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甲戏《范进中举》的导演艺术

2017-12-29 18:27周杰俊
艺海 2017年12期

周杰俊

〔摘 要〕高甲戏《范进中举》在立意、结构、情节等方面是完全不同于同名京剧、晋剧剧目的原创作品。在创作高甲戏《范进中举》的过程中,我们突出剧种特色,开拓新的舞台表达语汇,力图把高甲戏《范进中举》打造成为既有当代审美风格又有剧种传承价值的优秀剧目。

〔关键词〕高甲戏 范进中举 剧种特色 导演艺术

一、突出剧种特色

一出戏演出样式的形成,离不开作品的思想内涵,离不开独特的剧种特色。高甲戏的表演和音乐无疑是让《范进中举》有别于其他剧种剧目,突破“范进”舞台形象“单一化、模式化”的主要推手。

1.关于表演特色

高甲戏《范进中举》全剧七个演员中有六个角色是借助高甲戏夸张诙谐的丑角行当表演来完成的,无疑是一部将地方剧种特色和鲜明个性在作品中着力展现的剧目。剧中尽力挖掘公子丑、家丁丑、老旦丑、官袍丑、破衫丑、傀儡丑、布袋丑等高甲戏丑角行当,让每一角色都能“入行”,让角色富有行当韵味。不管是“范进”还是“胡屠户”,不管是“范母”还是“张二狗”,其艺术表演形式和表演绝活运用独特,变化万千,交相辉映,各呈奇妙。当然,在运用戏曲的表现手段和高甲戏(丑角)行当肢体表演语汇的同时,其表演创作也注意强调戏的内涵,注意抓住各个角色人物的精神世界,找到人物的情感逻辑,大胆吸收、借鉴,融会贯通去表现和塑造人物,使人物都有自己的历史和行为逻辑,性格鲜明,棱角分明,大大地增强了故事的表现张力和感染力。

2.关于音乐

高甲戏《范进中举》在音乐创作上走“复古为创新”的路子,没有采用主题(主旋律)贯穿剧情发展的手法,而是将音乐设计的重心放在了人物内心情感世界的揭示和喜剧效果的渲染上。让音乐唱腔布局、色彩与情调在符合人物身份、戏剧情境、剧种的声腔规律、观众的欣赏习惯的前提下,为演员的表演、戏剧情节的发展、场面冷暖的对比和节奏松紧的变化服务,从而成为塑造人物形象的血肉和灵魂。

(1)序曲演奏

戏的开场是吸引观众的突破口。高甲戏《范进中举》开场时先击打出一连串清脆的响盏声,接着是小唢呐(嗳仔)独奏,尔后南鼓(压脚鼓)加下四管(响盏、四宝、双铃、叫锣)等打击乐器引领弦管乐队演奏高甲戏传统曲牌【北上楼】。小唢呐(嗳仔)、洞箫和下四管的演奏穿梭于弦乐琵琶、二弦、三弦、扬琴、二胡的音阶调式之中,形成节奏活泼轻快,色彩清新幽默,韵味古朴自然的音乐世界。此时,极富个性的高甲戏音乐既确定了《范进中举》整个作品情感基调,也悄悄为观众打开了一个宽广自由的想象空间。

(2)【丢丢铜】【哭调】等音乐元素的融入

高甲戏的很多唱腔曲牌皆来源于当地的民歌小调。从高甲戏《范进中举》的整场音乐来看,不乏一些闽台两地观众耳熟能详的曲子,这些曲子通过音阶、行腔方面的设计运用处理已形成与高甲戏曲牌风格特点相统一的高甲戏音乐。【丢丢铜】又称“宜兰调”,原不是高甲戏传统曲牌,它是一首流行于闽台的童谣(民歌)。乐曲形式为小二段式,简短生动,全曲充满律动的意味。我们将其化用在“范进卖鸡”一折的唱段中,每句唱词中间保留原曲趣味性的“伊都阿莫呀伊都丢”的虚字衬句,使“范进卖鸡”显得生动有趣。而在“范进悼鸡”中则汲取歌仔戏【哭调】曲牌的民歌联缀体结构和两调交替的混合调式。这种结构和调式的唱腔原从闽台丧礼哭腔和民俗歌谣中提炼出来,节奏哀怨缓慢,忧郁哀伤。将其融进“范进悼鸡”的音乐唱腔“一顶凤冠”中,诙谐幽默,悲恸讽刺和玩世不恭的表现手法反而成为该剧的一大亮点,使该剧达到了“含泪的微笑”的喜剧效果,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共鸣。

【丢丢铜】【哭调】等音乐元素的融入既渲染出范进被欺凌、受折磨的艰苦生活环境,又以夸张、幽默的艺术方法塑造出滑稽、可怜、可乐的“范进”人物性格。让观众在笑声中哭泣,在诙谐中沉郁,在推动戏剧性高潮、情节发展和营造剧目深刻的思想内涵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3)“南北交”运用

“南北交”一般指的是在高甲戏武场演奏中南鼓(压脚鼓)加下四管与“北鼓”(通鼓)的交替使用。南鼓(压脚鼓)音色纯正、圆润古朴,演奏时情绪内敛,幽静深沉,节奏舒缓;“北鼓”(通鼓)音色明亮、华丽尖锐,演奏时铿锵有力,热闹红火,节奏鲜明。考虑到高甲戏《范进中举》具有“悲喜交集”和“悖反交糅”的情绪转换结构,其武场演奏设计充分发挥高甲戏“南北交”的特点,将“南”“北”鼓的音色、音量对比,交替运用于各场景情绪中,让高甲戏《范进中举》的舞台气氛完全在打击乐控制之下进行调节与变换。如,第一折范进与范妻、范进与范母場面用南鼓(压脚鼓),表现范进一家的愁闷、困窘处境;而胡屠户场面则用“北鼓”(通鼓)增添喜剧色彩和喜剧的人物情绪。

