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言

克里斯特·罗丽亚

勇斗黑公牛

今天是我的生日，爸爸带着我去野生动物园度假，看“熊斗牛”。

进场后，我的心情顿时激动起来。这里宛若古希腊的斗牛场，看台上面的场地被4米多高的铁栏杆围着，顶上是铁栏做成的弧形的顶，就像一个用铁做成的巨型的笼子。场子下面有两个笼子，分别放在两边。一个里面关着一头身娇形小的北极熊，另一个则关着一头身大体壮的野牛。我碰了一下爸爸：“爸爸，你说，这么小的一只北极熊，能斗过那么大的公野牛吗？”

“嗯……这还很难说，有时北极熊斗胜野牛，也有时野牛斗胜了北极熊。今天出场的北极熊是福克斯，它不仅很有力量，而且比北极狐狡猾得多，曾经两次斗胜了野牛，而且都是咬着野牛的脖子骑在野牛背上……”爸爸说。

“那太好了！”我激动起来，“不过，今天福克斯似乎不想出战了。爸爸你看，它总是眯着眼在睡觉哩。”

节目开始了，两名管理人员开着两辆周围焊满了铁栏杆的小卡车，分别来到关着熊和野牛的笼子前，打开了门锁。还没等门完全打开，野牛就冲了出来。可是，那只北极熊福克斯显然并不热衷于斗殴，懒懒地赖在笼子里不肯出来。管理人员用一根长长的铁棍使劲捅了福克斯一下，它也只是恼怒地吼了两声，仍不予理睬。

观众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管理人员又用铁棍使劲地捅着福克斯，这时我大声喊着：“请你不要再捅福克斯，它今天不想出战的！”

管理员不理会我的呼喊，依然用铁棍使劲地捅着北极熊。渐渐地，福克斯恼怒了，它一边吼着，一边用右前掌去拍打铁棍，带着满眼的怨恨走出了笼子，懒懒地伸了个懒腰。

“福克斯，快打起精神来！”我喊着，扔出了手中的半截汉堡牛肉饼，福克斯一个箭步腾空而起，瞬间吞了肉饼，然后就转身飞奔而去。

福克斯并不像外表那样温吞而笨拙，它跑起来的速度快得惊人，硕大的野公牛被它追得满场转圈。可它显然没有兴趣跟野牛赛跑，追上几步后，就蹲在原地不动，直到野牛被管理人员再次撵到它周围，它才猛地站立起来，直扑野牛。

几个回合下来，野牛也使上了蛮劲儿，低着头玩命地朝北极熊撞去。“小心点，福克斯！”我喊着。福克斯有好几次差点被野牛撞个正着。突然，它飞奔腾起，扑向野牛的后背，但是野牛猛一低头，侧身一闪，福克斯扑空了。正当它再次转身扑上来时，野牛迅速抬角一頂，北极熊的嘴角被野牛用角戳掉了一大块皮毛，鲜血淋漓，而野牛的耳朵也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福克斯撕开了口子，只剩下一根筋吊着……

许多观众开始兴奋地大叫起来。这时“当”的一声钟响，管理人员开着小卡车冲上来，分开了它们。为了安慰福克斯，我又将手中的肉饼扔过去。可就在卡车从打开的铁门穿过时，那头刚才还慢腾腾的北极熊突然飞快地穿过铁门，往外跑去……

围困大巴车

第二天一早，新地电视台就播出了一则本地新闻：北极熊福克斯出逃后一夜未归，野生动物园的管理人员费尽了心思搜查，都未能见到它的踪影。但它对人不会造成任何安全影响，因为它可能是返回茂密的大森林了。

我听了这消息后很是高兴：“爸爸，福克斯一定回到它的家乡啦！”

