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2018-01-03 10:20D·斯仁巴图
骏马 2018年5期
关键词:鄂温克儿女外公

D·斯仁巴图

早就想给母亲写一篇文章,但拖了很久。想起来,她老人家非常可怜,为儿女倾尽所爱,如今已是耄耋之年。有一次,她把记载着过去苦难岁月和现今幸福生活的小记录本递给我说,里面写着她一生经历的诸多事情。我接过来,如获至宝,欣喜不已。小册的记录虽然简单,却很齐全。

我的母亲不是舞文弄墨的文人。她因为生活困难,小学还没毕业就当了牧民。可她是我们这些孩子们的启蒙老师。姐姐上学时,我们也期盼着当学生,母亲教会我们蒙古语的“阿、额、伊”等元音和一到十的数字。那时,还没有收音机和电视机。在傍晚清闲时分,我们望着母亲的嘴唇,依偎在她身边,听她讲鄂温克民间故事或唱动听的歌。因为父母都喜爱看书,所以我们鄂温克包里书籍、报刊随处可见,我们从小被培养成书迷。

我读到母亲用铅笔写的记录时,旧社会的那些苦难生活仿佛历历在目,心如刀绞般作痛。母亲在记录本的首页上写着“作为儿女,应该了解父母和先祖的历史”。据记录所说,当外公还未满月时,他的父亲去世,外公与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一起孤苦伶仃地留在人间。因为生活困难,两个哥哥夭折,三哥与外公、姐姐一同受到额鲁特母亲的照应,茁壮成长。外公的三哥名叫仁钦,年轻时成为一名摔跤手。他到别的旗里给人当羊倌,在旗里的那达慕上摔跤夺冠,却被该旗摔跤手给捅死了。

在新中国成立之前的九年,时局异常动荡,母亲出生在辉河畔的一个叫做翁贡陶海的穷乡僻壤。她祖母不以为然地说:“有了两个女孩。”说罢,将她用旧布包起来,扔在鄂温克包门口左边。从野外放羊回来的父亲却说:“虽为女孩,但还是一个小生命,是我的亲骨肉!”他把母亲抱起来,放在床上的摇篮里,养大成人。

几年之后,母亲有了弟弟,她的祖母大喜,给他起名“乌力吉”这一吉祥的名字,抚育成人。在母亲五岁那年,抗日战争胜利了。从战争中幸存的几个苏联红军让我外公和一位布里亚特人、两位汉人一起赶着八辆牛车,通过蒙古国境内,送他们到苏联。外公走了月余,在两辆牛车上载着钢盔和子弹盒,安全归来。一年之后,外婆分娩时严重缺血,撒手人寰。外公倾家荡产,请来萨满跳大神,仍未能挽救外婆。据说,外公的姐姐也如此去世。才六岁的母亲与八岁的姐姐和两岁的弟弟都成为孤儿。外婆病重之时,三个孩子被带到亲戚家里避开。当母亲回到家,想念她的母亲,搜遍床底下和柜子间隙苦苦寻找,仍未找到,只好跑到院子里寻觅,仍没找到。从此,她开始度过没有母亲的艰苦岁月。

母亲虽然过的是饥寒交迫的贫困生活,却在知书达理的外公的父爱下长大成人,迎接新社会的曙光,九岁时步入学校大门。三十岁就成为鳏夫的外公为把三个孩子培养成有文化知识的人,承包放牧苏木学校的牛群。母亲连续三年接大队的山羊羔,成为能辨别几百只山羊和山羊羔的冰雪聪明的姑娘。她给别人哄孩子,得些食物填饱肚子。母亲时常饥肠辘辘地回到家独自躺在那里哭泣,没有母亲的她给谁诉说苦衷呢!

母亲在十八岁时,被招到海拉尔乳品厂当工人。但刚工作一年,就因家里生活困难和姐姐嫁人,又回到家,再也没到海拉尔工作。两年后,母亲与父亲相识相爱,建立温馨家庭。于是,我们姐弟几个相继降生,开始拮据而欣欣向荣的生活,成为沧桑历史的继承者,享受着被父母宠爱的幸福生活!

