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夜色与微风

2018-02-26 13:32晏瓷
花火B 2018年12期
关键词:安娜

晏瓷

作者有话说:跟上个月的故事是兄弟篇呢,试想一个寝室的姐妹都抱得男神归,是不是还挺……欠揍的?嘻嘻。

12月刊啦,2018年就这样过去啦,这是下半年连续给叉妹交的第六个稿子,7月到12月,正好半年,算是一个小小的圆满吧。如果有哪个故事曾被你记住过的话,我会很开心的。很高兴遇见你们,咱们2019年再见呀。

一时心动早化作绵密的春雨,浸润情丝,将情愫与真心再不可分。

01.

当代大学生理应加强素质体能训练,锻造傲人的体魄,易安娜抱着这样的思想觉悟,摸黑起床去晨练,。当然,主要是因为最近体重也不争气地上涨了一些。冬日天亮得晚,早上快七点了也不过才蒙蒙亮。她怕吵到室友,摸黑穿裹好棉服,围好新围巾,就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北风寒凉,她顶风在操场跑步圈,一头微鬈卷的金发,在晨光熹微中摇曳,。围巾也凑热闹地飞出一截。

许是醉心于锻炼,太专注,许久之后,易安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旁边跑道的男生好像一直在看她。

他怎么一直看着我?是不是对我有意思?

她就也忍不住偷偷看回去,对方身形量修长,透过稀薄的天光映入她眼中的,是一种斯文雅致的好看。

易安娜在理工学院待得久了,许久没见过拥有这种气质的人,忍不住频频看过去。

四目相对时,男生略有两分羞赧,朝她道:“那个,同学……”

“嗯?”易安娜高鼻深目,长睫卷翘,活像个精致的美国女星,疑惑地挑挑眉毛,也好看得不行。

男生羞色更羞涩了重,忙已错开视线,低沉磁的声线有种水墨画风的韵味:,“同学,你的秋裤……”

二人搭上话后,默契地停在了跑道中间。

易安娜更愈加茫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第一时间想纠正对方说:我根本没穿秋裤啊,这是加绒加厚的假透肉打底裤。

可她抬起头来时,发现男生说话间,目光赫然是落在她的新围巾上的。,好像哪里不对……她易安娜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伸手扯过围巾一头端详。

她石化了片刻,终于确信今早摸黑出门时把秋裤当围巾围在脖子上了。忆起刚才跑步时,一条裤腿在脖颈间探出去,迎风飘扬的场面,她就有些不敢想象不忍卒想。

她梗着脖子,强行挽回尊严:,“如果我跟你说这是今年的新潮,或许你信吗……”

男生垂下眼睫,右手虚握成拳,抵在鼻尖,掩饰自己的笑意。晨光初升的日辉洒在他的金丝边金眼边镜框上,点缀得眉目如有星光。

易安娜直勾勾地看着,不知怎么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手上不忘赶紧把整条秋裤塞进外套领子中藏匿。

在她埋头狂猛塞的时候,男生忽然伸手拉了她一下,两人的距离瞬间近了许多,她几乎靠在他的身前,背后有人跑过的声音。

易安娜一双褐色的美眸在惊诧中抬起,几秒后,才反应过来他们停在跑道中间挡了其他同学的运动路,刚才有人差点撞上她,他才出手。

忽然有了这样的亲近,气氛开始弥漫起不自在来,同他往跑道外移步的路上,她几乎顺拐。按理说,跑得也差不多了,是该告别了的,她易安娜抬起胳膊,想挥挥手开口。,就听男生说:“你好像不记得我了。”

嗯诶?难道之前见过?

她听就听他继续说道:,“新生报到时,在车站那边的公交车上见过。那天,你钱包丢了。”

易安娜挠挠头,隐约想起来,当时自己身无分文,好在有新校友英雄救美,仗义出手。当时心急,她竟没留意到帮她投币的是这样好看的男孩子,。此时旧事重提,她又再次道了谢,“:“啊,想起来了,谢谢,谢谢,半年前的事了,难得你还记得。”

“嗯。因为你当时说回校还我钱,所以,我那几天一直在等,印象就深了一些。”他说玩笑话时,神色也是清俊清隽雅致的,只是眼角眉梢流淌着一丝温柔,便显得可爱许多。

待人走远了,易安娜还站在原地,心中暗暗感叹:这是什么宝藏?!

