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哗与骚动》与《酒吧长谈》叙事策略比较

2018-01-06 09:10连亭亭
北方文学·上旬 2017年35期
关键词:叙事策略

连亭亭

摘要:福克纳与略萨分别于1949年和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两人均以工于小说技巧见长。《喧哗与骚动》与《酒吧长谈》分别是两人的主要代表作品,两者的叙事方式有共同之处,也有相差之别。本篇文章致力于比较两本小说的叙事技巧艺术,在多角度叙事、时空结构技巧等方面分析略萨对福克纳叙事技巧的吸收与发展。

关键词:《喧哗与骚动》;《酒吧长谈》;叙事策略

福克纳是美国著名作家,1949年,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因其“对当代美国小说做出了强有力的和艺术上无与伦比的贡献”。在艺术表现方面,福克纳是一个大胆的尝试者,不愧于“小说技巧大师”的称号。《喧哗与骚动》创作于1928年,是福克纳的经典作品。小说讲述了美国南方没落地主康普生一家的家庭悲剧,全篇通过康普生三个儿子的内心独白,围绕凯蒂的堕落展开,最后则由黑人女佣迪尔西对前三部分的“有限视角”做一补充。 略萨出生于秘鲁,是拉美“文学大爆炸”主将之一,2010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在国际文坛享有较高声誉,被誉为“结构现实主义大师”。《酒吧长谈》是略萨写于1969年的一部长篇小说,它以奥德利亚独裁统治时期为主要背景,集中展示了独裁统治下人们的生活,爱情等。两者都在小说创作技巧上有所建树。

略萨曾多次坦承自己在小说技巧、形式方面的经验直接师承于福克纳。在《酒吧长谈》中,译者将略萨所写《五光十色的国家》作为本篇小说的序,其中略萨曾这样提到福克纳,“在大学期间,我记得最牢的也许并不是在课堂上学的,而是从小说中学到的,从讲述约克纳帕塔法郡的故事中学到的”,“……我了解到,要很好的描述一个故事,就要求作者有着魔术师般的技巧。我青年时代的文学榜样,如萨特,渐渐地褪了色,我现在不可能再去重读他的作品了,但是福克纳对我来说,仍然是第一流的作家。……”足可得见略萨对福克纳小说结构技巧的学习与推崇。《喧哗与骚动》和《酒吧长谈》 作为两人的代表性小说,我们可以明显看到这种借鉴以及略萨在此基础上的创新。

一、多角度的叙事方式

《喧哗与骚动》中,福克纳采用了多角度的叙述方法,小说由四部分组成,但每一部分采用了不同特点的人物的叙事视角:前三部分分别是班吉、昆丁和杰生三个主要角色的个人自述,第四部分换成了第三人称黑人女仆的叙事视角。前三个人的视角,是每个人的自述,由于每个人的个性和精神状态不一,所“看”到的也不一样,形成了每一部分各自独特的特征。最后由见证这一切的女仆的视角来补充和完善。四个部分虽讲述同一个故事,却并没有无谓的重叠,正是这四条纵向的线最后合叠在一起,构成了整个完整复杂的事件。就整个小说架构来看,如果说《喧哗与骚动》是纵向的四条线相互补充,最后叠加成一条线,那么《酒吧长谈》则是横向的由主要的对话线,次要的三条对话线,无数其他的对话线,横向补充而成的一条直线。

不同于《喧哗与骚动》将多角度叙事直接用于构设小说框架,《酒吧长谈》在细节处体现出多角度叙事,多角度集中于叙述某一件事,比如小说第二部第6章表述阿玛莉娅漂亮这件事:

我真的变漂亮了吗?卡尔洛塔说:凡是男人喜欢的,你都全了。太太也开玩笑地这样说过。街区的警察一见她就笑,先生的几个司机盯着她看,连园丁、酒馆的送货人和卖报的小毛头都要对她说几句挑逗的话。也许我真的漂亮起来了。

第一句的“我”,明显是阿玛莉娅第一人称的视角;第二句是镜头随阿玛莉娅的思绪直接回到卡尔洛塔的说这句话的时空,从卡尔洛塔的角度叙事,因为人称是“你”;第三句又回到了阿玛莉娅的第一人称,因为阿玛莉娅叫“太太”;第四句是全知角度的第三人称视角;第五句又回到了第一人称“我”。整段话没有转换的任何提示性符号,唯一提示的就是人称的变化。这样叙事角度的多次转换,不仅没有混乱,反而这种镜头的拉近拉远使得整个描述客观,既使阿玛莉娅信服,也使读者信服,不会因为是阿玛莉娅自己想的而带有主观性,可以说,略萨在多角度叙事上比福克纳更加大胆,更加随心所欲。

