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构主义视角下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

2018-03-07 00:08
文化学刊 2018年7期
关键词:解构主义贾宝玉重复性

何 兰

(厦门大学嘉庚学院,福建 漳州 363105)

《红楼梦》是我国四大古典小说之一,其既是现实主义小说,也具有西方后现代主义小说的元素。无论在主题的深度上,还是在人物形象内外特征的刻画上,《红楼梦》都为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探索空间。

在分析《红楼梦》文学文本时,学者的关注点之一就是典型人物贾宝玉具有何种性格。王丽文和鲁德才[1]基于我国学者关于贾宝玉性格分析的长期研究,运用比较文学的方法,总结性地指出贾宝玉叛逆了以男性为主导地位的社会价值体系。本文采取解构主义视角,依据其文学理论代表性人物米勒的重复理论,从两个方面来具体分析《红楼梦》中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欣赏该文学作品艺术性的新角度。

一、解构主义文学理论

解构主义是一种反逻各斯中心主义的理论体系。解构主义文学理论认为,一个文学文本中既横穿着必然性的逻辑线条,又纵贯着偶然性的非逻辑成分。一方面,逻辑线条使一个文学作品拥有符合逻辑的结构,保证人们有能力进行阅读理解;另一方面,文学作品的成分必须具有非逻辑的修辞性,这是因为,只有其成分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语言符号系统的限制,这部文学作品才能够作为优秀的艺术作品而存在。鉴于此,解构主义文学理论的代表性人物希利斯·米勒[2]提出了“线条”意象和“重复”概念。他把上述的横轴称为“线条”,把上述的纵轴称为“重复”,线条意象是时间性的,它们之间互相交错,共同编织成为一个没有中心的艺术空间。

米勒的纵轴是空间性的,重复性赋予小说的线条以曲折性和复杂性,这里的重复包括同质重复和异质重复,前者是文本内的事件、场景、母题、人物、意象等的一再出现;后者是一种尼采式的重复,即一事物对另一种事物的变异。同质重复引导着作品中所有的话语向同一个方向挺进,力图对作品做出统一的解释和界定,而异质重复是非理性的,它将作品之外的某些与作品的主干成分矛盾的内容不知不觉地引入作品中,交织出一个丰富多样的文本。

根据米勒的解构主义文学理论,在《红楼梦》中,贾宝玉的入世和成长是一个线条,纵贯这个线条的是异质重复,作者创作的每一次异质重复都是对贾宝玉性格异质性的有力塑造和表现。

二、对贾宝玉性格异质性的解读

文学文本中对人物异质性的书写往往涉及两个方面,“一方面是对正常人相对峙的‘非正常人’的书写,另一方面是对主流核心强势群体的对立面(女性和儿童)的书写。”[3]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归属于第一类,整部小说反复展现了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

在《红楼梦》中,男主角贾宝玉是现实世界中的人物,但他在神话世界中以弃石和神瑛侍者的身份存在着。显然贾宝玉不是弃石或神瑛侍者的复制品,但从解构主义的视角看,贾宝玉与弃石、贾宝玉与神瑛侍者是异质性重复的关系。小说作者曹雪芹别具匠心地创造了这种结构上的重复性,把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眼前。

(一)贾宝玉与弃石的重复性关系

《红楼梦》是以贾宝玉为中心的,却又以弃石幻化成美玉,又幻化为贾宝玉而开篇的。在第一回的描写中,作者在传统女娲炼石补天神话的基础上,创新地添加了弃石元素。女娲为了补天,炼出36 501块巨石,结果留下一块未用,弃之于青梗峰下,弃石见自己无才不得入选,日夜悲哀。一日,一僧一道路过此地,灵石开言,下凡心切,那僧就把灵石变成美玉,随着神瑛侍者下凡为贾宝玉来到人间。