男生离开时遗落了校牌。哦,原来他叫赵楚稚。易安娜捡起来看过后,揣进口袋,分明完全来得及追上去物归原主,可是,她没有,转身时还哼起了歌:“秋裤秋裤,我爱你——”——”

02.

易安娜再一次看到赵楚稚这个名字,是在国学院的宣传栏内。玻璃板里边挂了一幅《松鹤梅春图》,左上角的印章名章前,用端正的小楷写着名姓。

她不懂画,只觉得眼前这幅和同电视里常看到的那些似乎没什么不同,应当算好的。,却还是站在宣传栏前,噗嗤扑哧一声笑出来:松鹤延年这种主题不都是老人家才会画吗么,这个人年纪轻轻,却好像带着点老气横秋。

十分钟后,易安娜精准地出现在了赵楚稚的教室班级门口。她挡着正门,探头往里看,也不顾里面的学弟学妹妹们将好奇的眼神望过来。

教室班里内人不多,都坐在位置上听教室前角投影仪下的人说着什么《诗经》《楚辞》。投影仪同她之间有距离一张个高高的、长长的讲台隔绝,两边相闻不相望,这也方便了她進行视线检索,谁料看了一圈,并未锁定到目标人物,她小声地问靠近门的同学:,“学妹,你们班赵楚稚不在吗么?”

那女生听后表情奇奇怪怪地笑了。

而后,她就听到投影仪处传来一声轻咳。

老师和我大家各守一角,她竟然也发现了我吗么?打扰到别人讲东西总归有错在先,易安娜张口就要说“老师,对不起”,谁想一转头却撞上一双期待中的眼眸。

随即,教室班里那种冒着绮丽的粉色泡泡的笑声更放肆了。

她甚至听到有人在小声议论:“天哪,好像是易衡男神的妹妹啊,男神家的基因太好了,学姐真好看啊。班长要好好把握呀!”医学系的易衡在高手如云的S大,依旧是金光闪闪的存在,连这些大一的学弟学妹都垂涎已久。

易安娜看着赵楚稚面上端正,却透着一丝不自然的一丝绯红,忍不住嘴角上扬着翘着。她今天来找他,是来还校牌的。这也是她为自己创造的第二次和同他接触的机会。她向来是被主动的角色,倒还是第一次主动,后来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被他吸引,或许就是源于他身上那种完全不同于他们兄妹的气质——,那种常年沉浸在国学精粹中所独有的气质。她描述得不好,却下意识地已经走近靠近了过去。

这一回,她还了校牌,还双手奉上两枚硬币,看起来似乎二人之间已完成清算,可他请她吃了饭,本着礼尚往来的传统礼仪,她就好像又有了下次再找他的理由。

易安娜总是想起他抬眸看她的那一刻,金丝边的眼镜透着斯文,镜片反射明光,在她眼中,却不及他的眼眸清亮。他,温润的眼神锁着她:,“怎么在走神?菜一会儿凉了。”

回去后,她握着小拳头:我好像对国学燃起了无尽的热情!

毛笔字、国画、诗词、古书,她以前觉得它们是安逸的、柔儒软的,好像对于她们这样的工科生,学这些玩意,节奏过慢,此情此景偏又觉得中华文化魅力无朋。

她开始忍不住去关注赵楚稚的动态,他有过怎样的演讲,将参加怎样的比赛,宣传栏内的作品是否又换了新作……冬日天寒,好在心中温热。

后来,她再在校园里撞见他,是在人工湖畔。那天落了初雪,纷纷扬扬,大雪混着晨雾,让人连一两步外都难看清。

他不知怎么摔伤了腿,拄着根个小木棍,拐弯时便与易安娜撞了个满怀。他的拐杖都被撞飞,落在了结冰的湖面上。

本着负责任的主人翁精神,易安娜当即爬起来要去帮他捡回拐杖。

赵楚稚惊了一跳,S城到底是南方,冰面单薄,未必承得住人。,他赶忙伸手去拉她,棉服料子滑,手掌顺着她的袖口腕口滑落,最后抓住了她的手。她没戴带手套,一双手干爽又冰凉。

