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加木,永存的是精神

2017-12-29 19:44吴运亮
祝你幸福·知心 2017年12期
关键词:脚印大队飞机

吴运亮

发现一行清晰的脚印

搜寻彭加木同志的工作一天天地进行着,己搜寻过的面积在不断扩大,却一无所获。

7月12日,徒步搜寻大队在羊塔克库都克区域突然发现了一行脚印。我立即赶过去看,果然,而且很清晰。这串脚印有几十米长,显然不是我们搜寻大队自己的,因为我们尚未到过这一区域,而且也不是解放鞋的印痕(为避免与彭加木的脚印混淆,我们所有参加搜寻的人员一律穿解放鞋)。大家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于是集中力量在这一带仔细搜寻,但没有发现什么别的迹象。我们只好在脚印附近立下标志,并把这一位置标注在地图上。

大家继续向前搜寻,也许是因为刚才看到希望太兴奋,转瞬又失望后都感到十分劳累,恰在这时又刮起了干热风,这风似乎要把人体表的水分全都刮走。只觉得口里黏黏,鼻孔冒火,嘴唇结成硬皮,嗓子干得像要紧缩在一起。渴!渴!渴!渴的感觉更甚于前些天。

这几天的气温比前些天更高了,头天夜里我点蜡烛时,发现蜡烛竟然融化成了一坨,有些甚至化成蜡汁从木箱缝里漏了出去。我只好把那一坨蜡铲起来,放在一个碗里点燃。

随队军医有另一番解释:天气热固然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前些天大家携带的水虽不够身体消耗,但体内本身的水分尚可以支撑,而这几天体内的水分己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只能靠体外的水分补充,当补充的水分不够时,便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干渴。

于是,大队决定给每人每天再增加一个桔子罐头。这样每人每天就有两个桔子罐头再加一壶水,但这3公斤水也不够每天在烈日燥风之下,10多个小时的人体水分蒸发。

有一次中午休息时,我想找个地方躺一躺,钻进了一棵高大的红柳丛中,在枝叶的遮蔽下感到凉爽了许多。我很惬意地伸一伸腰腿,晾一晾脚板,准备全身放松一下,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我一咕噜爬起来,只见许多种不知名的昆虫正向我快速爬来。这是要吸我的血吗?我赶紧钻出红柳丛,心有余悸地想: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被虫子咬一身包,可有罪受了。

疲乏和困倦又使我心有不甘,我举目四望,发现不远处是河岸的断崖,有四五米高,在离河底一米多高的位置,有一溜向内凹进的土龛,太阳晒不到,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我赶紧爬了进去,虽然在里面抬不起头来,但躺下很舒服。身下是松软的细沙,阴凉刚好遮住身體。烈日下的戈壁滩有个特点,只要有块遮阴的地方就会让人感到凉爽许多。

向上看去,土龛的顶部也是由细沙构成,我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地写字,细沙便窸窸窣窣地落下来,待写到收笔用力时,便掉下扇子大小的一片,砸在身上很有分量。我一惊,要是大块的沙土层落下来,岂不是要把我埋在里面。

我翻身滚出土龛,土龛顶部又落下几片沙块。我找了根一米多长的红柳根,朝土龛上部十几厘米处捅了一下,“哗”的一声,一大片沙土塌落下来,砸在我刚才躺着的地方。假如我躺在里面,这塌落下来的沙块,完全能够把我砸晕,并且埋得严严实实。

这验证了我的预感。我站得稍远一点观察,这断崖就像地质学的剖面图,或厚或薄有二十几层。有的是含盐碱较多的沙土层,有的是砂土夹杂大小不一的砾石层,有的是粗砂层,有的是细沙层。其中尤以细沙层最不稳固,稍加扰动便会塌落。

于是,我想到两个问题,一是要告诫战士们注意,不要在土龛下逗留,防止土龛塌落伤人;二是要注意对土龛部位的搜索,彭加木有可能到土龛下休息或避风时,被塌落的沙土掩埋。

搜寻大队的战士们每天回到营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拼命喝水,想把一天里损失的水分尽量补回来。至于晚饭,仍然是红烧肉罐头面条。看来炊事班带足了挂面,天天如此,顿顿如此,也真难为他们,这里什么都没有,想改善伙食也没办法。做这饭很简单,在面条煮得快熟的时候,放进红烧肉罐头,搅一搅便成了。起先大家都希望能捞到几块瘦肉,带皮的肥肉往往无人问津。现在它们却身价倍增,大家都希望能吃到块肥肉,看来,大家体内缺的不仅仅是水分了。