二、时空交叉叙述

在描述一个时空的内容时插入另一个时空的内容,因为时间和空间在某种情况下不易区分,所以把这种时空交叉进行的叙述简单称作时空交叉叙述。我们都知道《喧哗与骚动》最主要的叙述手法就是意识流,整个情节的叙述随着主要人物的意识而不断进行,而意识并不受时空的限制,由此造成了叙述表面时空的交叉错乱。所以福克纳的时空交叉叙述是由意识流造成的相似情境的交叉,是由于当前的境遇而联想到同一样境遇下的另一个时间点,从而截断当前的时空叙述,当然有时候空间并没有改变,这种联想也有可能仅仅是一句话、一种香味。比如下面这一段话:

“这个地方又怎么啦。”T.P.说。

“这个地方不吉利。”罗斯库司说。“你挤完奶就把牛犊关进来。”

这个地方不吉利,罗斯库司说。火光在他和威尔许的背上一蹿一蹿,在他和威尔许的脸上掠动。迪尔西安顿我上床睡觉。床上的气味跟T.P.身上的一样,我喜欢这气味。

两种字体显然是两个不同的时空,然后由于主人公听到这句话而想到另一个时空也说到这句话的场景,由此产生了交叉。略萨对这种时空交叉叙述有所借鉴,比如《酒吧长谈》第一部的第8章某一段对话:

“后来那个哈科沃和阿伊达怎么样了?”安布罗修说道。

“两人结婚了,我想也有孩子了,我好几年没见到他们了,卡利托斯。”圣地亚哥说道,“在报上,我忘了是看到哈科沃被捕了还是被放出来的消息,才知道他还活着。”(P132-P133)

第一句话是现在交谈的安布罗修的问话,后一句是回忆中与卡利托斯的交谈,同样是谈到哈科沃和阿伊达这个話题。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到略萨对福克纳的借鉴,包括在这种时空交错中用两种字体进行区别。不同的是,福克纳使用了意识流,而略萨则是在两个不同时空相同对话的一个呼应。一个是圣地亚哥与安布罗修的对话,在两人的交谈中也交谈了圣地亚哥与卡利托斯交谈的内容,对答则是两个不同时空对话的呼应。再比如第二部的第5章当谈到克洛多米罗伯伯的年龄时:

“你还记得克洛多米罗伯伯比我爸爸大几岁吗,安布罗修?”圣地亚哥说道。

“不许问老年人的岁数。”克洛多米罗伯父笑了,“我跟你爸爸相差五岁,瘦侄子,费尔民五十二岁,你可以算得出我将近六十了。”(P240)

第一句明显是圣地亚哥与安布罗修现在的谈话,后一句是过去克洛多米罗对圣地亚哥的回答,不同时间和空间却产生了巧妙的契合。

如果说福克纳的这种交错叙述重在认真客观表现主人公的想法和精神状态,只要人物一想就马上切断当前,是形式最低化的符合内容,那么略萨则重点在用交错绝妙的形式来辅助内容,达成一种契合。而且《喧哗与骚动》中这种“切断”交错不仅仅是两个情境,有时候甚至是三个时空交叉,但都发生在一个人物的回忆中,我们不难想象为何不光文中大量使用斜体字,变换字体,甚至译者会加众多的注释以此来帮助读者阅读。略萨一样有众多的交叉叙述,有时甚至多达四处交叉,为何却没有成为阅读的阻力?原因是他把借鉴来的这种交叉用于情节的交叉,比方上面的例子就有端倪,福克纳的是一个人意识流动的相似的情境描述,略萨的却是相似的情节内容描述。略萨把这种情节交叉还用在两条线索的交叉使用中。