赵楚稚抓住定后,自己也愣了一下,见易安娜僵硬着小脸,大睁着眼睛看过来,不禁干咳了两声:,“别捡了,太危险。”

于是,易安娜化身为哪里需要,就钉拧到哪里的小螺丝钉,主动请缨:“也对,我的体重估计是冰面生命无法承受之重,赔你根个拐棍好了。那你要去哪到哪?我扶你去。”

她主动去搀扶他,嘴口上还说着:“您的人形智能拐杖已就位,请语音输入目的地,即将开启导航。”

他歪了歪头,温亮的眼睛忽而一弯,低沉的嗓音那样小声,一个“好”字好像刚出口,便散在风里。可她的耳朵偏偏能过滤掉呼啸的寒风,听得那般真切。

03.

事后,易安娜又回到人工湖边把撞飞到冰面的拐杖拐棍捞了出来,悬挂在床头,当月老红线般供了起来。

她那日扶赵楚稚出了校门,拐进附近的居民区中,去到了一个老爷子家里。

赵楚稚叫他一声师父,说坦陈自己的书法国画全都师承于此。

老人家年纪大了,脑子时不时有一点糊涂,看到易安娜突然一笑,叫了一声“宁桦”。那是谁?她一脸蒙懵地去看赵楚稚,他只是一脸求她配合的神色。

于是,她“嗯”了一声。

老人家做派颇有古韵,穿着一身长褂,墙面上挂着山水水畫墨,屋中家具全部是木艺作品,年头久了,被磨得发了亮,连端来的茶水都是盛在描花的茶盏中,一只小盏带盖带碟,像极了古装电视剧里那些官家大户在家里喝茶时的标配装配。

易安娜接过来道了谢,打算一会放凉一点,也提起盏盖边沿去拨开浮茶,像电视剧里那样喝一次茶水。然而,不待她动手,片刻后,碗盖被顶了起来,透过缝隙能见到一簇黑色。

她迟疑着伸手去掀盖子,赫然发现热水中是慢慢泡发的木耳,正舒展筋骨,力拔山兮,竞相从碗中顶出,。

这回她再看向赵楚稚,是满脸的一言难尽。

他勉强地提了提嘴角,眼神没半分神采:,“你别介意,我给你拿饮料吧。”

老人家虽然时而脑子迷糊,会将木耳当成茶叶泡给客人,可真的提起毛笔时,却仿佛身体早有记忆,轻易寥寥几笔便能将一只雄鹰跃然纸上。

他好像很喜欢宁桦,拉着易安娜温声细温语,说要她别放弃国画,努力学习。

易安娜用胳膊肘撞一旁的赵楚稚:,“宁桦也是你的同门师兄妹,一起跟老先生学国画的?”

他愣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

古人有训,师者如父。是以,易安娜来这一趟虽然茫然,却总有种好像她和赵楚稚尚未熟稔就已见了他的家长的雀跃。

晚点,他们主动帮老人家收拾了屋子,做了顿饭,易安娜全程动力十足。开饭时,她眼珠骨碌碌地转滴溜溜的,满脸是抑不住的笑意。

临告别时,故事更是峰回路转,老人家神智忽然清明起来,一脸严肃地问她,要不要也跟他学画画。于是,她易安娜兴冲冲地拜了个师。,也就有了时常来探望的理由。

她对国画从无甚了解,起初连三绿色、三青色都会搞混,惹得赵楚稚笑她体检时视力那一项部分一定是蒙混过关。她在准备国家计算机等级考试,去老人那学习的次数不算多勤,好在有赵楚稚时不时的点拨,等到年底年根儿的时候,她也能提笔画出牡丹、腊梅、公鸡、麻雀等新手专属大作。

赵楚稚除了这些,赵楚稚还擅长画侍女人像,。寒假离校前,易安娜从网上买了把空白的团扇,塞到他的怀里,请他为自己在扇面上描一幅小像,纯当新年礼物。

细细的笔毫锋在绢帛上勾画描,虽说国画写意不写实,可那浮现在扇面上的女孩儿鼻梁高挺,明眸善目睐,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倒确实占尽了她的神韵。他见她喜欢,便弯起一汪秋水问她:“那我的新年礼物呢?”

