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重观众,但创作仍遵循它自身的规律

2017-12-06 20:31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49期
关键词:猎场三联小说

三联生活周刊:《猎场》和这两年的大多数国产电视剧都不太一样,大男主,故事也是单线的,对于动辄四五十集的国产电视剧来说,这种结构挺不容易做的,为什么选择这种呈现方式?

姜伟:这部戏的结构确实有一些特别,前面是线性发展,后面是板块结构。我们之前有板块结构的剧,叫单元剧。但这部剧我希望它的连续性更好一点,忽视掉这个板块结构。一个猎头案例结束,再来第二个。这种方式肯定不是原创,但这几年我们确实用得比较少了。这种写法的剧拍摄时场景要多出很多,拍电视剧,场景多出几个就意味着你要增加无数的工作量,从创作部门到管理部门,要处理的事情都是几何倍数的增加。板块结构的剧就意味着,你一个故事讲完,过去了,所有场景都要换。

三联生活周刊:剧中有很多人匆匆而过,比如孙红雷、祖峰、张嘉译,这些人过去了都没再出现过,可能不符合一些观众的期待。

姜伟:其实,我们可能都有类似的经历。你看微信或者手机,尤其是旧手机上的通讯录,里面有很多有名有姓的人,当时肯定有过交往,但你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了,这些人就是我们人生中的过客。打过交道,甚至有过情感关系,但都是匆匆的过客。我想强化这个东西。所以,《猎场》里过去的人没有一个回头的,包括男主角郑秋冬经历的感情在内(女主角除外),我都希望快,来得快去得也快,

三联生活周刊:《猎场》之前,你最近的一部作品还是2010年播出的《借枪》,这些年国内的电视剧市场变化很大,这些你感受到了吗?

姜伟:变化非常大,以前我们做电视剧,只有一种观众,就是在家里、在客厅里看的那种观众。后来年轻人喜欢看DVD,现在大家都在网上看了。在网上看电视剧,可以顺着看,也可以跳着看。以前,电视观众是不发声的,网络观众会发出很大声音,喜欢评论,喜欢弹幕。《潜伏》的时候,评论都是从媒体传出来的,从纸媒传出来。《借枪》时就出现了评分和微博评论,但不会铺天盖地。现在真的是铺天盖地了。

《猎场》导演姜伟,曾编剧、导演的《潜伏》《沉默的证人》等影视剧

三联生活周刊:这部剧网上有很两级的评论,尤其是开始几集,被批评节奏慢,呈现方式有些过时等等。

姜伟:从基本的制作方式上来讲,去展现一个人的奋斗历程,开始一定是底层的,慢慢往高大上走。只是,我写这个角色的时候没考虑到是胡歌演,我们这部戏拍到中段的时候《伪装者》和《琅琊榜》火了,大家开始愿意看胡歌当神,不愿意看他当人,再加上宣传时有很多胡歌后半段穿西装、打领带的造型,所以一开始可能不太符合观众的期待。

三联生活周刊:那观众的反馈你会参考吗?会影响你后续的剧本创作吗?

姜伟:观众的意见永远都会考虑,但不能刻意投其所好。虽然现在播出方式的确在变化,但对创作手法来讲,其实影响不大。写电视剧我不会刻意去想故事是写给“90后”还是白领、老年人,但如果做电影的话,这个问题我会考虑。

三联生活周刊:《潜伏》和《借枪》之前,你其实拍过几部都市剧,如今再回过头来拍,创作方式上有什么不同?

姜伟:我有自己的一些写作偏好。两部谍战剧之前,我做过几部剧,《不要和陌生人说话》《沉默的证人》《迷雾》,这些对我来说都是讲心理的。几部戏之后,赶上政策调整,涉案剧有了限令,不太能做了。因为我一直喜欢强情节的东西,所以就转向了谍战剧,《潜伏》对我来说还是情节剧,只是变成了年代戏。所以,如今回过头来再写都市剧,我也不会去写家长里短的家庭伦理剧,还是要有一些创新。两部谍战剧之后,意识和思想上都更成熟了,只要脑袋里那根弦儿没松,随便写,一定会和大家不一样。

三联生活周刊:“那根弦儿”搭在哪儿了?

姜伟:我平时看电视剧并不多,尤其国产剧看得很少,播出换台时会看两眼,有个大致的了解。在了解现状的基础上,做出点新意其實不是特别难。

三联生活周刊:你觉得现在国产电视剧的现状是怎样的?

