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的祛魅与存在的回归
——海德格尔论技术的本质

2018-03-07 10:56刘昱岐
文化学刊 2018年8期
关键词:亚里士多德海德格尔支配

刘昱岐

(兰州大学,甘肃 兰州 730000)

一、海德格尔追问技术之基础——存在

对技术的解蔽必须思及存在,凭借思之先导,将技术之本质于其中输送,并基于其本质出发,才能避免技术的单纯目的性与手段化的工具性特征。海德格尔对技术的追问触及了时代的恐惧,将恐惧所带来的“思”引入更深层次。海德格尔对技术追问所获得的“思”,正是存在向自身的回归。在此追问中,存在之回归将得以实现,这一回归的实现更是技术之祛魅的前提与目的所在。

二、海德格尔的“技术”概念

每一位具有实践目标的人期待行动所带来的作用效果,但大多数人对行动的思索不足,究其本质,这种思索并非常规技术性的思考,而是具有自身“尊严”的思想,且符合哲学的深度、广度,要有正确“思”的对象,而这一对象并非每一个具体的存在者,因为任何指向性的“思”都已然成为一种行动,但这并不意味着思想家抵制行动,而在于是否对“行动”在宇宙中的位置、行动与人的关系进行了深入思考:我即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如同整个宇宙一般广阔,但我的世界又是独一无二的。海德格尔为人的存在开辟了丰富的意义,人本身即是丰富性的载体。在存在让予出人之际,已将无限的可能性赋予人,在人向着完满化迈进的过程中,不断体现出蕴藏的丰富性——从生命的开始到结束,属于他的思维方式与话语体系,这即是人的完成。行动的在场就是基于自身的完成,也就是在时间的发生与消逝过程中所显现的完满性。人的本质在于生存,因此人类强力意志之下的行为不应当称作是一种完成,相反而是自身丰富性的终结。

“惟有已经存在的东西才是可完成的。”已经存在的东西不包括通过技术人为生产出来的东西,只有经过存在的让予而产生、消亡的东西才称之为“完成”。同样,也只有能够承受并接应存在的给予才是真正的完成、完满。存在是汇集与解蔽的总和,是从“显”走向“隐”、从“隐”走向“显”的两条路向。要去思人类最有待去思的东西,就是基于思想自身、符合思想的深度与广度的行动。任何一种作用都从存在者出发,并要求从存在者的诸种属性中抽离出来,回到存在的让予之中,这就是存在的天命遣送。

早期的希腊思想就是纯粹的存在之思。希腊人以无蔽表示“解蔽”,罗马人以真理翻译“无蔽”。海德格尔说:“作为存在的存在对形而上学来说始终是遮蔽着的。既有遮蔽,则历史上必定有存在本身之无蔽的时候。”正是作为解蔽,而非作为制作,技术才是一种产出。至此,技术之本质便显露得更为清晰了。海德格尔的高超之处在于指出它并不是原始的,而是由艺术等原始的揭示活动所敞开的领域的“扩建”“再造”。

“技术是一种解蔽方式。技术乃是在解蔽和无蔽状态的发生领域中,在无蔽即真理的发生领域中成其本质的。”解蔽起支配作用,是一种促逼,每种活动都在促逼意义上摆置着自然,在促逼自然能量的摆置中以获得解蔽。具体说来,对自然能量促逼的摆置是双重意义上的开采,包括开发和摆出,人的活动也已沦于一种摆置着自然的订造的漩涡之中,因而贯通并统治着技术的解蔽,具有促逼意义上的摆置的特征。正如《会饮篇》中所说:“对总是不在场者向在场过度和发生的东西来说,每一种引发都是产出。”惟有真实的“东西”才能把人们带入一种自由的关系之中,从而通过正确的“东西”来寻找真实的“东西”,而真实的“东西”是一种明澈的境界,并非人的活动所为。人们称导致作用或结果的“东西”为原因,起着支配作用。如果将企图达到的目的称为结果,招致这个结果的首先是质料因,质料是形成结果的东西之一,仅有质料还不足以形成所是的那个结果,还需要形式因招致结果的外观;重要的还是目的因,以决定这个结果的适宜领域;此外,效果因考虑并聚集上述三种招致方式。招致就是引发,使尚未在场的东西进入在场之中而到达。

