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仿

魏东侠

石海坡村那时候很穷，家家户户没多少余 粮，一点东西都是好的。为此养狗的人家很多，下地时间好帮着看家呀。也有不少人家派小孩看家。

小米五岁了。娘说：“小米，从今儿起，你看家。”小米迷迷糊糊地看了娘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傻傻的样子。娘拉起小米往外走。

来到花大娘家门口，四岁的小燕子正在大过道的墙根下玩土。娘几步走过去笑着说：“燕子——”

小燕子一下站了起来，两只胳膊快速地伸开，两条小腿也紧跟着叉开，一脸紧张地喊：“快走快走，俺娘不在家。”

“我去你家看看，想借点东西。”

“不行不行，俺家里没人。”

“你不是人啊？”

“俺还小，不借不借。你们快走！”

娘对小米说：“看見了吧？”

娘和小米路过树爷爷家。刚到门口，就听见一阵暴脾气的狗吠，接着，从门洞底下杀出一条凶恶的大狼狗，吓得小米直往娘怀里钻。

“别怕，米儿。看见了吧，狗都会看家，很容易的。”娘对小米说。

小米瞅了瞅那个门洞，又瞅了瞅还在蹦着高大叫的狗，赶紧拉起娘走了。

娘下地去了。

建仁哥来了。

小米正在门口那堆土里盖房子，房子还没盖完，她身上的花格子粗布衣裳已沾了很多土，连手指缝里都塞满了土。她玩得太投入，猛一抬头看见来人，就不好意思地叫了声：“建仁哥。”

建仁哥说：“你娘不在家，你也家不去呀，哎呀，俺想借你家雨鞋呢。”

小米想起了树爷爷家的狗，很神气地说：“谁说家不去？俺能家去。”

建仁哥不相信地看着她。

小米都顾不上拍身上的土，转身跑到门口，从门洞底下“哧溜”钻了过去。

院子里砖砌的门台上摆着一双爸爸穿过的旧雨鞋，但是太脏太破了，小米提着鞋站了一会儿，又放下了。她忽然想起，自己床底下还有一双新雨鞋呢，那是过年时爸爸工厂里发的福利，都一年多了，她一次也没见爸爸穿过。

当新雨鞋交到建仁哥手里的时候，建仁哥高兴坏了，小米为此兴奋不已。

天要黑了，娘从地里回来了。

娘问：“没来什么人吧？”

小米就把建仁哥来的事骄傲地说了，气得娘一扭身奔到院子里抱柴禾做饭。

等娘再返回到外屋，竟高兴起来：“雨鞋这不在门台上呢，你说说你这孩子，跟娘还练贫。”

“俺……俺借给他的不是这双。”

“啊？”

“床底下……”

“什么？你——”

这时，建仁哥来还鞋。哇，鞋子好臭啊，上边沾了什么呀？原来是黑乎乎的猪粪。

建仁哥扔下鞋走了。

“看见了吧，啊，人家借雨鞋出猪圈去了，你个傻玩意儿倒好，从门底下爬进去也要借给人家东西。那双旧的也行啊，偏又爬到床底下掏新的。你爸这么长时间都没舍得穿呀，你连个商量头都没有就借给人家！两鞋粪！两鞋猪粪！你闻闻，闻闻，啊，人家都好意思不刷一下就送回来，这不是笑话你傻是嘛呀！你都快气死我了！快刷鞋去！今儿黑老别吃饭啦！”

小米一边听着娘越来越刺耳的骂声，一边用大盆里的雨水一遍遍冲洗雨鞋上的粪便。

第二天，爸爸上班去了，娘下地去了，没有人再嘱咐小米看家，他们已经商量着要养条狗了。

可是，小米决定要看好家。她连门前的土都玩不下去了，就死死地守在家门口，像个哨兵一样认真地盯着过道，只盼着家里快点来个什么人。

终于，小青姑来了，亲切地叫了声：“小米——”

小米一时有点紧张，平时小青姑常来和娘一起做针线活，没觉得怎么样过。但这次不一样，她赶紧站了起来，快速地伸出两条小细胳膊，使劲叉开两条小腿大喊：“快走快走，俺家里没人，俺不借给你东西，俺不能从门洞底下爬进去，俺还小，不借不借，你快走啊！”

小青姑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问：“俺说借东西了么？俺不借东西呀。小米，你这是怎么了？”

小米一时语塞，竟双手抱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