“这是肯定的，今天我们就去游览福克斯的家乡呀！”爸爸回答。是的，今天我们参加的活动项目是“走近野生动物”，也就是坐着特制的中型巴士游览整个自然保护区。

一路上，美妙风光让车上的游客叹为观止。外面的那些动物也没有惊惶四散，仿佛人类只是它们中的一员。这一切都美妙极了。

到了中午，天空积起厚厚的乌云，眼看暴雨雪将至，司机只好带着歉意，掉转车头，准备回去。因为如果没有赶在暴雨雪前穿过丛林，就麻烦了。那里有一段路特别难走，雨雪之后泥土很快会变软，车轮很容易陷进去。

这时，前面的路被一棵倒下的大树挡住了，司机打满了方向盘，想向左绕，突然，车身往下一沉，不动了。他再重新发动车子，折腾了半天，还是徒劳无功，只好转过头来对大家宣布：“看样子，我们只能等雨雪停了再下车推车了。”

车内没有人说话，司机放起了音乐，在音乐声中，好多人都打起了盹。

等人们一觉醒来，雨夹雪已经停了，时间也到了下午3点多。司机按喇叭叫醒游客，让大家下去推车。突然，不知道是谁指着窗外大叫起来：“福克斯，是福克斯！它来了！”

司机条件反射般地迅速关上了车门，所有人都朝外看去，天呐，就在巴士的左前方不足50米处，有一头嘴边少了一大撮皮毛的北极熊，正是失踪的福克斯！它正目标明确地踩着泥浆向巴士走来，身后还跟着两头北极熊！

“福克斯来吃我们了吗？”我的一声问话打破了车内的沉寂，所有人的心里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鼓。

这时，身长达1.75米的北极熊福克斯已经来到了车边。人们拼命地往另一边逃开，转眼间，福克斯的熊掌已经搭在车顶上，俯着身子透过铁栏和车窗往里看，粗吼的喘息声让人毛骨悚然。“福克斯，别这样！”我壮起了胆，挤到窗前对它说，“福克斯，我是你的朋友！”

司机忽然一个箭步扑向驾驶座，扭动钥匙，可巴士只是抖动了几下，仍然停在原地。司机的额头瞬间急出一层冷汗。而发动机声却把福克斯吓了一跳，它后退几步，低着头向车内端详着。另外两头北极熊也跟过来了。有人大喊：“放音乐，大声点，它害怕声音！”司机忙不迭地打开音响，把声音调到最大。

三只北极熊被突然响起的音乐镇住了，调头就走。车内的人们兴奋得欢呼起来。但它们并没有离开，只是走到离巴士大约20米的前方就停了下来，蹲在地上，开始跟人拖时间了。

“是报复，那头该死的北极熊福克斯要报复人类对它所做的事情！”不知道是谁声音颤抖地说出了所有人藏在心底的话。

持续僵持

此时此刻，恐惧才真正地笼罩住人们。“开车呀，快开车呀！”有人在大声地咒骂，还有人躲在车椅底下浑身发抖，车厢里混乱极了。

爸爸冲到前面，大声地问司机：“什么时候能跟动物园取得联系？他们多久才会发现我们发生了意外？”司机已经面如土色：“我不知道！”endprint

情况越来越糟糕了，人们不敢下车。大家亲眼见过北极熊奔跑的速度，跑是跑不掉的，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福克斯，福克斯，我理解你！”车窗内的我又向它打着手势，福克斯迎上来对着窗玻璃舔了几下，然后又抖抖身子大吼一声。

几个小时过去了，音乐一遍一遍地重复播放着。三只北极熊好像已经不太害怕了，它们又向前挪进了十几米。在这寒带苔原地区，树林里黑得特别早，天色已经越来越暗了。

饥饿来临了，每个乘客都打开自己带来的食品袋，开始安静地咀嚼食物。我只吃了一个小面包，当看到汉堡牛肉饼时，我对爸爸说：“爸爸，这两个肉饼我们都不吃。”爸爸问：“为什么？”