换得易安娜痛心疾首地一顿批评:“上个月我弄好做的的那么大一捆的网线不都送给你了?那一捆可是用光了了我的任课老师所有全部的剩余的水晶头。你昨天还跟我说你们全班用的都是我做的网线。”

“是、是、是,我的错,是我不知感恩知。”他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温柔,两缕碎发在额前微晃,自有一股令人心动的少年气。

易安娜回家那天,不忘将这把团扇拿持在手上一摇再摇,一看再看,似满意得不能再满意。,实可谓是寒冬腊月摇扇子的第一人。

哥哥易衡因为有项目在进行,不能同她一起返家,特意买了堆零食到车站送她。

见她这副模样,易衡严峻地一再摇头,宛如在看智障:,“我求求你不要一边扇扇子,一边说冬天太冷了。”

“这是欣赏艺术品,你这种整天搞研究、钻研钻医学的人是不会懂的。”虽说哥哥太过闪耀光辉出众,她一直掩在其光辉之下,但在打嘴炮一事上,她倒是不甘落人后的。

易衡听了,微微一笑:,“我是不懂,像我这样优秀的人确实没法理解某些人恋爱脑发作的蠢态。”

“你不要脸!”她说完,又赶紧开始否认,“反正没有、没有、没有……”这两个字她大概重复到了车子检票截止。

易衡但笑不语,斜睨着看她,她气鼓鼓地拎着零食上了车,脸颊却是粉色的。

04.

转眼过年来,已是初春。

借着“同门”之谊,易安娜与赵楚稚相处的机会愈发的多。全国计算机考试在三月多,她选择选考的是C语言,考完后,没了备考的压力,便花了更多精力同他一起画国画,从一两周一次,变成了一周一两次。有时他没空,她也会独自带着小礼物,去找师父练画。老人家大多时候头脑都很清楚,很少再叫她宁桦。她自觉没什么太好的契机,也从没多嘴去问过那名字后面蕴含的故事。

考试出成绩那天,已经是五月下旬。易安娜查到成绩还不错,打电话给赵楚稚,说要去校门口的小吃街撸串庆祝。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却兴致不高,她几乎能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他正一脸难色,她问了缘由,就听他叹气:“我们系的机房突然瘫了,可是,今天要在校网提交课业,这次会占期末成绩的百分之五十50%,估计交不上,全班都没法及格了。机房维修师傅不知道怎么一直联系不上。说来都是我的责任,这回让同学们卡着死线交课业。”

S大校网的课业提交页面,只能由白名单上的内部IP访问登录,去网吧或用自己电脑无法实现。

平素见惯了他淡泊雅致的一面,难得听他也有这种在校园里苦大仇深的、似个困难学生的口吻。

,易安娜没忍住,噗嗤扑哧笑了出来:,“大班长别急,不用抢着背锅。你发地址,我去给你们看看。”

她当即骑车去了国学院,等她推开那间机房教室的门时,赫然发现几十双眼睛都在看她。她觉得有点好笑,不知是不是国学类的学弟学妹们气质都这么可爱。

“这间片机房的路由器和交换机在哪?给我拿台个笔记本电脑,加一根网线。”她性格直爽,到了便开始干活。

问题没她想象中的得复杂,她试着重新配置了一下网络环境 ,再重启后,机房便已经恢复正常运作。

几个学妹纷纷对她发出“学姐太厉害了”的赞美讴歌,于她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实在有些禁不住被这样这种夸。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渐渐地开始有男生起哄“班长好好把握”之类,紧接着,女生们也踊跃地加入。古人有言:三个女人一台戏,诚不欺吾,机房里瞬间演起十场大戏,各类言情段落纷至沓来。

易安娜这样洒脱的人都情不自禁脸红起来,旁边的赵楚稚脸色就更鲜艳了。他,凶了一句要同学们赶紧交作业,便拉着易安娜出门而去。

自那之后,易安娜每每再到国学院碰到这些学弟学妹,总能收获一片起哄嘘声。

这样说起来,这份感情若这样真是结果,倒也是相当有群众基础的一段佳话。

只是,他们之间的感情之树似乎有自己的想法,一直也没开花结果。其期间,易安娜凭借那种女生天生的敏感灵感度,分明感觉到对方对她是有意的。或许,是他性格中的那点中庸、温暾温吞,耽误了进度。

