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澳洲学滑翔

白扬

2016年12月9日，我在太原武宿机场踏上了东航飞往墨尔本的航班。这是我第一次走出国门。随身行李很简单，一个双肩背包，一个小的拉杆箱，就好像以前在国内出差一样随意。我装作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和爸妈挥手告别：两个月后见。

与滑翔初识

我与滑翔的初识源于一段视频。两架滑翔机借助气流在群山中自由翱翔，越飞越高，像老鹰一样，逐渐飞到云底，仿佛白云觸手可及。优雅的姿态，以及山间的景色，深深地把我震撼了。反复观看了几次视频后，发现滑翔机能飞得很远，高度也很高，颠覆了我对这项运动的理解。

好比发现新大陆一般，怀着兴奋的心情在网上搜索哪里可以学滑翔。结果大致相同，国内有关单位大多无法开展滑翔机培训业务。后来在视频网站上看到了滑翔高手杜鹏，他是北京“九天之翼”国际飞行俱乐部的创始人。通过聊天，才了解到国内滑翔培训已经中断了好多年。想要系统学习滑翔，目前最好去国外，比如澳洲。听到这个消息，我犹豫了。我从没走出过国门，语言不通，交流都很困难。

恰逢“九天之翼”成员高庆老师要去澳洲升级他的滑翔机驾照。机会来了，他可以给我一些语言上的帮助。杜老师和高老师在听说我对滑翔的热情后，帮我减免了一部分学费。就这样，语言和资金两个最大的困难解决了。

当地时间12月10日晚上6点，我和高老师辗转抵达澳洲滑翔“首都”纳罗迈恩（Narromine），住在机场旁边的一个汽车旅馆。吃过晚饭后到机场里散步。由于没有城市的光污染，繁星满天。

第一次体验飞行

到了俱乐部，第一天就安排飞行，也是我第一次真正体验飞行！整个飞行流程很简单，但安全检查一点都不少。高老师把我的情况和教练说了后。教练也乐了，和我说“virgin”，我的处女航。

我非常兴奋，虽然和老外语言不通，但这不影响情绪。带飞我的教练是地道的澳洲人，口音很重，在飞行过程中没忘了给我介绍周围的景色，并且传授了一点简单的飞行技巧。可借我一句没听懂。

到了澳洲，发现学习效率真的很高。我现在回想起来还是要给个赞。第二天在空中简单学习了杆、舵操作后，当天晚上教练就说：“明天开始让你自己操作起落”。起落在滑翔机培训中是重点和难点，真没想到会这么快。

整个教练团队没有任何拖沓，准备好滑翔机就去训练了。这比我在国内学习汽车驾照的流程还要简单实在。在第三天，我便开始了码起落的训练，跟飞牵引机，进近。进度非常快，我非常兴奋。

待后来语言稍微熟悉了一点，我会和其他人聊又学会了什么。一起飞的老外都知道有个中国小伙子从无到有在学习滑翔，他们纷纷把学习的经验用简单的英语讲给我听。受益匪浅。

学习的时候赶上了圣诞节。心想着这是老外的大节日，他们得休息吧？这几天是不是飞不成了。最终看来我们多虑了，圣诞节当天他们照样出工。他们说只要天气可以飞行，没有什么理由不飞。这着实让我和高老师激动了一次。

教练团队对于安全的要求近似于苛刻，态度严谨，给我留下极深印象。他们完全按照滑翔机安全检查要求一项一项心甘情愿地去做，而不是应付差事。安全观念已经深深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

我和高老师共用一架滑翔机。当轮到有学员使用这架滑翔机的时候，教练要求学员必须重新进行安全检查，因为你自己的生命安全不能依靠别人。

单飞

完成30次起落训练后，我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单飞，这是个重要的日子。这一天，教练先带我飞行了一次，完成各项检查。然后他爬出后座舱，告诉我：“现在你是一名单飞飞行员，准备好，随时可以起飞。”这种感觉就好像拿汽车驾照那天。但如今坐骑是滑翔机。现在，梦想就要成真了。

