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东西欧冲突频发的前沿

贺婷

8月25日，匈牙利外交与对外经济部长西雅尔多在记者会上宣布，因荷兰驻匈牙利大使发表“侮辱性”言论，匈牙利决定召回本国驻荷兰大使，并无限期中断与荷兰的大使级外交关系。他还指示匈牙利驻荷兰使馆临时代办到荷兰外交部严词拒绝荷兰大使的言论，并要求荷兰外交部做出相关解释。

荷兰大使的“侮辱性”言论

这个让人吃惊的消息，祸起于8月24日发表在匈牙利政治周刊《168小时》上的一篇专访。在采访中，即将离任的荷兰驻匈牙利大使斯海尔特马在谈到此前发生在西班牙的两起恐怖袭击时说：“这个群体（恐怖分子）是全球化的输家，因而转向极端主义和狂热的宗教信仰，因为这些能带给他们安全感。他们制造敌人的原则和匈牙利政府一样。”这句话引起了匈牙利政府的不满。在记者会上，匈牙利外交与对外经济部长西雅尔多表示，荷兰大使发表了很多针对匈牙利政府的指控和诽谤，最为重要的是，在恐怖主义者与匈牙利之间画了“等号”，相关言论损害了匈牙利的尊严和主权，匈牙利不得不采取外交措施。

在專访中，除了引起外交危机的关于恐怖分子的讲话，斯海尔特马大使对匈牙利总理欧尔班世界观的评论、对匈牙利政府腐败的批评、关于匈牙利政府对NGO和索罗斯政策的评论都会让匈牙利政府“不舒服”。在斯海尔特马大使的专访刊登当天，西雅尔多曾表示希望大使尽快离开匈牙利。第二天，他宣布采取更为强硬的外交手段，无限期中断与荷兰的大使级外交关系。对于匈牙利政府的激烈反应，荷兰外交部长孔德尔斯当天致电西雅尔多表示，斯海尔特马大使的言论不是荷兰政府的官方立场，荷兰政府不认为恐怖主义和匈牙利政府的活动有任何关联。尽管如此，匈牙利方面仍表现强硬，要求荷兰方面公开道歉。这一做法延续了匈牙利政府在公众面前树立的“强硬”形象，符合欧尔班政府的民族主义政策。

匈牙利在难民问题上的“强硬”表现

事实上，从2010年青民盟赢得匈牙利国会大选及欧尔班重新出任总理（1998年?2002年曾任匈牙利总理）以来，匈牙利政府便因其经济政策、机构改革和政治政策多次受到西欧国家和欧盟的批评。最近，匈牙利与欧盟的冲突主要集中在对难民问题的政策上。

在难民问题上，匈牙利政府的“强硬”表现尤为突出，采取较强硬立场，反对欧盟的难民政策和难民配额。2015年以来，随着中东局势的演变，进入欧洲大陆的难民数量不断攀升。其中，入境匈牙利前往西欧国家的难民不在少数。为阻挡非法移民涌入，匈牙利政府2015年6月决定在匈牙利和塞尔维亚边境修建175公里长的围墙。2016年2月15日，欧尔班在匈牙利国会发表讲话，批评欧盟处理难民危机的政策，反对欧盟允许难民进入并以强制方式在成员国之间进行分配。2016年3月，匈牙利内务部长宾戴尔宣布全国进入移民危机状态。今年3月和9月，匈牙利政府两次延长移民危机状态，直至2018年3月7日。

匈牙利政府曾试图以全民公决和修改宪法的方式反对欧盟的难民配额。2016年2月24日，欧尔班宣布，匈牙利政府决定就“是否同意欧盟强制向匈牙利分摊难民”举行全民公决。同年5月5日，匈牙利最高法院同意就难民配额问题举行公决。10月2日，全民公决如期举行。但由于投票率不足50%，全民公决无效。全民公决结束后，欧尔班试图借助青民盟在国会占多数的优势，通过修改宪法来反对难民配额。11月8日，匈牙利国会就欧尔班提出的关于禁止向匈牙利集体安置难民的宪法修正案草案进行投票。因没有得到修改宪法所需要的三分之二的支持票，草案未获通过。2017年以来，匈牙利与欧盟在难民政策上的分歧并没有得到解决。6月12日，欧尔班曾表示，只要青民盟执政，就会拒绝欧盟强制性分摊难民的政策。