这样到了十月,距离那次寒冬晨跑时的相遇已快一年,她总觉得,春天是真的该来了。

十一假期回来,听闻哥哥的某个项目取得突破性进展,一群人票人约在校外的蓝蛙庆祝。她晚上无事,因记着赵楚稚曾说过对她哥哥颇为敬仰,就约他一道去了。

那晚,清吧里,大多都是他们的校友,大家喝着饮料软饮在灯光下浅笑。驻场的歌手倒是有些不太合时宜,在这样的氛围里,唱了首挺搖滚的歌。

时间再晚 些,歌手放下话筒,将时间留给这些年轻人尽情享受。意外的是,这个歌手偏偏绕到了易安娜的眼前,挑眉朝她笑:,“美女,有幸请你喝杯东西吗么?”

易安娜是不太喜欢这种搭讪方式的,只是还没等到她翻白眼拒绝,下一瞬,已经被赵楚稚拉到身后挡住。

他浸润在传统国学中,向来儒雅儒气,难得眼神凌厉,周身尽是低温的气场。他甚至什么都没说,只是那样的眼神,便逼得对方摆手道“误会”,驻唱歌手碰了一鼻子灰,转身去寻找新的目标。

易安娜心跳有点快,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一定意味着什么。可他转过脸来时,并没有她期待中的那种爆棚的保护欲,反而看起来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倦意。他抱歉地一笑:,“今天的状态不好,我可能得先走了。你回去的时候,让易衡学长送一下吧。”

这一刻,易安娜有些分不清,刚才这个人到底是出于怎样的目的才挺身而出。此时的她,分明感受到了他对酒吧的反感、对那驻唱歌手的敌意。

难道,那样做不应该是为了我吗么?

她愣了愣,还是追了出去。

05.

第二天起床时,易安娜捂着肚子,感慨自己昨晚太自不量力了。

她同赵楚稚虽然在相处的大半年里一起吃过许多顿饭,却大都在学校方圆几里,餐食规规矩矩。昨晚她追出去时,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太对,本来走得很快,忽然又顿足,说要去吃宵夜夜宵。

宵夜他们选了一家特别地道的重庆火锅,厚厚的牛油锅底端上来,闻一口便要打喷嚏。他不说话,只埋头吃,像是在同谁较劲。明明平日里那么沉静斯文的一个人,吃起辣来却如奥特曼变身,战斗力惊人。

这可苦了易安娜,她吃不得辣,尤其今天还没正经吃过东西,胃里内空空的,此时在这样的空气下,却也只能安静地陪着吃。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就已经胃痛得爬不起床。

不过,在她看来,也算因祸得福,赵楚稚得知这事,自责得要命,每天宛若絮叨的阿婆般关怀备至,更是给她连送了一个月的早餐。

他买的早餐饭跟他的人一样,花样不多,小米粥配小笼包,豆浆配素面之类的。易安娜每每哀号嚎一句“怎么又是这几样”后,便笑眯眯地吃完朵颐殆尽。,连室友伸出的需要“援助的之手”,也悉数被她拍掉。

擅长分吃易安娜的口粮的室友云谨察觉到了不对,从起初的狐疑,变成作了起哄,每日将“恭喜你好事将近”挂在嘴口上。

在好友的加持下,安娜膨胀了。她想:赵楚稚一定是喜欢我的。本铁树要优雅地开花了!