母亲虽自己未能上完学,但为使子女们学习文化知识,默默无闻地努力着,让五个孩子都上了学。当我攀登知识巅峰时,母亲勉励着我,鼓舞着我,让我奋勇向前。我时常左思右想的是,千万别让母亲再焦急,让她在晚年享清福!作为儿女的我们,千万不能再让母亲身心憔悴,让母亲尽享幸福安康的晚年生活是儿女们的孝心所在。我心中盼望着母亲能够长命百岁。母亲却常说:“受苦受累的母亲我哪能那么长寿?这就行了,别再给你们增加负担!”

去年,母亲过七十三岁大寿,老弟在家乡举办庆典,我们姐弟与亲戚、乡亲们一起为老母亲祝贺。母亲曾经的悲愁已深藏心底,为自己幸福美满的生活倍感知足,额头上的皱纹也舒展了,看到儿女们的富足生活,感到无比自豪。她将过去的苦难生活与如今的幸福生活进行比较,语重心长地嘱咐儿女和孙子们说:“请你们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母亲以前从未求神拜佛,却为了儿女们的一切美好,开光膜拜着绿度母,把所有的祈祷都献给我们。可是“母亲的心在儿,儿之心在远山”,我从未注意到她的举动。后来,我问母亲说:“您拜什么佛呢?”她说:“这尊是为我儿女赐福的佛,给你们请来膜拜呢。”后来我也每年除夕夜给那尊佛献上圣灯来祈祷。

在大学时,我喜爱弹着吉他,演唱《母亲真可怜》那首歌谣。在母亲大寿庆典上我还唱了那歌,想借此表达对母亲勤劳品质的赞扬和无限热爱。

晨光发亮之时

母亲忙碌在奶牛的系绳旁

挤着洁白的乳汁

熬好早茶

可怜啊,可怜

母亲真可怜

中午烈日炎炎

母亲站在丘陵上眺望

思念着儿子

掐算着时日

可怜啊,可怜

母亲真可怜

那次,我从老家回到海拉尔后,一直想给母亲创作一首歌曲,用鄂温克语写了一首思念母亲的歌,题为《心中的母亲》。后来,将此歌译成蒙古文,送到著名作曲家赛音朝格图老师那里,赛老师配上了富有鄂温克民歌韵味的优美曲子。那首歌被萨仁格日勒姐分别用鄂温克语和蒙古语演唱录音。

在无垠的旷野上

有我洁白的毡包

坐在火撑子旁边

母亲熬着奶茶

额库楞,哲库楞

哲库楞,额库楞

我时常思念著

扬着涩茶的母亲

曙光泛白之时

牛儿们在哞叫

在哞叫的奶牛旁

母亲忙着挤奶

额库楞,哲库楞

哲库楞,额库楞

我时常思念着

扬着涩茶的母亲

一首歌难以尽善尽美地表达母亲对我的恩情。如果我是一位作家,会把母亲艰苦坎坷的生活历程与鄂温克人的历史现实联系在一起撰写一部长篇小说。若我是一个诗人,会以母亲的恩情和蹉跎岁月为题,创作优美的诗句吟唱。若我是一个歌手,会给母亲创作出诸多婉转动听的歌曲,放声歌唱,感动苍天大地。我真想将艰苦朴素而心地善良的母亲作为众多母亲的典范,在文学、诗歌作品中塑造出永恒的完美形象。我温馨生活的太阳,慈爱的天空——母亲啊!

母亲含辛茹苦的生活足迹和先祖们朴实无华、跌宕起伏的足迹成为千千万万鄂温克人生活的缩影,将永远铭刻在我的心房。

慈爱的上天——母亲啊,祝愿您长命百岁,永享幸福!

责任编辑 王冬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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