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中，安稳吃瓜

文_窗寒西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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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震云称：“知识分子要像探照灯一样照亮民族的未来。”《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就是他探照民族命运的反思之作。老辣之笔剖析吃瓜本质，慈悲之心探寻荒诞底线。

我们或多或少都曾有过这样的经历，因为对某一现实的不解或无奈，而自嘲为“吃瓜群众”。“吃瓜”一词随着网络的广为流传而渐渐多了许多暧昧不明的解释和指称，这对真的爱吃瓜的人来说反倒成了一种黑色幽默。

这一次，作家刘震云直接把“吃瓜”搬上了自己的新书，写了一本《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小说从一个农村姑娘牛小丽帮哥哥高价买媳妇，不久买来的媳妇逃跑，牛小丽不想被人当成“傻X”一样人财两空，因而开始跨省寻人的故事讲起，展示了一幅现实社会的浮世绘。

当然，你要仅仅把这看成一个丢失与寻找的故事，也未尝不可，但那也就太不了解刘震云常常出人意料的小说架构和走笔了。

小说借牛小丽寻人讨债的由头，重点刻画了几个素不相识、看起来毫无瓜葛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有在生活底层辗转奔波的小人物，有为现实所迫不得不出卖肉体的良家妇女，有一路官运亨通站在权力高峰的大人物，有手握实权很容易为自己换得实际利益的不大不小的人物。

看似生活在食物链不同层级的人，却各有各的烦恼各有各自头疼的问题，应了那句话，“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论是光鲜亮丽生杀予夺，还是斗牛走马引车卖浆，终归要落到生命生活的本真和实处。

故事的核心人物有四个：牛小丽、李安邦、杨开拓和马忠诚。他们生活的地域不同，身份悬殊，阶层各异，但是有了奇妙的网络，竟然产生了化学反应。穿越大半个中国，这四个本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命运攸关，紧紧联系在一起。

起因是一场事故：某市彩虹桥上一辆载有劣质烟花爆竹的大货车爆炸，造成桥头垮塌，当场死了20多人。事故发生时，负有主体责任的公路局局长杨开拓正在赴宴。然后他匆忙赶到事故现场，不合时宜的傻笑被传到网上，于是被戏称为“微笑哥”。人肉搜索之后，吃瓜群众把他不同场合佩戴的名表图片汇集一起，于是他也被戏称为“表哥”。

紧接着他被双规，追查事故责任，交代问题时他牵出苏爽——彩虹桥的承包商兼为官员提供权色交易的皮条客。由苏爽又追查出所拍摄的12个要挟各级官员的视频。由此，牛小丽、李安邦浮出水面。

牛小丽原本良家女子，为了给窝囊的哥哥买媳妇，举债十多万。但新媳妇刚刚过门五天就不知去向。于是她不远千里到新媳妇家乡寻找，历经千辛万苦，一无所获。走投无路时，遇到苏爽，急于挣钱还债，就此失足。她如果知道每次交易都被摄像，打死也不会从命，可是她的愚昧和无知也促成了故事的荒诞。

李安邦本是某省副省长，急于升官，不择手段，遇到某大师指点，于是和牛小丽有了肌肤上的联系（书中太精彩，此处不赘述。）他也如愿以偿，官升一品。但是，苏爽要挟官员的视频中也有李安邦出演的片段。于是，牵出萝卜拔出泥，他的省长不仅当不成，而且身陷囹圄。其子涉嫌命案也被抓，其妻生活无助，尽管年迈也失足进了洗脚屋。这才遇到刚坐上某市某局副局长位子的马忠诚。

老马倒霉，遇到钓鱼执法，破财消灾，同时也了解到为他服务的竟然是前省长的太太，觉得钱没白花，物有所值。

我愿意把这本书看做新时期一本“现实主义的力作”，里面所写到的人物，里面人物所经历的一切，俱能从实实在在的生活中对号入座找着原型。有些甚至熟悉得让你误以为简直写的就是自己，那是我们面对种种无奈时终于妥协任凭命运摆布的缩影啊。

全书正式开篇前引用了一句“我三舅的话”：如有巧合，别当巧合。已经以另一种形式点明，所有你看到的，都可以尽情联想，这些或许并不是巧合。

在这部新的小说里，刘震云以一种不同于以往作品的结构，先看似不经意地写了几个素不相识的人物，后又通过一种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事件走向，将这些人物通过一个结点串到了一起，水到渠成，好像一切就该当如此。

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只能说大家都是为生活所迫。生活无着的想要糊口温饱，生活无忧的又想要权力这味春药。或者每个人从一生下来就在寻找吧，寻找身体上不完整的那部分，寻找可以让心灵安定之处。所以，男人和女人要结合，内心要用诗情抚慰。

当一切尘埃落定，各人都有各人的归处后，小说仿佛才从大篇幅的前言中走出，开始进入正文。通过一个刚刚得了提拔曲里拐弯被人引到洗脚屋做了大保健的中年人，点明了前面几个人物的落处。

“马忠诚从来没想到，一些素不相识的人，背后还有这么多关联。”就连他自己也因为一个“来历不凡”的小姐，而跟那些人产生了一种让人哭笑不得的交集。然而就像两条相交直线，过了相交点后，还要回归各自的延伸轨道，生活也是一样，无论如何，都会继续。

刘震云的小说鲜有让人失望的时候，以前的《手机》、《我叫刘跃进》，后来的《一句顶一万句》，以及现在的这本《吃瓜时代的儿女们》，可以说是用最直白平实的语言、借用人人熟悉的意象，复写了一个人人心中有、可惜笔下无的光怪陆离的时代。

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大人物的高高在上，都会在历史的某一页留下注脚。人是万物之灵，却也有许多无奈，命运的大手拨弄，挣扎之余也惟有感叹，“造化弄人”。

幸而还有文学，幸而还有小说，幸而还有那么多人在如此艰难的现世和生活中顽强谋生。熙熙攘攘中，能安稳吃瓜，未尝不是一种趋向良善的幸福的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