弃石的人格精神与其他36 500块巨石相对峙,具有异质性,而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则是弃石属性的重复。女娲炼石,本为补天,可是唯有这一块石头被遗弃,可见此石头无力承担补天大业,背离了女娲(权威力量)对自己预设的角色,这就预示着贾宝玉对传统男性“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理想形象的背离。贾宝玉“衔玉而生”,是顽石变成美玉后下凡历劫的具体化,石头被“玉化”象征着贾宝玉被“异化”(即“社会化”)[4]。贾宝玉一出生就戴着玉,开始了自己的“异化”之旅,结果他一直保持石头的本真自我,保持了“非正常人”的状态,成为了永恒的悲剧。因此,弃石是读者理解整个小说的“文眼”和“命脉”,奠定了贾宝玉生命的异质性基调,并且为这种异质性增添了跨越时间的神秘感。

(二)贾宝玉与神瑛侍者的重复性关系

太幻虚境中的神瑛侍者不同于凡人,与贾宝玉同属“意淫”派,有着完全不同于现实社会的道德爱情观,是“非正常人”。警幻仙子称贾宝玉为“天下古今第一淫人”,把他的性取向归纳为“意淫”,既是对他的道德爱情观的赞誉,也是贾宝玉反对社会主流“男尊女卑”的集中体现,从道德情感上突出了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

贾宝玉是现实生活中的神瑛侍者。神瑛侍者意味着神仙境界中的美玉,他被警幻仙子留在了“赤瑕宫”中。按“瑕”字本注:“玉小赤也,又玉有病。”[5]以此命名极恰,从命名就可以看出,贾宝玉与神瑛侍者是可以合二为一的。神瑛侍者修行不够,仍有瑕疵,“凡心偶炽”,下凡化为贾(假)宝玉。

在太虚幻境中,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绛珠仙草,使得绛珠仙草修成女体,并且结下“木石前盟”,遂下凡化为贾宝玉和林黛玉。“甘露灌溉”表达出了男女之情的生理本源,“木石前盟”中的石头和草皆来自于自然,代表着神瑛侍者和绛珠仙草爱情的先天性和自然性。这一自然性特点渗透在宝、黛爱情产生、发展、成熟和毁灭的过程中。比如,宝、黛初次相见就有一见如故的强烈感觉;又如第二十三回中,宝、黛同看《西厢记》时,二人内心感受到的那份和谐。然而,在中国传统社会中,追求纯真的爱情无疑是最大的“堕落”,与世俗主流价值体系中的“金玉良缘”相背离,注定无以立足。贾宝玉是神瑛侍者的凡身,贾宝玉超现实的爱情观在世俗界是“非正常”的。

“木石前盟”中的“木”代表“绛珠仙草”,而草属于自然界中的一种植物。“木石前盟”中的“石”指的是神瑛,是掌管万石之事的灵虚真人府邸赤瑕宫的侍者,在未修炼成男身之前,他只是一块石头,尽管是“石仙”,也没有脱离“石”之本真状态,与弃石神话中的顽石,实质上都是“石头”。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就在于他没有选择仕途,而是逆主流地保持着石头的自然性。

重复的叙述手段让读者把弃石、神瑛侍者和贾宝玉更加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弃石和神瑛侍者预示并凸显了贾宝玉的性格特征,而贾宝玉的性格特征反过来又揭示了弃石和神瑛侍者被遮蔽的深层次的意义内涵。

三、结语

本文基于解构主义视角,依据其文学理论代表性人物米勒的重复理论,为读者清楚地认识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提供了一种解读方法。通过异质性重复的创作手段,作者在结构布局上,把贾宝玉追求自然本真的性格异质性充分地表达了出来。贾宝玉与弃石的重复性关系,与神瑛侍者的重复性关系,“弃石神话”与“木石前盟”的重复性关系,这些重复不断地预示着贾宝玉的性格是逆主流的。弃石无法完成“补天”大业的石头,神瑛实质上不过是块石头,可以说,贾宝玉性格的异质性早已被作者蕴藏在了永恒的神话中,弃石和神瑛的神话是贾宝玉的原型,贾宝玉是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的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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