发现一个小药瓶

徒步搜寻大队在羊塔克库都克区域发现脚印后的第三天,即7月14日,又在这附近发现了新情况。

在一小片芦苇丛中发现有人在这里坐过,应该是背靠芦苇丛,面向北方,双脚并拢,抱膝而坐。我们分析认为,彭加木是利用芦苇丛遮挡阳光,在此小憩。在旁边还发现了一个“六合维生素”的小药瓶。彭加木的队友说,彭加木很注重身体的健康,不排除他随身携带这种药的可能性。大家既紧张又兴奋。

傍晚,警犬搜寻分队听说后,立刻带着警犬过来,让警犬嗅了嗅坐窝和药瓶,警犬在周围紧张地嗅着地面来回转圈,并不向远处去,我们很失望,看来依然没有结果。

第二天,记者们也得到了消息,中央新闻电影制片厂和八一电影制片厂及几家报社的记者,都要去现场采访拍摄。于是我带他们分乘几辆车前去,第一站先去7月12日发现脚印的地方。

我的车在前面带路,途中,司机说车子有异响,停下车来检查。后面记者们乘坐的几台车便超了过去。因为之前我曾带彭大队长他们来看过,车辙尚在,所以司机们都放心大胆地向前跑,车速也很快。我们因耽搁了一会儿,便加大马力追赶他们。眼看就要追上了,距离发现脚印的地方也不远了。但是前面的几台车不知情,如果到达脚印处仍继续行驶,就可能把脚印破坏掉,那就无法摄取到理想的影像。更糟糕的是,此处的道路很窄,无法超车拦住他们,喊声也会被马达声盖住。

怎么办?我急得手足无措,无意间手碰到了身上的信号枪。我急中生智,装了一发红色信号弹,准备用信号弹示警,制止他们继续前行。恰好此时车队进入一条弯道,我的车与最前面的车正好处在弧线的两端,我急忙把枪伸出车窗外,计算好弹道和射角,瞄准最前面的一辆车,“嘭”的一声,一条红色的弧线飞向前车,可惜稍稍偏侧后一点,前车没有发觉,依然快速行驶。

我迅速装好第二发弹,再次发射,这一回信号弹不偏不倚落在前车的车头正前方四五米处。一个火红耀眼的光团把前车的司机和记者们着实吓了一跳,他们的车立马停下了,车上的人以为出现了敌情,立刻纷纷跳下车,匍匐在车两旁一动不动。

我赶紧驱车向前,跟他们说明了情况。大家长出一口气:原来是虚惊一场啊!八一电影制片厂的摄影师跟我开玩笑:“不管是实战中还是电影里,信号弹的使用方法多种多样,还真没见过你这种用法。”我说:“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惊了大驾,抱歉抱歉。”

因为那几天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指挥部通知搜寻大队:指挥部副指挥、基地司令部副参谋长王元才,携指挥部成员、司令部×××处参谋王方欣前往视察工作,看望大家。

这天上午,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营地旁的空地上。直升飞机的旋翼尚未停稳,机舱门便打开了,王副参谋长和王方欣参谋走下飞机。我们大队部的几个人顶着旋翼吹起的沙尘赶上前迎接。

王副参谋长代表指挥部向大家表示慰问,为了不耽误搜寻时间,紧接着要求我们就地汇报工作。王副参谋长听得很仔细,并不时插问。老友王方欣在他身旁,快速地作着记录。我与方欣虽有千言万语,但此刻顾不上畅叙友情,仅点头相互问候,以眼神传递挂念之意。

王副参谋长对搜寻大队的前段工作表示满意,并要求我们按预定方案继续执行,鼓励大家再接再厉,不要有松劲懈怠情绪,要保证人员安全,不要出现问题,要克服一切困难,争取圆满完成基地交给的任务。

随后,王副参谋长和王方欣就乘机返回指挥部了。

遇险

当天晚上我返回营地时,听到大家议论纷纷,说是王副参谋长的直升飞机返回时遇险了,差点机毁人亡。我一惊,急忙跑到通信帐篷里问情况。

原来返途中飞机出现机械故障,几经波折,好在有惊无险,人和飞机都是安全的。我悬着的心似乎放了下来,却又未放下来。搜寻大队奉命返回路过基地时,我找到王方欣,紧紧握住他的手,问他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倒像没事人似的,从容而又详细地向我讲述了当时的情况。