如同往常的训练一样，我做好飞行前检查后向机外挥手示意。

完成无线电测试。随着牵引机发动机转速的提升，我的第一次单飞开始了。由于后座没有了教练，重量变轻，导致飞行中操作量出现了变化，起飞不太完美。随后我马上适应了新的操作，保持良好的角度跟飞牵引机，离地2000英尺，脱钩，加入上升气流盘旋。（注：1英尺≈0.3米）

感觉真的不一样。以前教练在后座坐着，不操作也不说话，但让人觉得有依靠，即使把事情搞砸了也会有人帮忙脱离危险，可现在真的只能靠自己了。一切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用大坡度去盘气流，不敢离开机场一点点，只敢停留在三边航线的入口小心地操作。所以，单飞刚开始我很兴奋，到后来，慢慢地在紧张中度过。27分钟后我平稳降落，教练以及地面人员向我表示祝贺。这一刻，我在天空中紧张的情绪才得到释放。成功了！

从码起落到滞空5小时

我的目标是取得滑翔机执照C照，具体要求：单飞起落20次，其中2次滞空时间不低于1小时。滞空时间这么长，对我来说太难了。由于盘气流训练内容较少，再加上头几次单飞心里紧张，基本上就是靠牵引机拖起来，消耗完高度，然后就回场了，时间最久也只有40分钟。但是除了我以外，其他的滑翔机驾驶员都是中午起飞，到下午五六点钟才回来。很好奇他们都去哪了，怎么待这么久的时间，出去找不到气流了怎么办？

在连续飞了几次起落之后我向教练提出了问题。随即教练安排了一个对盘气流很有经验的滑翔机飞行员与我同飞。这是从入门以来飞得最爽的一次，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我们最高到达9000英尺，在云底穿梭，就像曾在视频中看到的那样，现在终于做到了。在这次飞行中我的问题得到了解决。我学到了如何去选择，进入气流，并利用它上升。

第二天我被安排在最后一个起飞，因为这样可以事先在地面观察其他飞行员在哪里找到气流，通过他们上升的速度判断气流的大小。

起飞后，还是紧张，如同前几次不敢走远。看着先前起飞的滑翔机一架架飞走，我对气流的参照又没有了。盯着高度表慢慢下降，还是找不到气流，心一横，拼了！我朝着刚刚观察到的最近一架滑翔机上升的地方飞去！

听着垂直速度仪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想着昨天学习到的盘气流的方法，放下心里的包袱，盘气流成功了！一下子升到了6000尺高度。可能由于运气好，后来我飞去的地方都有不错的上升气流，所以本来一个小时的滞空任务，这次停留了3小时50分！等我下午返回的时候，俱乐部人员也为我感到吃惊，没想到我能待这么久。“明天挑战5小时吧”，俱乐部的责任教练说。滞空5小时，是长途飞行的前提条件，同时也是银级C执照考核里最难的一项。现在我的目标已经不单单是取得C照了，我要滞空5小时，飞长途，取得银级C执照。

第一次靠运气，可是第二次呢？当晚我回去对一天的飞行做了总结，然后通过大量的视频观看其他人是怎么盘气流的，研究如何找到气流。

第二天飞行前，责任教练向我交代飞5小时的条件。一、在本场附近飞行；二、不可以超出机场目视距离；三、飞行时间的计算要从牵引机脱钩开始算起，起飞后最好飞行5小时15分钟以上。

我被安排在前几个起飞，刚开始气流较弱，飞得很艰难。机场上空盘旋30分钟后，我得到了一股强上升气流。前两个小时，我一直很紧张，高度也不高，后来越来越轻松。气流越来越强，我还把随身携带的音响拿出来，在澳洲八九千英尺的上空听着中国歌曲滑翔。

飞行到4小时40分钟的时候，体力和精神已经到了一个极限。偏偏这时候气流也在减弱。我认为有气流的地方，飞过去后却找不到，高度也从5000英尺降到了3000英尺。距离任务完成还有最后的十几分钟，但是飞行高度一直在下降，让我濒临绝望，今天所做的努力看来就要白费了。

幸运女神再一次眷念了我。在机场的边缘，—股强气流把我—下子顶到了6 000英尺的高度，并且还有余量。转眼间飞过了5小时，又过了15分钟，我的任务完成了！我冲着无线电向地面报告了我的喜讯，并收到了地面的回复——“干得漂亮”。天空中其它滑翔机飞行员也纷纷祝贺。