姜伟:现在不缺写财富建立的,一个小人物如何变成亿万富翁、上市公司老板,这个方向的剧很多。《猎场》是写了一个新的职业,但我希望写的是新的活法、新的理念。我们的电视剧现在不缺物质生活,缺的是精神世界的确认和重塑,这个层面的东西是高级的。

三联生活周刊:很抽象,不太容易落实到视听语言上。

姜伟:让一个角色积累财富是最容易写的,分分钟的事,精神世界不容易外化,但可以写主角的品质吧,写他的道德。这个人是否善良、勇敢,是否有牺牲精神,这些都是精神层面的东西。《猎场》后面每个郑秋冬每个猎人的案例都是对应一个品质,展现他精神世界的不同侧面。郑秋冬一开场就跌到低谷,这些经历要充分展现,人们才会对他的内心世界有所了解,从低点起航,这个很具现实意义。不是一切灵魂都可以踩在脚底下,烂在泥土里。郑秋冬就是这样一个灵魂,不屈不挠。

三联生活周刊:你的编剧作品有小说改编的,也有原创,像《潜伏》就是改编自一本1万多字的小说,《猎场》是纯粹的原创,这两种创作方式有区别吗?

姜伟:没有什么区别。我的编剧作品里,《潜伏》《让爱做主》是小说改编,其他都是原创。小说改编的方法是,把书看一篇,然后就抛到脑后了,记住什么就留下什么,记不住的也没关系。《潜伏》那部小说留给我最珍贵的一点是假夫妻,这种关系在我们的电影或者说中共的电影里有过,像《永不消逝的电波》《刑场上的婚礼》。但之前影视作品中,假夫妻都是志同道合,夫唱妇随,非常默契的,但《潜伏》里的假夫妻蛮拧的,这就是这个小说的闪光点,值得大写特写。原著本身可以给剧本一个人物框架,一些重要的情节点,但1万多字对于一个剧本来说太有限了,电视剧还是有量的需求。所以其实看完一遍小说转身就进入到原创状态了,用自己的方式掰开了揉碎了来把小说里的东西展开,这种创作的难度和工作量和纯粹的原创是没有区别的。

三联生活周刊:写每个剧本或者拍摄每部电视剧前,会参考其他作品吗?

姜伟:《猎场》好像没什么可参考的,剧都已经做完了,突然想起那部电影《在云端》,那种职业的感觉很像。写《潜伏》时,我重看了两部年轻时印象深刻的剧,一个是苏联的《春天的十七个瞬间》,一个是朝鲜的《无名英雄》,你很难想象,40年前朝鲜能拍出那么洋范儿的作品。这两部剧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所以又翻出来看了看,《潜伏》的片尾曲《神圣的战争》就是《春天的十七个瞬间》里男主人公听的音乐。在《潜伏》的旁白使用上,我也参考了这两部剧。

三联生活周刊:国内的电视剧你看得不多,那国外的呢?现在的英剧、美剧水平都很高。

姜伟:都看个几集,看过之后,有了感觉,知道后面要怎么发展了,我就没有兴趣了。

三联生活周刊:是有目的性地看吗?最近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剧?

姜伟:也不是特别有目的性,有朋友、学生推荐,就会看一看。最近看了韩国的《信号》,美国的《罪夜之奔》,日本的《重版出来!》。《重版出来!》的设定很好,一个练柔道的女生,受了伤没法练了,就到一家漫画出版社做编辑,这两个事儿的反差巨大,很有意思。《纸牌屋》我也只看了三五集,觉得差不多了,知道怎么回事,就没兴趣再看了。

三联生活周刊:不太看当下的电视剧,那你个人写剧本、拍戏的灵感,你的审美和相关知识更新是从哪来呢?

姜伟:和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有关。在电影学院教书就一定会研究片子,讲片例,要接触不同的电影。讲课也是一个学习、观看的过程,积累和沉淀就在這个漫长的过程中产生了。不是说看得越多就明白得越多,但沉淀得越多一定会思考越多,思考和沉淀是孕育灵感的土壤。有时候写东西、拍东西,突然一个特别好的点子出现了,你以为是自己想到的,但你调头仔细想想,这个点子是不是从哪里反弹、反弹、再反弹来的?一定是这样。

三联生活周刊:所以相较于行业内的新作品,你更看重传统和经典。

姜伟:对,虽然说新的和经典的要兼顾,但经典的东西经过了时间的考验,新东西很多都是借鉴经典得来的。现在的电影经常有精彩的蒙太奇段落,特别好的长镜头和剪辑,兼备很多过去要单独去讲解的元素。但它只是新,什么都用,什么都没有到家。但现在的观众喜欢这个,特别愿意接受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到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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