王方欣说:“那天返航刚开始还很顺利,我前段时间经常乘直升飞机在空中寻找彭加木,对直升机的巨大噪音早已习以为常,于是我坐在机舱里,闭目思考你们所汇报的工作。突然,震耳欲聋的发动机轰鸣声没有了,一股强烈的失重感猛然袭来。我向窗外一看,直升飞机的螺旋桨有气无力地转动着,飞机快速向地面坠落,机械师一个箭步冲向驾驶舱。

“地面那些千姿百态的雅丹地貌越来越清晰了,我的心脏快要蹦出来了。突然,发动机的轰鸣声又响了,飞机重新升了起来。可是过了十几分钟,发动机又停了,飞机一边往前滑翔,一边往下坠落。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发动机又响了,飞机又升了起来。

“机械师回到了机舱。由于噪音特别大,面对面说话都听不见,我拿起笔在纸上写:怎么了?他回:发动机故障。我写:迫降吧!他回:再飞飞看看。

“我捏着一把汗,因为前几年有位司令员乘坐直升机失事后,军委曾发布过一道命令,副军级以上的部队首长不得乘坐直升机。王副参谋长是正师级,是可乘坐直升飞机的最高级别首长了,万一出事,就是一个大事故。”

“这么危险,为什么不紧急迫降?”我急切地问。

王方欣说:“后来我问过机组,他们告诉我,飞机发生故障的地方离指挥部太远,而且地面地形复杂,如果迫降在那里,将给以后的救援工作带来极大的不便,不知又要動用多少人力物力。因此,他们便凭着丰富的经验和高超的技术以及顽强的意志,硬是把飞机降落在了离指挥部最近的地方。”

“不迫降那飞机又是怎么飞回来的呢?”我又问。

“发动机就这么转转停停,飞机上上下下坚持着往回飞。”王方欣说,“这时我的心倒也坦然了。在离指挥部还有一公里的时候,乔如鹤调度乘坐吉普车迎着飞机急驶而来。看到我们的飞机拉着黑烟、开着大灯飞过来,他立即跳下车,指挥飞机马上降落。飞机落地了,燃油表指针已经指向了‘0。下了飞机,机组人员与王副参谋长和我握手相庆:我们终于安全地回来了。他们拍着我的肩膀问我,下次还敢不敢坐他们的飞机。我说:‘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他们夸我是真正的军人。”

“他们说得对,你真是好样的,经历住了生死的考验!”我钦佩地说。

“嗨!后来,在附近施工的工兵团的战士们见到我时说,他们听到发动机异常的轰鸣声,看到直升飞机冒着黑烟,着着火,向下坠落,绝望地喊着:完了!完了!其实飞机虽然冒着黑烟但并没有着火,他们看到的是飞机的照明大灯。”王方欣笑着说。

“那飞机到底是什么机械故障?”我追问。

王方欣说,后来经检查,是飞机油管里的滤网处被杂质堵塞了一半,导致飞机发生富油故障,才出现险情的,如果处理不好,就会发生坠机事故。

“啊!老天保佑。”事情虽已过去,但听到这里,我依然长嘘了一口气。

彭加木的夫人和孩子都来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搜寻范围一片片扩大,可就是找不见彭加木的踪影。像这样地毯式的搜寻,为什么找不到他呢?

彭加木你究竟在哪里呢?

这些天,战士们一个个看起来又黑又瘦,那一身新军装也都泛了白。每当傍晚他们拖着疲惫的身驱返回营地时,我们都担心战士们的身体是否还能支撑下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天半夜,军医突然钻进大队部的帐篷,报告有一个战士得了非常严重的急性痢疾,又吐又泄,很危险。我们赶紧跑到卫生医疗帐篷,只见那个战士脸色蜡黄,头上冒汗,抱着肚子在行军床上不住地翻滚。问军医是怎么治疗的,军医说已服了药,打了针,但这里的医疗条件实在有限,如果病人严重脱水,就会有生命危险。

大队部立即开会研究,一致意见是:立即将情况报告指挥部,请求派直升飞机,将病号尽快送到部队医院进行抢救。电报发出后,指挥部很快回电:要求采取一切措施,防止病情进一步恶化,并同意尽快派飞机前来运送病号。回电要求搜寻大队加强管理,注意饮食卫生,防止类似事故的再次发生。

天刚破晓,一架直升飞机就来了。机上配备了医务人员和抢救设备,直飞基地医院,医院已做好了抢救的准备。幸亏当时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并在最短的时间内送到医院抢救,这个战士总算保住了一條命。

