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之《莲香》中桑生的心理分析

2018-02-07 19:49叶琦
青年文学家 2018年6期
关键词:无意识聊斋志异

叶琦

摘 要:蒲松龄在《莲香》中刻画的桑生,由于“少孤”而具有了“俄狄浦斯情结”,同时在无意识状态下释放的情欲,也在“弄履”中有所体现。本文用精神分析法,对《莲香》进行重新解读,找出表层文本下的“潜文本”,以关注桑生在无意识下的行为。

关键词:桑生;俄狄浦斯情结;无意识;男性地位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6-0-02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的《莲香》一文中,描写了一鬼一狐同时爱恋争夺人间男子桑生,演绎了一出精彩纷呈的故事。弗洛伊德曾说过,作品是作家无意识心态的流露。通过仔细阅读分析我们发现,在《莲香》中还有许多若隐若现的“潜文本”,桑生“少孤”透露出来的“俄狄浦斯情结”以及桑生“弄履”表现出来的男性主体地位,这都是分析《莲香》所不能忽视的重要方面。

一、桑生的“俄狄浦斯情结”

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伊德认为,儿童在性发展的对象选择时期,开始向外界寻求性对象。男孩以母亲为选择对象。这时,男孩对他的母亲发生了一种特殊的柔情,视母亲为自己的所有物。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母亲形象缺席时,这种情结就会使其去寻找母亲的替代品,终被同龄人所取代,表现为与同龄异性相爱。[1]通过细读,我们发现在《莲香》中,桑生的俄狄浦斯情结会时时隐现。

文本开头写到“桑生名晓,字子明,沂州人。少孤,馆于红花埠” [2],桑生自幼父母双亡,因此在自己的人生经历中并没有机会来发泄自己的“俄狄浦斯情结”,当朋友笑他“君独居,不畏鬼狐耶?”时,他的反应是“丈夫何畏鬼狐?雄来吾有利剑,雌者尚当开门纳之。”桑生毫不介意的表达自己对“雌者”即异性的好感,可以说是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克制了自己的理性,希望能有异性的爱,这个异性是他在缺失母爱的前提下的转移,也就是文本中的女鬼李氏和狐精莲香。当二人来找他时,桑生并没有害怕,也没有拒绝,因为这正是他对“俄狄浦斯情结”释放的渴求。

心理学家认为,有恋母情结(即俄狄浦斯情结)的男性,很可能是一个没有主见,缺乏进取精神的男性,因为这种男人非常害怕失去母亲的爱,所以一直是窥测着母亲的脸色,抑制自己的主张。[3]《莲香》中的桑生唯唯诺诺,整日沉浸在情欲之中,没有丝毫的男子气概,他徘徊在在女鬼李氏和狐精莲香之间,对二人的感情犹豫不决。当二人都要他离开对方时,桑生表现出来的是游移不定,谎话连篇。文本中写到“生枕上私语曰:‘我爱卿甚,乃有谓卿鬼者。李结舌良久,骂曰:‘必淫狐之惑君听也!若不绝之,妾不来矣!遂呜呜饮泣。生百词慰解乃罢。[2]”但“隔宿莲香至”,桑生不仅没有让莲香离开,反而怪莲香“卿何相妒之深?”;当莲香考虑到桑生的性命让他离开女鬼时,桑生仍旧不听,反而“是与李夙夜必偕”。这样在二人之间的盘旋,与其说是桑生不忘情,不如说是他压抑的“俄狄浦斯情结” 时不时会进入到意识中,让他一直看着二人的脸色,使得自己没了主张。

