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老北京的掏粪工

何尚廉

2010年玥15日天津《今晚报》副刊刊登了从维熙的《觅故记趣——寻找北平玉皇阁》，引起我的共鸣。文章的开头：“暮春时节，出于怀旧的心情，我去西城寻觅我刚到北平时曾经居住过的玉皇阁夹道……坐车到了平安里大街，我徒步沿著平安里大街西行，不但玉皇阁夹道无处寻觅，就连与夹道相邻的翠花横街也荡然无存子……记得当年小巷报晓的不是大公鸡的晨歌，而是拉粪便的大车那吱吱啦啦干涩缺油的车轮车，黎明时分十分刺耳。难怪当时北平流传着一首歌：粪车是我们的报晓鸡，多少的声音都跟着它起，前门叫卖菜，后门叫卖米……这是雕刻在我童年心窝中的永恒记忆。记得有一次粪车到玉皇阁夹道掏粪，两个坏小子偷偷拔掉了粪车桶上的木塞，那臭气熏天的屎尿，便从洞眼里流了出来，夹道内的住户，家家都关上了院门和窗子……”

我小时候就住在翠花横街那一带，歌曲《讨厌的早晨》里“粪车是我们的报晓鸡”是我们同学都爱唱的歌词。老作家的短文立刻引起了我的共鸣。

老北京勤勤恳恳的掏粪工

老北京的掏粪工也是串百家门的，更是老百姓不可或缺的。他们无冬历夏、辛辛苦苦，一天也不歇，整天背着一个又重又臭的大粪桶，进了居民的街门直奔茅房，绝不与人打招呼。走到厕所门外问一声：“有人吗？”没人回应，他便走进去放下粪桶，用粪杓把粪坑里的屎尿一杓一杓地掏到桶里，然后背起粪桶再去下一家。如果厕所内有人，他便立刻走出街门先去另一家。不过这种情况极少，因为粪车一进胡同，臭味先散发出来，加之粪车的响声，各院里人都知道掏茅房的人来了，院子里的人都赶快进屋关上屋门。何况粪车每天几乎都是准点到达。

所谓粪车就是地排车上面装着一个扁圆形的大铁桶，桶上面有个大铁盖，桶的后下边有一个大的洞，装粪便时用木塞堵上。由一个小毛驴拉着粪车，车上有个闸，挂上闸车轮就不动7。车后边挂一个笸箩，里面有干草，车停下来就拿下笸箩让小毛驴吃草。

老北京的街道胡同特多，民居院子更是密密麻麻，整个北京城里有多少掏粪工谁也说不清。而掏粪工却各有自己的粪道，自己的粪道别人不能侵入。上个世纪七七事变以前，西直门内南小街在一个小学校的墙外有几块木板儿，一个菜农路过时掀起来一看，里边是粪坑，他高兴极了，就掏了半桶，以后隔三岔五他便到这里来掏。没有不透风的墙，终于有一天被本片的掏粪工给撞见了。掏粪工撂下粪桶，上去就掮了菜农几个嘴巴，并追问：“你的粪道在哪儿？”菜农说：“什么粪道？我就是种菜的！”掏粪工说：“原来是你偷了我的粪！”两个人扭在一起。学校里两位老工人给他们拉开了，地上还撒了一地粪。后来有些人就当笑话说：“听过有偷钱的，有偷首饰的，真没听说过还有偷大粪的！”

变废为宝的粪场子

掏粪工多数是开粪场子的家里人。干这一行的以河南、山东人较多。场子都是开在荒郊野外，而且都是在不毛之地。干这种营生的都是最穷苦的人家，家里人多地少吃不上饭，甚至有些人还是逃难来到京城的。他们真是白手起家。掏出粪往郊外运，没有交通工具就用地排车自己拉。后来有了小毛驴就方便多7。

掏粪工运来的粪还要经过几道工序，经过掺灰、搅拌、堆肥、沤肥、晾晒、筛选等等，最后形成粪土，干了臭味也减轻了，就可以出售了。

据他们业内人议论，掏来的粪便也有成色好坏之分。以前门外一带最好，这一带人们吃得好，排出来的粪便油水也大。而西北城角的许多贫苦人家天天啃窝头吃咸菜，排出的粪便油水也就差多了。

老农们流行一句谚语：“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所以许多农民，尤其是菜农都常买粪场子的粪肥。另外有些粪场子自己也开拓一片菜地，这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家吃菜也方便。

大粪是废物不值钱，加工以后也很便宜。不过，在旧社会，劳动人民只求能糊口也就阿弥陀佛了。

掏粪工每天进出各个家门，虽然从不与人碰面说话，但是居民们对师傅的忠诚服务全都心里有数。尤其是遇到烈日炎炎或滴水成冰的坏天气，掏粪工背着那又沉又臭的大粪桶整天倒弄屎尿，真够辛苦。有些大杂院30多口人，每天厕所里的粪坑都是满满的，多亏掏粪工师傅一天也不歇才能保住这最脏的地方不让人恶心。所以，居民们对掏粪工都非常感激。

每逢端午、中秋、春节三大节日，掏粪工才会挨家挨户与户主们见面。这一天，他掏完粪后，把粪桶子暂存在厕所内，空着手走到院中，然后去各住户门外问候一声：“过节好！”户内立刻有人回应：“师傅辛苦了！过节喝杯酒吧！”说着便把手里的钱递了过去。掏粪工道一声谢，顺手便把钱塞进了褡裢里。就这样，掏粪工进出几个院子以后，褡裢就快装满7。

每逢节日里，粪场子里一定要煎鱼、炖肉、买酒，这也是为了犒劳掏粪工师傅们的常年辛苦。

（编辑·宋冰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