他是怎样得病的呢?很快搞清楚了。那天晚上别人睡觉后,他一个人在外边吃了一个留了好几天的肉罐头。吃完后感到口渴,就用空罐头盒到水罐车里取水喝,半夜里便发病了。

了解情况后,大队部马上要求军医和后勤人员检查水和食品的卫生安全状况。军医检查后报告:食品的问题不大,只发现有部分罐头凸了起来,说不准是天气热的原因,还是变质引起的,但水质的问题非常严重。水里面的细菌大大超标,而且由于长时间储存在水罐里,混杂了许多铁锈,水色已微微发黄,不宜再饮用了。再说战士们的身体已是极度疲惫,免疫力下降,很容易出现问题。

大队部研究决定,把这些情况报告指挥部。指挥部又将情况报告了基地。基地决定:鉴于原定的搜寻任务己基本完成,搜寻大队及考察队撤离罗布泊地区,返回基地。

接到命令,搜寻大队打点行装完毕后,集合起队伍,在彭加木脚印最后消失的地点,整齐列队,向彭加木告别。大家的心情非常复杂:既想早点返回基地好好休息一下,又恋恋不舍。这段时间,每天所思所想,所言所行,都是围绕着彭加木。好像他就在我们身边,与我们朝夕相处,俨然成了我们亲密的战友和尊敬的师长。如今离去,感觉像是把一个亲人留在这戈壁荒漠,不知何日再见,心里非常难过。

此时,一架直升飞机飞来,降落在了不远处。

走下飞机的是彭加木的夫人夏叔芳、儿子彭海和女儿彭荔。他们在基地有关部门领导的陪同下来到现场。

母子三人站在彭加木最后的脚印前默立许久,似乎彭加木的身影最后定格在这里,他们一定可以看到他那风尘仆仆的身影和亲切和蔼的笑容。似乎全家人在这里团聚了:久别重逢,喃喃细语,款款亲情……

我们看到夏叔芳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跪下身去,把脚印处的沙土轻轻地捧起,放在手帕中,仔细包好,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贴身的衣袋里。

他们站起身来,对着空旷的荒漠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过身来,向全体搜寻人员深深鞠了三个躬。

我看到彭海在竭力地忍住悲痛,而彭荔已是满脸泪痕,夏叔芳反倒显得十分平静。我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里一定如大海掀起狂涛巨澜,千言万语一起涌向心头,但她把这一切都寄托在这向着原野长空、向着搜寻部队的三鞠躬上了。

彭加木原名彭家睦,他父亲为他起这个名子,是希望他们一家和和睦睦。彭加木一家也确如其父所愿,妻贤子孝,幸福和睦,令多少人羡慕。

彭海彭荔兄妹二人,小时候总不能理解,为什么同学们的爸爸都能呆在上海,同家人在一起,而他们的爸爸却经常出差去边疆,每次回来,都是又黑又瘦。有一次,他们这样问爸爸,爸爸就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爸爸、妈妈、奶奶和他们兄妹都参加了。爸爸对他们说:“我经常出差,是因为工作需要,艰苦的工作总要有人去做。你们看建筑工人叔叔,自己住在简易的工棚里,大楼盖好后,别人住进去,而他们又去了新的工地。那我们为什么就不能这样呢?我愿意做一颗铺路的石子,让别人踏在我的上面,攀登科学的高峰……”

类似这样的情形,此时大概正一幕幕地浮现在他们眼前。难道今天是他们一家人最后团聚的日子吗?还是再也不能团聚的日子?

我无暇细想,只听得彭大队长发出口令:“全体立正,向彭加木致敬,鸣枪!”

所有佩带枪支的搜寻队员把枪高高举起,指向天空,“呯、呯、呯”,三阵排枪响彻疏勒河谷,传遍戈壁荒漠,震荡在天地之间。

我们找到了彭加木的精神

带着无限惆怅,搜寻大队返回了。

我思绪万千,浮想联翩:这次搜寻行动,历尽艰辛,却没能找回彭加木,确实不算圆满。但没有找到的只是彭加木的身躯,却找到了彭加木的精神。

这些天来,我们对彭加木的了解越来越深刻,他的形象越来越鲜明,他的精神越来越彰显。我仿佛看到他奋笔疾书,执意恳请到边疆工作;看到他攻坚克难,制造出我国第一台高倍电子显微镜;看到他在人民大会堂热烈鼓掌,备受鼓舞;看到他辞别家人,微笑着登车远行;看到他首次贯穿罗布泊,实现科考壮举;看到他背着那硕大的水壶,穿行在戈壁荒漠的身影……

最为清晰的是看到他在上海的病房里,凭窗远眺,壮怀激烈,口占一绝,尽抒豪情:

昂藏七尺志常多,

改造戈壁竟若何。

虎出山林威失恃,

岂甘俯首让沉疴!

