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石湖词对东坡词的接受

2018-03-07 10:56马丽苹
文化学刊 2018年8期
关键词:石湖密州词风

马丽苹

(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24)

引言

目前学界对东坡诗、词的研究都较为深入、具体,但翻看近二十年来学界关于范成大的研究成果,我发现对范成大的研究多集中在对范成大生平、思想、诗歌这三个方面的研究。石湖词的相关研究成果还比较少。在著作上,主要有黄畬校注的,由齐鲁书社出版的《石湖词校注》;台湾张剑霞所著的《范成大研究》;以及年陈如江的《唐宋五十名家词论》。在论文方面,较为重要的有华严发表于《词学》上的《论石湖词》。这篇文章把石湖词划分为青年、中年、老年三个阶段,分别描述了石湖词在各个阶段的特点。另外,近些年只有三篇关于石湖词的硕士论文。综上所述,石湖词研究是范成大研究的一个相对薄弱的环节,具有较大的开拓空间。尤其是没有一个专著或一篇文章系统探讨石湖词对东坡词的接受情况。

《范石湖集》是范成大亲自编成的。其中包括近两千首诗作和《石湖词》一卷,虽然散佚后的石湖词仅剩下一卷,但这一百零三首词作却蕴含了范成大非常丰富而细腻的情感,记录了词人许多瞬间的情愫,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范成大的词作有着自己独特的风貌,不应总是笼罩在其诗作的光环之下。因此,这篇文章从石湖词对东坡词接受的角度探讨其艺术特色及价值。王易在《词曲史·析派》中言:“近稼轩而实导源于东坡者,有张孝祥、范成大、陆游。”苏轼和范成大是北宋和南宋时期非常重要的两个词人兼诗人。范成大的词作无疑受到了苏轼的影响。研究石湖词对东坡词的接受,不仅能考察范成大在中年时期词风转变的重要原因,也能考察东坡词在南宋词坛的接受情况,毕竟范成大是苏轼在南宋接受过程中的重要一环。

石湖词对东坡词的接受,首先表现在题材和内容上对苏词的学习与继承。我们从个别语句的借鉴;写景、咏物、田园等题材的学习;抒写个人情趣与志向,这三个方面来探讨。我们首先选取几首作品来比较一下:

“會挽彫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

“碧城凝望,高樓縹緲西北。”——范成大《念奴娇》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粧。”——苏轼《江城子》

“小軒今日開窗了,揉藍染碧綠堦草。” ——范成大《菩萨蛮》

前两首作品都包含着“西北”“望”的字眼。都表达了向西北方向眺望的意思,而后两首作品中,范成大《菩萨蛮》中“小轩今日开窗了”明显是对苏轼《江城子·密州出猎》中的“小轩窗,正梳妆”的仿照。范成大的百余首作品中随处可见与东坡词作的相类似的字眼,很明显对东坡词有继承和学习的痕迹,在此不一一列举。

石湖词作中的写景词虽然不多,但也蕴含了石湖细腻的情感。或是表达对自然山水的热爱,或是抒发依依不舍之情,亦或是展现面对美好风光时内心的波动。

石湖经常会沉浸在美好的大自然中而无法自拔,除了整体自然景观进行描摹,也会对自然中的某一个景物特写。如在《鹧鸪天》中对雪梅的描写:

“壓蕊拈鬚粉作團,疎香辛苦顫朝寒。須知風月尋常見,不似層層帶雪看。

春髻重,曉眉彎。一枝斜並縷金旙。酒紅不解東風凍,驚怪釵頭玉燕乾。”