人们所生活的世界正是一个于技术基础之上构造的世界,技术对人无所不在地进行着控制,技术越是发展,其不足越是向人们显露,最本真之处也被遮蔽。在这一模式下,人们的思维方式变为科学性、计算性的,人们根据技术的秩序理解世界及人自身。海德格尔用“集置”一词来解释技术的本质,“集置”归属于解蔽技术的命运之中,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技术恰恰是作为人通向智慧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求知是人的本性”,人通过感觉认知事物,从而产生记忆。在感觉的辅助下,人得以被教诲,变得更加明敏,在记忆基础上形成经验积累,并以此得到知识与技术,但经验是个别知识,而技术是普遍知识,技术家较经验家更为聪明,技术才是真知识。

“被开发的东西被改变,被改变的东西被贮藏,被贮藏的东西又被分配,被分配的东西又重新被转换。”促逼之整个过程中,解蔽要求开发出自然所遮蔽了的能量,“开发、改变、贮藏、分配及转换”都作为解蔽方式而完成着促逼,而控制和保障则是解蔽的主要特征——对解蔽自身的揭示之中控制着其可能性,并得到保障。促逼摆置着人,使人对现实进行订造,并将人聚集于订造之中——此聚集使人专注于把现实订造为持存物,海德格尔便以“集置”(das Ge-stell)命名那种促逼。至此,对于技术的追问绝未停止,还要思考人类本身能否与这种集置相互应合。

三、现代技术

现代技术之本质居于集置之中,集置归属于解蔽之命运。通过技术在人之中的解蔽,现实事物得以成为持存物,解蔽之命运也总是贯通并支配着人类,人恰好在此种命运中才是自由的。自由并非原始地归于人的意指,它与解蔽的发生处于最切近合最紧密的亲缘关系中。解蔽从属庇护、遮蔽,被遮蔽起来的即是开放者,是神秘。

技术的本质居于集置中,而集置的支配作用归于命运。集置作为一种命运性的解蔽方式,是一种促逼着的解蔽,也是产出着的解蔽,借助集置,人们能够寻找到通达技术本身的道路。技术的现身要求依靠永久持续来被发现和识别,而集置恰好就在解蔽之道路的永久持续中发生,人因而被归本于真理之本——人守护着真理,守护无蔽状态。

当下基于“存在”有这样的疑问,经过解蔽的现代技术对人是否有“完成”?马克思将人看作生产及隶属于生产、消费的人,这就将人单纯地对象化了。人的本质在于生存,如果人的可能性仅仅停留于生产与消费的媒介上,就锁闭了人的完满性的到达。人们借技术来对他物施以作用,从而获得某物,在这整个因果链条得以贯彻的过程中,目的得到实现,手段得到了应用,技术起着支配作用。“现代技术的本质是与现代形而上学之本质是相同一的。”现代形而上学是一部遗忘了存在的形而上学,它与存在者的密切关联必然将技术带向工具性或目的性的方面。探求技术的支配地位,不能追问到效果因就停止,效果因并非是决定性、根本性的支配,相反,将四因联系贯通起来的东西才是对技术的根本支配。这即关涉一种对质料、形式及目的三种因的聚集,人并不发明技术,而是通过招致原因在无蔽之中达到技术。

亚里士多德用“实现”来称呼本真在场者的在场状态,“实现”将每一个能够在场者带向其在场状态,这就是一种促逼着的无形力量。亚里士多德也用“隐德莱希”表达在场完成中的状态,“隐德莱希”后来用以表示作用资质和作用能力,后人用“作用”的翻译代替了其原本具有的“操作”“实现”的含义。现实是诸种因果关系而产生的结果,是存在者的集合状态。亚里士多德的“实现”在带入无蔽者之中、带到在场之中的意义上思考“作用”一词,并用“现实性”表示亚里士多德的本真在场者的在场状态。在亚里士多德意义上,能将人带入本真的在场状态之中,就是人的实现。

总而言之,技术的本质是一种无蔽,一种将存在者带入在场、带向显现、解蔽达乎其真理的无蔽,也即技术在真理之中能成其本质。在无蔽之中,存在着聚集的、招致人的场所,这是“座架”,人在座架之中失去着其本质,也意外地成为了持存物,接受着座架的订造。海德格尔将人们带入技术领域,人们在完成“思技术”之任务的同时,也完成了对技术的祛蔽,开启了人类在现今世界栖留的新的可能性——祛除技术工具性单一特性的技术世界之生存,为人们到达思之境带来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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