此时我的精神再度放松下来，静静享受滑翔的宁静，躺坐在座位上看着蔚蓝的天空。这是滑翔带来的乐趣。我最后飞了5小时40分钟。在降落的时候，气流依然存在，如果愿意，我可以轻松超越6个小时。但这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了。降落回场，接受挑战成功带来的喜悦吧！

滑翔的精髓：长途飞行

俱乐部里一个荷兰飞行员说：“你有钱，可以买燃油，飞动力飞机，进行长途飞行。但是在滑翔机中，你不用买任何东西，你决定飞到哪里，你决定盘气流。这才是滑翔的精髓。”

事实的确如此，每天早上我们做专业的滑翔气象预报，然后开始确定飞行路线进行长途飞行。在天气好的时候，俱乐部成员一次飞行七八个小时，飞行距离七八百千米。每次的长途飞行都是一次挑战，既可流连于醉人的景色，也可品味挑战成功的喜悦感。

在学习滑翔的第30天，我顺利完成了50千米点对点越野飞行。拿着飞行记录回到俱乐部给责任教练看。他看了半天说了一句话：“我请你喝啤酒。”次日，责任教练亲自为我设计300千米越野飞行的路线，共3个任务点，实际任务全程325.5千米。

困难在我前往第一个任务点的时候就出现了。我觉得有上升气流的地方，今天很多都“罢工”了。消耗了很多高度前往，结果到了才发现，全是下沉气流。我在飞出基地30千米的地方就差点进行场外降落。

我冒险返回，重新获得高度，小心翼翼到达第一个任务点，70千米的飞行耗费了2个多小时，但是获得了一些经验，逐渐探索到了该去哪里找上升气流，所以到第二个任务点的时候就很顺利了。

前往第三个任务点的时候，出了大麻烦，迷路了。我的滑翔机没有飞行电脑，只能通过方向和地面标志物来判断位置。后来才知道飞行记录仪也可以简单指明任务方向。就这样，踉踉跄跄飞回了基地。我向地面广播：“现在是下午5：30，距离机场8千米，高度7000英尺，可否进行最后一个任务点的飞行？”地面回应：“可以进行，第三任务点与机场之间有一个小型通用机场，可备降。”

谁都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个任务点，地面的回应正合我心。马上气流就要变弱，现在要抓紧每一秒的时间。我以最快速度到达了第三个任务点。但此时天气变化很快，在第三任务点上空已经快要下雨了，到处是下沉气流。但我还是一门心思想完成这次任务。随着高度越来越低，已经下降到进近所需要的最低安全高度，只能执行场外降落程序。我在一片工厂前的空地上降落了。

这次飞行任务失败了，但飞行距离在降落前已经达到了350千米。此时已接近我回国的日期。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一直不好。没有机会去完成任务，多少有些遗憾。下次我一定去征服它。

我曾经写过一段话：如果你不能飞，那就跑；如果跑不动，那就走；实在走不动了那就爬。记住，无论做什么，都要勇往直前！无论有多难，都要坚持一下！“折腾”，才不辜负生命给予的上场机会！

飞行文化与友谊

我们周围所有飞滑翔机的人都是狂热爱好者。大家互相帮助。教练在不忙的情况下也会加入，给我们讲解飞行知识。这一切都是无偿的。每当俱乐部成员在长途飞行中飞出好成绩时，第二天做早报时他的飞行记录便会投影在大屏幕上，接受大家的祝贺。

新中国成立后，滑翔事業纳入军事体育项目，承担着为部队培训初级飞行人才的使命。但由于一些原因，我国优秀的滑翔文化基因没能延续下来，在世界滑翔舞台上一度销声匿迹。我学习期间，恰逢中国队时隔30年重返世界滑翔锦标赛，周围的滑翔人纷纷向我们表示祝贺，他们希望有—天能去中国滑翔。

会的，一定会的。我和他们说：“中国很快就可以飞起来，到时候我第一时间联系你们到中国来滑翔！”

责任编辑：吴佩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