二、开拓舞台语汇

导演是诗人也是画家,他用作品写诗,用演出作画。高甲戏《范进中举》遵循戏曲表演的艺术创作规律和中国传统戏曲的美学观念,重视神形兼备的审美要求,灵感也在对中国古典文学的诗意幻想中被慢慢激发,形成“在特定情景中,去寻求和掌握角色的思想核心(即人的精神、性格、气质的内在本质)”的语汇,达到情景交融的诗化境界。

1.运用剪影手法

当高甲戏《范进中举》的帷幕徐徐展开,观众首先听到的是如和尚念经般“一箪食,一瓢饮”的读书声,紧接着呈现在观众眼前的是一个由成像灯打出来的“寒窗苦读”剪影。主人公范进滑稽的动作和荒诞的困境逗乐开场使戏剧情境在光与影的折射下高度浓缩,吸引住观众的注意力。它就像大特写镜头一样,通过音、画的有机结合把观众的视觉、听觉聚焦在穷困中依然痴迷、疯狂地攀爬举业阶梯的范进身上。范进扭曲的身体造型和抽象的灯光剪影,也不断促使观众展开想象,体会“寒窗苦读”象征表达方式所蕴含的丰富美感。

2.编创卖鸡程式

“范进卖鸡”一折的范进出场表演,为体现其落魄羞惭的情绪和饥饿滑稽的生理状态,饰演范进的演员行傀儡丑科步,用傀儡偶人的舞蹈身姿、步态和转动不灵活的表演节奏特征,“以丑演美”勾勒出一组组不和谐姿态的舞台动作画面。准确生动地表现了剧中人物在饥饿困窘状态下的身体韵律、心理情绪和生存环境场景。当范进已经饿得发慌,快要晕倒,有气无力地倚靠在象征科举重轧的巨大石鼓下,凄凉、柔弱地叫喊着“卖鸡”时,场上立即传出“张老爷游街”(闽南语“鸡”与“街”谐音)的幕后声,紧接着舞台上的暖色光随着喜庆、热闹的乐队伴奏音响节奏从舞台台唇往下场门方向移动,构成春风得意的“张老爷夸官游街”和落第文人挣扎在饥饿、困窘与穷愁之下的强烈对比。这种光影色彩、音响声效的极力组织渲染和演员悲凉、幽默感的表演视觉语汇,呈现了一幅流动、完整的画面,营造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意境,深化了主题思想。

3.夹缝灯效营造

第二折范进“卖鸡”遭遇偷鸡贼张二狗,人被凌辱,母鸡被摔死后,我们用母鸡的悲剧来比喻范进的悲剧。让范进将物(母鸡)与我,情与景糅合交融起来,把母鸡的某些特质和范进的思想感情、理想追求结合起来,通过“悼鸡”来表达范进失意悲愤的情绪。把范进对希望与失望,生命与死亡的感伤和激愤泼洒在舞台的方寸之间,寓情于物,见物知人,构成一种象征体,增强作品张力。在舞台调度上,我们让范进从舞台的中下区直逼冲到台口,坐在离观众最近的台唇上“悼鸡”。并只用冷色调的追光,对演员(范进)的半身进行小范围的局部照明,借以抒发范进走投无路的极端悲凉苦闷之情,集中观众的注意力。尔后,我们又用冷色调的PAR灯在舞台上投射出一条极为狭窄的光束,让范进沿着狭窄的光束伴随凄凉的乐器(和尚道士打醮拜忏、做功德超度亡灵圆满的木鱼、钹、铃、草锣等法器作为乐器)敲击声下场,达到“夹缝中生存”的象征追求。

4.配乐象征叙事

喜剧创造除了审美功能,更重要的还是它的社会批判价值,它要对于一些不合理的和可笑的事物进行揭露与鞭挞。如果说前面几个例子是运用象征手法的话,那么“坍塌的脊梁骨”的语汇,则是我们在第三折中对于强大的世俗势力和机制将范进的人格异化、扭曲变形的一种隐喻。当范进闻知送来贺礼的是有钱有势的张乡绅时,他主动“拜帖”反常乖讹的油腔滑调表演也在二胡的滑音音效中得以诠释,深深地揭露出范进已熏染上圆滑世故的污浊之气,堕落为蝇营狗苟中的一员。其间,我们将“抬不起来的腿,挺不起来的脊梁骨”通过演员富有特色的傀儡丑表演刻意放大,这既是一种对于丑陋行为的喜剧韵味调侃、嘲笑和讽刺,更是我们对于清新空气、独立人格和自由思想的一种精神向往与追求。

正如《文艺心理学》书中所述“创造的定义可以说是:‘根据已有的意象做材料,把它们加以剪裁综合,成一种新形式。”经过一个阶段的摸索,我们对选题目的、创作立意、理论适用、技术手段都做了通盘的考虑与构思,并将《范进中举》的题材和高甲戏表演元素进行“编码”。今后,我们将在不断的实践中完善作品,重视对剧目的进一步修改、打磨和提高,不辱继承和发扬民族文化遗产的社会责任与历史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