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家阿麻

凌鼎年

在娄城，如果也像扬州排八怪九怪的话，虞达岭排不进十怪，但排十一怪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过你如果向人打听认不认识虞达岭，十有八九会说没听说过这个人。如果你说就是那个搞摄影的阿麻，闻者一定会说：呃，阿麻，知道知道。说阿麻就是了，谁不认识他啊。说虞达岭谁知道？真是的。

阿麻因满脸麻子，绰号阿麻。他喜欢摄影，痴迷摄影，说起来还与他的麻子大有渊源呢。

阿麻因脸有麻子，从不敢去拍照。当时县城照相馆有位拍照的给他拍了一张高调照片，经过艺术处理，那些麻子竟一个也不见了。自此，虞达岭知道艺术摄影是怎么回事了。他决心学摄影，给不美或不太美的人，拍出美的或比较美的照片来。

这一钻，就钻了进去。后来，娄城人都知道：要想拍得俏，唯有找阿麻。

后来，阿麻已不再满足于给顾客拍人像照。他花掉原来准备结婚办酒席的钱，购置了尼康相机等全套设备，一有空就往外跑，四处去拍照，谓之曰采风。

东采风西采风的结果是家徒四壁，常常弄得口袋里布头贴布头，妻子也离他而去。他也不急，反觉得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什么不好。这样就更自由了，拍照成了阿麻生活中的头等大事。

或许是应了有数量才有质量这话，阿麻的摄影作品竟入选好几次档次不低的展览，还获了奖。省摄影协会吸收了他，报社记者来采访他，称他为摄影家。受此鼓励，阿麻的胃口开始大了，已不满足于一般的采风拍摄。他决心深入到新疆、西藏这些与江南风情反差很大的边陲地区去拍照片。

阿麻做出一个让人吃惊的举动，停薪留职去边疆地区采风拍照。

阿麻在采风过程中碰到两位同行，一位叫黑皮，一位叫长头发。三人一拍即合，结伴而行。

在澜沧江边一个少数民族寨子里，阿麻听说寨背后那座神女峰山顶景色瑰丽无比，便决定上山。当地人警告他们说，没向导带领上山很危险的。但阿麻执意要上山，黑皮与长头发只好陪他。三人天没亮就开始爬山，爬得气喘吁吁上到山顶，才发现山顶竟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见。不要说拍照，一打开镜头盖，镜头就潮了。山上的雾气实在太大，看样子一时半刻这浓雾散不开。

黑皮与长头发劝阿麻下山，阿麻死活不肯。他说好不容易爬上来了，一个好镜头也没拍到，岂不太可惜了。等等吧，说不定过会儿雾就散了呢。

高处不胜寒，浓雾锁峰的山顶更是寒气袭人。长头发与黑皮实在挺不住了，对阿麻说：“镜头可以放弃，但安全不能放弃，身体不能放弃。下山吧，来日方长嘛。”阿麻很不情愿，极为惋惜地下了山。下山时，阿麻哭了，他骂老天太不够意思，辛辛苦苦爬上来，也不给个好脸色看……

不知是阿麻的骂声惊动了老天，还是阿麻的眼泪感动了老天，下至半山腰时，雾竟散了，天也放晴了。阿麻的劲头顿时来了，坚持要再次上去拍。黑皮与长头发说：“阿麻，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折腾，我俩就是刀架在脖子上也爬不上去了……”

阿麻见动员不了他俩，就一个人再次爬上了神女峰。当他爬到山顶时，几乎累得快瘫倒了，但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七彩霓虹！阿麻如打了强心针般跳起来，迅速一次又一次按下了快門……

后来，阿麻的《七彩神女峰》入选美国的一次国际风光摄影展，他的另一张《神女应无恙》也被日本一家旅游杂志用做封面。只有这个时候，“虞达岭”三个字才会署上去。

黑皮知道后，悔得要吐血。

长头发老老实实说：“阿麻的这种痴迷劲，一般人学不来。我是甘拜下风。只能看他入选得奖，眼红不得。”

选自《青年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