他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誓言:虽然身患两种癌症,但他却不向病魔低头。他把一生的才华乃至生命,抛向了戈壁荒漠,献给了祖国的科技事业。他是真正的七尺男儿。耿耿丹心,矢志不渝;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献身事业,舍生忘死;精神永存,光照千秋!

他的身躯的确没有找到,也许他长眠在某棵浓密的红柳中,某处坍塌的土崖下,某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但这又如何呢?彭加木曾说:“愿我用自己的肌骨,让新疆的土壤多一些有机质。”如今的结局,在世人的心里或许感到遗憾,但对于彭加木,岂不正是如他所愿?

假如我们找到了彭加木遗体,火化装殓,举行隆重的葬礼,难道真是彭加木所乐见的吗?君不见,多少开国元勋身后的骨灰撒向江河湖海,平原山谷。马革裹尸,青山埋骨,英雄自有英雄的情愫。

若说葬礼,炮车载柩,国旗盖棺,是最高礼遇,现在这种独特的葬礼难道不是最高礼遇,难道不够隆重——国家动用部队200多人,警犬6只,军车98台,军用飞机69架次,飞行100多个小时,地面空中,搜寻面积4000多平方公里,历时一个多月的苦苦搜寻,中央关注,举国动容,在最后的时刻,备尝艰辛的官兵肃立默哀,鸣枪致敬。

彭加木啊,你舍弃上海的舒适与繁华,来到了这人迹罕至的戈壁滩和罗布泊,你的名字便永远与它们联系在了一起。每当人们来到这里,总会想起你。你选择在这里献身,难道是命运使然吗?罗布泊又名蒲昌海,被人们称为“死亡之海”;疏勒河又名冥水,可解释为“地府之河”。但我知道,不管它是鬼门关还是阎罗殿,你的勇气和决心,完全可以战胜它们,征服它们。你虽然在这里消失了,却在人们的心中,竖起一座永不磨灭的丰碑。

此时,我感到你是战友,是师长。说是战友,不必问是否同穿军装,共赴疆场,只需问是否有战斗的精神,有忠诚和担当;说是师长,不必问是否敬过束修,进过门墙,只需问是否学识渊博,道德高尚。

你从东海边一路西行,是在效仿夸父逐日吗?你对信念的执着,堪比夸父。戈壁滩上的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这不正是你的象征吗?此情固可追忆,往事并不如烟。“凛然英雄气,激荡天地间”,这股英雄气,不仅鼓舞着你的科技界同仁们砥砺前行,而且鼓舞着全国人民献身四化。谁说彭加木没有找到,你的形象永远铭刻在吾侪的心中;谁说搜寻行动没有意义,这样大规模的行动难道不是我们向四化进军的激昂号声!

想到此,我心潮澎湃,热泪涟涟。司机小高看了我一眼,沉默不语,同车的几个人也都受到我的感染,屏住呼吸。我擦干眼泪,平复心绪,向车外望去:依旧是茫茫戈壁,炎炎烈日。

在我的右前方,一股烟尘旋转而起,越旋越高,越旋越大。“大漠孤烟直”,这是戈壁滩上的龙卷风,又称旱龙卷。气象学的解释是:近地面空气强烈受热后,出现的气流旋转上升现象。旱龙卷能把地面的沙尘卷起几十米到上百米的空中,形成一个旋转的巨大沙柱。

其实我小的时候在院落里也能见到小小的旋风,把地上的纸叶尘灰卷得旋转起来。我们几个孩童好奇地站到旋涡中间去,老人们便来制止,说不要去,那里面有亡者的魂魄。

此刻,我宁愿相信老人们的说法。这旱龙卷一定是彭加木的英魂所在,任物换星移,时光流逝,他将永远为祖国守望着无尽的宝藏,守望着无垠的戈壁。

如果有一天你到新疆来,领略大戈壁的风情,追寻彭加木的精神,我相信,你一定会在不经意间,发现不远处矗立起这伟岸挺拔、特立独行的“大漠孤烟”,那就是彭加木在欢迎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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