡之意矣”。曾纪泽从国外的角度反观中国,最早发出了“中国睡狮已醒”的惊世言论。他和英国人马格里合作,用英文写成China-The Sleep and the Awakening(《中国之睡与醒》)一文,发表在《亚细亚季刊》上。随后,又以《中国先睡后醒论》为名发表在香港的一个中文刊物上。

在这篇文章中,他描绘了中国当时的状态并预测了中国未来的策略,阐述对中國内政外交和列强对华政策的观点,充满着强烈的自强气息。文章义正辞严地驳斥了列强对中国的鄙视,指出外来侵略足以“唤醒中国于安乐好梦之中”。同时他也指出,中国“全备稳固可翘足以待”。曾纪泽对民族振兴国家强盛满怀信心。

自此文发表后,中国是“睡狮”的观念便不胫而走,成为后来百年中国寻求自强的经典比喻。曾纪泽认为,鸦片战争惊醒了中国的天朝迷梦,有识之士先羞而后勇,求强求富,至今日已初具规模。“中国今日用其全力,整顿海防,使铁舰坚固,战船得力也。”“中国现将卫固海疆,水路军务逐渐推广,以目前论,铁路等事,凡可以富国利民者,在所应为,然尚可期诸异日也。”

1886年,曾纪泽奉旨回国,虽先后在海军衙门、总理衙门、兵部等部门任职,但并无实权,无所作为。他曾作诗自叹:“年来益觉名心淡,好梦时时在故乡。”在日益腐朽的清王朝晚期,曾纪泽的政治主张始终无法实现,这是他抱憾终身的痛楚。

一代外交家“一腔愤血,寝馈难安”(《伦敦禀九叔父》)。五年后,这位近代外交史上的功臣因长期忧疾,年仅半百就谢世而去。

曾纪泽在国外余暇时间曾“作乐章一首,兼排宫商,以为国调(国歌)”,从而创作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首国歌,并为自己所作的国歌起名为“华祝歌”,足见祖国在其心中的分量。

(作者单位:河南社旗县委党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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