忽然一阵剧烈的震动，车身几乎被一股力量掀起来，这力量来自巴士左后方的一只北极熊。刹那间，坐在后方的乘客惊叫着往前奔去。这只北极熊又用前爪拼命地推搡着车子，还发出可怕的吼声；所有人又都朝着前方拥去，但很快又不得不往后退。因为福克斯带着另一只北极熊已经扑在右前方，它的手掌猛力拍打在车窗上，玻璃哗啦啦碎了一地。

三只北极熊继续拍打、摇晃着车身，似乎做着很有意思的游戏。车内的游客集中在车子中间，女人、孩子和老人被围在里面，大家互相紧紧拥抱着。北极熊们不停地拍打、摇晃着车身，车子居然没有散架。过了好半天，北极熊忽然停了下来，已经被晃昏了头的人们总算喘了口气，没想到还不到10分钟，车子又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福克斯——给！”我猛然打开车窗，扔出两个肉饼，随后又关上车窗，只见那两只北极熊飞奔上去分享了。福克斯面对车窗吼了一声，似乎是在感谢我。

北极熊停止了它们的游戏。“斯科特，多亏了你女儿啊！”惊喜中的司机对我爸爸说。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每个人都又累又饿，大多数人都蹲在车厢内站不起来了。人与熊又对峙了好几个小时，福克斯仍然坚定不移地守在车门外，而另两头北极熊却不知去向了。

“为什么福克斯还不走呢？”爸爸问。“可能是在等我吧！”我下意识地回答。

抗争胜利

精疲力竭的人们瘫坐在车厢里。夜色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我的夜光手表显示，时间已经是午夜12点了。

那两头刚才离开的北极熊又回来了，还扒拉着什么东西。爸爸大着胆子凑到窗前一看，北极熊正在巴士右后轮处飞快地扒土，福克斯则在猛晃着车身，所有人顿时又慌乱起来。车身越来越倾斜了，突然，右前方“轰隆”一声塌陷了，一定是车头顶在了地上。

“看样子，它们打算将我们活埋了。”爸爸苦笑着说。“谁还有汉堡肉饼与热狗？它们肯定是饿急了！”我着急地喊起来。

“我还有一个肉饼！”“我有两根热狗！”人们把所有的肉饼与热狗都给了我。我很谨慎，留下热狗，又猛然打开车窗，扔出了那五个肉饼，北极熊们立刻分享了。福克斯又对着车窗吼了一声，它的确是在感谢我。

又过了一阵，北极熊没了声息。司机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他刚把头貼近车窗，就猛地听到一声吼叫。福克斯的头颅几乎快要贴到他的脸上，要不是隔着铁栏杆，张开的血盆大口就把他的头吞进去了。他被几个男人一把拖了回来，口里仍“哇啦哇啦”地惊叫着。

没有人敢再次试探了。大家像困兽一样被困在笼子里，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恐惧。凌晨3点多，救援飞机轰鸣着由远而近，可车灯被树叶密密实实地遮住了，飞机未能发现我们，轰鸣声又由近而远。几个女人绝望地哭起来。

隔着车窗，北极熊福克斯一声不吭地低着头面对我。我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指着天空，眼睛直视着北极熊福克斯，大声地说：“福克斯，请相信我，我们知道错了，回去后我们绝对不会再伤害你。我们要联名抗议：不再把你和你的同类抓到笼子里，我们向上帝发誓！”

说着，我拿出最后的几根热狗扔给它。可是福克斯看了看热狗，并没有吃。我们与北极熊就这样静静地僵持着。福克斯好像已经化身成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当天边重又泛起光芒时，车内的人们已经不知不觉睡着了。远处的汽车鸣笛惊醒了我：是卡车！而这时车外早已不见了北极熊的踪影。

被困整整18个小时的人们安全地回到了野生动物园。由我、爸爸和司机带头，大家联名写了一封抗议书，抗议动物园表演“熊斗牛”的节目。我还给爱斯基摩首领联合会写了一封长信，介绍了这次“熊斗牛”节目和我们游览中的经历。

不久，有关部门终于下令，该节目禁止演出。我实现了自己对福克斯许下的诺言。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