难民问题帮助青民盟重新赢得支持

中东欧地区部分国家在难民配额问题上采取了与匈牙利类似的态度，反对欧盟难民配额。2015年9月，欧盟成员国内政部长在布鲁塞尔举行会议，投票通过了转移安置意大利、希腊等国境内12万难民的方案。捷克、斯洛伐克、罗马尼亚和匈牙利的内政部长对此都予以否决。2015年12月，匈牙利和斯洛伐克向欧洲法院递交诉讼状，反对欧盟按照配额强制分摊难民。2017年9月6日，欧洲法院做出有关难民配额的判决，拒绝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提出的“撤消欧盟有关分配庇护申请者的决定”的诉求。2017年6月13日，由于斯洛伐克、波兰和匈牙利拒绝参与分摊安置难民的计划，欧盟委员会启动了违背义务程序。如果成员国在设定的期限内没有调整自己的政策以符合欧盟委员会的决定，欧盟委员会可以向欧盟法院起诉该国。在9月6日的判决公布后，如果这些国家不按决议执行，启动的“违背义务程序”将进入法院程序，它们将因“抵制欧盟决定”而面临欧委会向欧盟法院提出的诉讼。如果败诉，它们将受到巨额罚款或大幅度削减援助的惩罚。

2015年难民大规模进入欧洲以来，欧盟国家对难民问题保持不同态度，引发欧盟内部矛盾。以德国为代表的西欧国家对难民及其安置持积极态度，而以匈牙利为代表的部分中东欧国家则持反对态度。中东欧国家的态度有以下几方面原因。一是与德国接受移民和法国等国有海外殖民地的经历不同，匈牙利历史上缺少类似接收难民的经验。匈牙利14世纪起遭受奥斯曼帝国入侵，16?17世纪更因奥斯曼帝国入侵导致国土分裂，这段历史会对接受难民带来负面影响。二是随着难民的进入，恐怖袭击频发，安全问题凸显。近年来，欧洲国家多次遭遇恐怖袭击，布鲁塞尔、伦敦、巴黎、柏林、巴塞罗那等城市都未能幸免。三是难民问题带来宗教和文化的冲击。10月7日，欧洲十位保守主义倾向的学者和知识分子，以九种语言同时发布一份联署声明，强调基督教文化的重要性，表达了捍卫欧洲基督教文化的信念。四是难民进入欧洲，对匈牙利前往西欧的劳动移民产生替代，影响了匈牙利人在西欧的就业。

匈牙利在难民问题上采取如此强硬的态度，除了上述原因外，还有一个因素是2018年国会选举。2014年赢得国会选举后，因为腐败等问题，欧尔班所率青民盟的支持率一度下滑，但从2015年起，在难民危机中的强硬立场为其赢得国内外的支持，尤其是民族主义选民的支持。目前的民意调查显示，青民盟的支持率在所有政党中遥遥领先。为了稳固选民基础，并尽可能与选民基础最为接近的极右翼政党尤比克竞争，青民盟选择了强硬的民族主义主张。难民问题对青民盟而言之所以重要，一是因为公众认为青民盟能比反对派处理得更好，二是这一问题能转移公众对其他内政问题的关注度。欧尔班政府对经济领域的干预、在政治领域的“民主倒退”曾引起国内外的不满，正是难民问题成功转移了民众对这些内政问题的注意力，帮助青民盟重新赢得了支持。

尽管匈牙利政府对欧盟态度强硬，但退出欧盟从来不是匈牙利的选择。匈牙利是从欧盟基金获益最多的国家之一，匈牙利的进出口也极大依赖欧盟市场。欧尔班在回答匈牙利欧盟成员地位的问题时，明确表示，“匈牙利人公投决定加入欧盟，因此没有一个政府会决定把国家带离欧盟。”

荷兰是欧盟资金的重要贡献国，也是匈牙利的重要贸易伙伴，匈牙利应该也不希望与荷兰长期维持恶劣的外交关系。根据匈牙利中央统计局的数据，2016年匈牙利从荷兰的进口额超过从美国和俄罗斯的进口。荷兰是匈牙利第九大贸易伙伴，是在匈牙利投资的重要国家。飞利浦、喜力啤酒等多家大型跨国公司都在匈牙利投资。如果与这样一个重要的贸易伙伴、重要的欧盟成员国交恶，对匈牙利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事实上，这次短暂的外交危机很快就悄然平息了。9月29日，欧尔班与荷兰首相吕特在塔林参加欧盟峰会期间进行了交谈。随后欧尔班表示，8月底被召回的匈牙利驻荷兰大使可以返回荷兰了。中断了一个月的匈牙利与荷兰的大使级外交关系就此恢复。

（作者为中国社科院俄罗斯东欧中亚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