不过,此事得胜意,学习的战场上就有些失意了,易安娜期中考试的成绩在全系专业排名一下子下滑掉了不少。

她倒也并不在意,反而花了更多精力去追随他的脚步,。跟他买同一套的颜料、逛同样的展会,在网上找他的作画视频为教程,学得三分便去报名他正参加的比赛,重在参与,乐当分母。

她好像成了他近期动态的完美复刻版。

赵楚稚看在眼中,皱起眉头,却有些不高兴。

天气越来越冷,校门口的小贩们默契地摆出一团团毛线。织围巾虽然是一项老气的学生活动,倒也还算经典,尤其是对于这些还算尚算质朴的大学生团体。

织点什么赠人以表心意的想法一旦出现,便不可撼动,易安娜早前还觉得这类行为可笑,而当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只觉是少女心的美好。可见,当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降临在你身上时,人往往都是双标的。

她选了几团深灰色的毛线,觉得特别衬他的气质,。满心都是小欢喜。

近来去师父那边上课,他总是和同她错开时间。这天难得碰上了,她主动看过去,歪着头玩笑似的问他:“你是不是喜欢我啊?,最近好像不好意思似的,避着人。”

短短一句话,已用去她十二分的勇气。,只差他一个笑,一个点头,一些事情便能水到渠成。

她甚至已经精挑细选好了围巾的款样,学会了花针,只等情投意合的一个肯定,便要大展拳脚。

可他闻声看过来时,眼神没有温度,严肃地道:“你可能误会了。”她怔了怔,又听他补充说,“或许你这句只是玩笑,不过,有些事情还是说明比较的好,我没有这个心思的。”

难道只是他性格和煦温暾温吞,不懂拒绝,才这么久以来同她亲密相处?

易安娜的嘴角勉强地挂着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云淡,不屑一顾。离开的每一步都走得潇洒。

三百多个日夜的相处,一时心动早化作绵密的春雨,浸润情丝,将情愫与真心再不可分。

可是,这一刻,突然变成是她想多了。今日的北风,可真冷凉啊。

06.

那天之后,他也没再主动找过她。

易安娜给自己织了一条深灰色的毛裤,针脚乱七八糟,模样辨无可辨,远超一般初学者的垃圾程度,。若不是她自己坚定地表示这是一条毛裤,或许无人能认得出来。她想,没能给他织一条围巾或许是好事的,不然,也实在拿不出手。遗憾造就遗憾,也很难说孰重孰轻。

她素来是不喜欢自找没趣,当看到对方的态度时,她也没耽误,不久后便去找师父告别,说自己不学了,尚新的画画工具也送了个七七八八。

她去的那天,天空零星飘起了几个雪花。她下意识便想到去年冬月初雪,她跟他在满天雪花纷扬里撞了个满怀。韩剧里都说初雪那天会有幸福降临在有情人的身上,想来都是骗人的。

她在路上买了许多菜,打算烹饪一顿谢师宴。老先生听了她的说别辞,也没拦着,豁达地表示希望望她专注于学业。她笑眯眯的,心道话:师父大概也是看我没天分,不用惜才。

老先生喝了些白酒,神志又有些恍惚,吃着吃着突然说:“宁桦,我忘了给你做土豆丝了。”

于是,他不顾易安娜的阻拦,跑进厨房,起锅开火。

这一道菜炒完,满屋子呛得厉害,她跟师父四目相对,一起咳嗽。她见过醋溜土豆丝、青椒土豆丝,还是第一次见红油土豆丝。那颜色、那气味,无不在叫嚣着:老子天下第一辣!

她忽然就想起他那晚他坐在火锅炉边的模样,他的手指修长手指颀长,指甲干净漂亮,握着持一双再普通不过的塑料筷子也好看得要命。

糟糕,怎么随便一点什么都能引得我想起他。易安娜甩了甩头。

从席间老人家混乱的表述中,她才知道,原来老人是赵楚稚的外公。因坚持老派的师门规矩,后人做徒弟,也要日日叫他一声师父。想来也不觉得意外,不然,赵楚稚他早已画得那么好,何必再时时登门找老迈糊涂的师父学画。,大抵初衷只是为了照顾他。

宁桦是老人的徒弟,也是他的女儿、赵楚稚的母亲。她天资颇高,年少便有傲人的建树,是众人口中前途无量的大师。可她偏偏就那么放弃了国画,跟着一个流浪歌手走了,学着那人的样子唱歌、弹吉他,跟在地痞间厮混,在夜里飙车。

最后,她出了事故,除了一个襁褓中的幼子,什么也没有留下。她的故事成了家里人心中永远的痛唏嘘。

赵楚稚在这样的阴影下长大,一直看不透那样的爱到底是什么,能让人放弃优渥、,放弃自我,去向先前人生的对立面,飞蛾扑火。

易安娜听了也颇为感慨,在离开的路上一直想着。,直到手机急急地响起来,将她的思绪打断。

电话是云谨打来的,对面在她接听后立马钢炮似的讲起来:“易衡找那个给你送饭的小学弟约架去了!我在外边赶不回去,你快回实验楼的办公室看看。你哥的手可是做手术的手啊,你去看看,别让他打坏了!”