三、情节交叉叙述

略萨的交叉叙事还表现在两件事的交叉叙述,两条线索的交错进行的叙述,有着强烈的对比与呼应。比如,第一部第2章圣地亚哥和波佩耶在可乐里下药企图侮辱女仆阿玛莉娅而未果的情节与阿玛莉娅因此被辞后,圣地亚哥因内心的愧疚说服波佩耶去给阿玛莉娅送钱,阿玛莉娅请他们喝可乐的情节交错进行,有着强烈的对比,一边是富家子弟对穷人的轻视,一边是阿玛莉娅的单纯和无知。

再比如第一部的第7章,一条线索是安布罗修的父亲特里福尔修与安布罗修,夹杂着的则是另一条线索堂卡约与堂费尔民的谈话,当两边都谈论起妓女的话题时:

“此地有两个妓院,一个比较贵,另一个便宜些。” 安布罗修说道,“贵的那家收一磅,便宜的只要三个索尔,只是太差了。”

她的双肩白皙,浑圆、柔腴。……

“她叫缪斯,漂亮吧?”堂费尔民说道,“起码比刚才出场的那几个骨头架子漂亮多了,只是嗓子不能帮她多少忙。”

“我不想带你一道去,你也别陪我,再说,我也懂得,最好不要让人看见你跟我在一起。”特里福尔修说道,“我想到那儿转转,只是去看看,那家便宜的在什么地方?”

“是的,非常漂亮,身材美,脸蛋也美。”贝尔穆德斯(也就是堂卡约)说道,“我倒是觉得她的嗓子还不坏”(P122)

同样是寻找女人,当特里福尔修选择去只花费三索尔的低等妓院时,堂费尔民和堂卡约却绅士而自在的看着漂亮的舞女,并且堂费尔民为了迎合堂卡约变态的性癖好还强调缪斯喜欢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一边是有钱人貌似高贵的享乐,一边是低贱者粗鲁的生理性解决,同一件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接下来当特里福尔修拿出刀子要挟安布罗修拿钱时,堂费尔民也与堂卡约正在讨论他的儿子,从而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都在这儿了,安布罗修?”特里福尔修说道,“就这两镑钱?一个大司机只有两镑钱?”

“您为什么不送他出国留学?”贝尔穆德斯说道,“没准儿环境一变,孩子就学好了。”

“我要是有,会给您的。”安布罗修说道,“刚才不是您一开口我就给您了吗。您掏刀子干吗?没必要,你瞧,回到家里,我就能再给您一点。这两磅您留着,我再给您五磅,不过,不要威胁我。我很愿意帮助您,多给您点。来吧,我们到家里去拿。”

“根本不可能,我女人会想死他的。”堂费尔民说道,“奇斯帕斯一个人在国外,索伊拉无论如何是不同意的。他给宠坏了。”P123

其次,某些角色心理和他行动的交叉描写,塑造了生动的人物形象。 小说在塑造堂卡约这个形象时,多次使用了这种手法,比如在第二部的第7章,堂卡约同其他参议员一起商议总统访问事宜时的一大段(P268-P270,P273-275)交叉表述其心理和行为,形象地表现了他的表里不一:

“如果您愿意,我们就开始吧,堂卡约。”参议员埃莱迪亚说道。

“好的,参议员。”凯妲不能同她比,“悉听尊便。”

薄薄的纱帐后面不时地传出一阵阵哧哧的荡笑,两个人影拥抱在一起上下翻滚着,在白色的床单上,在纱帐后形成了一个整体。诸位先生,我相信总统的这次访问定将取得成功。

一边是看似正式的、装模作样的在商讨,一边堂卡约却在意淫两个女人脱了衣服;当议员吹捧堂卡约时,他在宵想两个女人抱在一起;当后面轮到他发言时,他那恶心的性癖好臆想依然在翻涌不止。这种心理和行为表现的对比,正是显露了他的表里不一,猥琐不堪。

以上,从多角度叙事和时空交叉叙事两方面比较分析了福克纳与略萨在《喧哗与骚动》、《酒吧长谈》中不同的叙事技巧,有相似,也有发展。没有谁优于谁,我们只看到两人为了更好的刻画人物,突出主题,在形式技巧上的不懈探讨。福克纳对于打破傳统的形式限制作出了重要的贡献,使小说形式进一步地服务于小说内容;而略萨则积极学习福克纳形式技巧,并融会贯通为自己的一套体系,没有像福克纳一样艰涩深远,却也显得活泼干练,颇具生命力。

参考文献:

[1]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酒吧长谈[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

[2]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7.

(作者单位:山西师范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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