二、桑生“无意识”笼罩下的男性地位

弗洛伊德将无意识作为精神分析学的核心,分为意识、潜意识和无意识。他认为,人的整个心理活动好像是大海中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那很小的一部分便是意识,而隐没在海水中的绝大部分是潜意识和无意识。这一部分虽隐而不见,但它支配着、决定着冰山露出水面的那一部分,在人的意识活动中占有支配地位。[1]美国康涅狄克大学的社会学家玛丽·劳·罗森克兰兹在她的《服饰概念》中说:“很多人把鞋子和脚比作一种性象征。[4]”在《聊斋志异》之《莲香》中,就有蒲松龄对桑生“弄履”的描述。女鬼李氏的鞋子在文本中起到贯穿情节的作用,而在精神分析看来,鞋子隐喻女性的性器官,文本中桑生“弄履”就体现了他无意识状态下流露出的男女不平等。这种不平等一方面是在女性奴性地位的基础上,另一方面也加强了男性的主体地位。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中一直关注着女性的命运,《莲香》里不仅阐述了狐精莲香的自我意识的觉醒,也对女鬼李氏对桑生依赖的奴性心理进行了刻画,这种奴性是桑生无意识的前提。李氏是标准的小脚,文本中有描述她的小脚:“鸡鸣欲去,赠绣履一钩,曰:‘此妾下体所着,弄之足寄思慕。然有人慎勿弄也!受而视之,翘翘如解结锥,心甚爱悦” [2]。这小脚正是李氏奴性地位的不经意的流露。在历史上,有关“女性美”的标准往往是对女性身体的某些自然表现加以不顾实际的“美化”。而每一种“美化”的方法既限制她的自由,又使她变得虚弱,同时还使她相信这一切都标志着她优越的地位和更规范的道德举止。女性缠足(也称裹脚),是中国妇女独有的生活陋俗,最早出现在封建社会的上层妇女中,小脚成为女性追求美感中必须去尽心尽力成就的要事。缠足最早出现在封建社会的上层妇女中,她们不需要劳动,小脚是奢侈、悠闲和高雅的象征,但这只是表面因素,缠足使女人适应周围环境的能力更差,变得更加依赖男性。同时,庸儒的文人更是把妇女摇摇晃晃的步法加以美化、合理化,进而变成性的诱惑。经过长时间的同化,女性也认可了这一点,她们主动把小脚提到美的高度,以此来迎合男性的审美标准去完美自己,以赢得男人的选择。小脚所带来的限制象征着男性制约女性并使其屈从于性别氛围,培养了女性对男性的盲从、对自己的贱视和自我奴化,从而使女性产生了奴性心理。另外“三从四德”的压抑和训练,使女性的能力更弱,地位益卑,使她們承认自己是社会中的一个弱势群体,是“第二性”,而缺乏作为人应有的主体意识和社会意识。[5]李氏的小脚“翘翘如解结锥”,是传统女性的标准,而桑生对此的态度是“心甚爱悦”,他将自己的审美强加给了李氏。当李氏附身在燕儿身上时,由于脚大,“燕儿得之喜。试着之,鞋小于足者盈寸,大骇。揽镜自照,忽恍然己之借躯以生也者,因陈所由。母始信之。女镜面大哭曰:‘当日形貌,颇堪自信,每见莲姊,犹增惭怍。今反若此,人也不如其鬼也!把履号啕,劝之不解。”李氏之所以会如此重视自己的脚,是因为她的脚是为了桑生的审美而生,这样对桑生的依赖是她把自己看做桑生的附属,这种奴性心理是她与生俱来的。endprint

李氏的奴性心理使得桑生无意识下的男性欲望更加明显。在《莲香》中,李氏的出现一直是围绕着桑生的。最初接近桑生是源于“感桑郎眷注”,后来由于自己是女鬼对桑生有害,不惜借尸还魂,附在一个不认识的人身上。李氏的种种行为让她失去了自我,她并没有自己的主见,只是求得在桑生身边的一席之地,这种奴性的心理源于她送给桑生的鞋。桑生正是用“弄履”束缚了李氏的行为,“自此每出履,则女必应念而至”,李氏完全处于桑生的玩弄之下,听从桑生的安排。更为可悲的是李氏的不自知,她对“应念而至”的解释是“适当其时耳”,封建社会的男权思想已经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她也已经接受了桑生的玩弄。桑生“弄履”,是他本能情欲的释放,这种欲望没有道德的压制,遵循快乐的原则,在无意识状态下进行的本能的冲动。

按照正统的观念,女人的鞋如同女人的脚,是神圣不可侵犯的。鞋因此被引申为女人的隐喻,因为它形空,为阴性。而男人在潜意识中,以脚自居,因此男女关系就变成鞋脚关系。在《三国演义》里刘备说女人同衣服一样,因为衣服是可以换,同样鞋子也是可以换的,桑生身边并不是只有李氏,是随时可以换的,这种行为是通过“弄履”的无意识表现出来的,李氏对此却毫无办法,正隐含了女性在传统婚姻中的不由自主的,婚姻中只有男性才有话语权。

三、蒲松龄的理想

在俄狄浦斯情结下所表现出来的情欲是桑生无意识状态下的产物,蒲松龄也正是用桑生的境遇来表现自己对生命的欲求,尽管在封建社会重伦理纲常的舆论压力下,蒲松龄的男性主体意识会时隐时现,但在文本中莲香的出现却打破了男性的霸权,《莲香》最终以团圆结局,桑生娶得二妻,并且二妻都是“合法的”,潜在的欲望渐趋满足,道德的包裹也如影随形。莲香的知书达理与聪明机智成功压制了桑生的男性主体意识,蒲松龄对莲香的刻画让我们看到了蒲松龄对女性的关注,是要女性不断更新自己,勇于挑战,这也正说明了《莲香》并非在说“鬼话”,而是关乎“人”的生存的寓言。

参考文献:

[1](奥)弗洛伊德著 高觉敷译:《精神分析引论》,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

[2](清)蒲松龄著 朱其铠等校注:《本新注聊斋志异》,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9.

[3]乐国安主编,《咨询心理学》,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2002.

[4]何宏伟 《性文化的隐喻和象征符号——由圣经中的“鞋”说起》,文献编号:CNKI:ISSN:1673-2596(2009)05-0065-02,《赤峰學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年5月.

[5]常精彩 《小脚与中国妇女——浅析脚的解放与人的解放》,文献编号:CNKI:ISSN:1008-6838(2005)04-0038-04,《中华女子学院山东分院学报》,2005年第4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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