约架?这个词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会发生在老哥那种周身清冷的人身上的。

云谨近来终于追上男神易衡,两人颇为如胶似漆,想来消息不会有假。

易安娜只能感慨一句,哥哥从神坛跌落得太快,果然,人一旦开始恋爱,很容易像换了个人似的,啥啥数值都往下降数值。

她匆匆按地址趕了过去,结果看到了非常雅致的场面。两位帅哥一派温和、淡定地相视而坐,小啜着咖啡,正在说客套话。

这跟想象里残暴的画面完全不一样啊,我都跑出汗了,真是白着急了。

易安娜心里下吐槽,一时也没好意思冲进去,。

就听易衡正说起她:“安娜她呢,平常就没什么大成绩,若非说她有什么优点,也就是整天乐呵这个态度还算不错。可是最近,她每日失魂落魄地每日逞强,落在我们亲近的人眼中,挺不是滋味的。其中原因我们应该都清楚,所以虽然非常失礼,还是想问一句怎么之前你们一直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

我没有成绩?我失魂落魄?易安娜暗暗握拳。在外人面前把我形容得这么惨,试问这是一个亲哥该说的话吗?

趙楚稚早听过易衡的大名,奉其为心目中的模范学长,此时回起话来,比平日的有礼貌更多一分敬重:“她近来成绩下降,又只想着跟我一起在她本无心的国画圈子打滚,我怕她迷失自己。刚才我也说过我母亲的一点往事,这件事在我心里压了十几年,我太怕自己成为像一个那个流浪歌手那样的种人,轻易地得将别人的人生带得跑偏。,离开自己擅长的、喜欢的领域去盲目迎合别人,是件非常太恐怖的事。她在本专业的表现,真的挺优秀的,帮我们维修过机房故障,给我做过信号增强器,连我们寝室的局域网也在她的指导下有了特别加密,好像什么难题,她都能随便解决信手拈来。我真的希望她,能是永远这样发光的她。”

易安娜见他说话时不似无情,理由又是这么大气,胸口那团气开始松解消散。怪不得她每每建议他像她这样学些乱七八糟的趣味技术,他总拒绝,想来是坚持自我的这个指令在阴影的影响下已刻入他的性格,让他生怕自己某天也会迷了路,故而,在主路上,一步也不敢踏错旁踏。

易安娜却又觉得委屈。她一直都是动手能力好过理论知识,这学期开学,新课讲的都是各种理论知识,她实在不擅长,才成绩退步。,等下半学期实训课、操作课都开展起来,她的成绩自然又会好起来起飞。况且,好奇爱玩,本就是她的天性,她因此觉得国画有意思,想研究一下,怎么在他敏感的眼光看来就变成跑偏了。这就是她原本的性格啊。

屋里,易衡听后,正严肃地点着头:,“你觉悟这么高,有你看着她,我倒是放心点。换作别人,她才真的是不一定跑偏成什么样呢,你哪能这么着想。”

赵楚稚大概没没想到以为光辉学长会这样点评,突然抬起头,眼睛亮了亮。

易安娜抿起嘴角,不想听下去了。

或许她只需要做回自己,等待美好降临。 或许她应该帮帮那个有一点迂腐、,有一点老气的他,慢慢洗去他性格中被陈年旧事干扰的痕迹。要他明白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他,那些旧事本就不会在他们身上重演。

仔细想来,他的那些敏感与草木皆兵,又有点可爱。走出实验楼时,零星的几朵雪下得大了些,易安娜忽然而笑了,大概今年的初雪是一定能带来幸运的吧。

北风卷过,白絮随风而舞,她的心,如去年岁晨雾中跟他在跑道相遇时,一般激烈炽烈地跳动着。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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