这首作品着重描绘了傲雪的寒梅,“春髻重,晓眉弯。一枝斜并缕金播”展现了梅花傲霜开放的灵动姿态,而“疏香辛苦颤朝寒”则刻画了梅花不畏严寒绽放枝头的坚强形象。

石湖词对东坡词的接受还表现在善于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把自己的真实的人生体验融入词中。王兆鹏先生将唐宋词史上的抒情方式分为三种类型:一是温庭筠创建的“花间范式”、二是由苏轼定型的“东坡范式”、三是由周邦彦建立的“清真范式”。考察范成大的词,我们不难发现在范成大的词作中,对现实社会、人生的感受,表现出对“东坡式”的接受。主要表现为感受事物的能力加强、强化了主体意识。众所周知,苏轼在其作品中善于抒发自己真实细腻的情感,如《江城子·密州出猎》:“老夫聊發少年狂……”中表现出的渴望以身报国、驰骋疆场的豪情壮志。以及我们在《定风波》:“莫聽穿林打葉聲……”中感受到的那种乐观自信、超然自适的人生观。

关于石湖词风,学界存在多种不同的看法,孔凡礼认为石湖词“有《花间词风》”。周汝昌则在《范石湖集·前言》中写到:“风姿时变,不主一格,而又颇有独到”。黄声仪则在《石湖词研究及笺注》一文中把石湖词风划分成两个阶段,前期以豪放为主、后期以闲适为主。结合前人研究成果,加之对石湖生平、思想的把握,以及对石湖词的文本细读的基础上,本文认为石湖词风由前期以温婉胜,中年以后则以清旷为主,而且其词风转变是在对东坡词的逐步接受过程中完成的。

宋徽宗在崇宁二年(1103)下令销毁三苏、黄、秦等人著作,又在宣和六年(1124)下令禁止收藏苏、黄文集,但是高、孝二宗一改前朝对待苏轼的态度,“高、孝两朝皇帝及理学人士对‘苏学’的大力提倡直接刺激了‘苏学’的复兴。‘苏学’复兴对于南宋初中期词学发展之走向具有极关重要之作用。”当然除了上面这两点原因之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宋词人们对苏轼的人生态度及其文学贡献的情感体认。范成大对苏轼的豪放词风的接受始于对苏轼为人的认可。苏轼以其洒脱旷达的心态,对社会生活中种种不合理的现象怀有一种包容的态度,而与苏轼有着相似经历、相同情感体验的范成大,在接受了苏轼的人生观和价值观之后,词作中便有了更为深刻的内涵,词作的风格也随之发生了变化。

王水照《宋代文学通论》中评价苏轼一生词风的变化说道:“早期任杭州通判时与前辈词人张先等交游唱和,词作风格就与张先词风相近,清丽潇洒”,“中期自任密州知州至离开黄州之前,词风于超旷中间寓悲郁之情”,“晚期词风淡泊,间有谈玄说理。”联系上文中对石湖词艺术风格的分析,我们不难发现中年以后的石湖词与东坡词风明显相通。

在词风的发展过程中,苏轼开辟了豪放派的先河,到南宋经由辛弃疾等人的继承,使得苏轼的词风得以延续,并且从此确立的苏辛一派。从而,在词作风格上形成了豪放派和婉约派双峰并峙的局面。范成大对苏词的接受并非是亦步亦趋、全盘接受,而是结合自身的性情与时代的特色,将各种因素融会贯通,从而形成自身独特的清旷词风。

苏轼用写诗的手法作词,首开以诗为词的先河,从而使词的表现功能大大增强,甚至可以用来言志、抒情。“清诗绝俗,甚典而丽。搜研物情,刮发幽翳。微词婉转,盖诗之裔。”“颁示新词,此古人长短句诗也。”苏轼在这篇文章表达的观点正是希望词可以达到和诗一样的境界。“南宋是苏词研究与接受的发展期。靖康之难击碎了词人的繁华梦,也为时人重新认识接受苏词提供了契机。以辛弃疾为首,众多词人一改词风,学习苏词精神,‘诗化’理论得以延续、发展,实现了苏轼研究与接受第一次飞跃,初步形成接受苏词的热潮。”东坡由逐渐被认可,甚至到后来被奉为经典,与范成大等词人的推动是分不开的。

“以诗为词”的手法另一个典型的表现就是用典故。在苏词中我们随处可见历史典故。如我们所孰知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一首词中用到了两个典故,上片中“親射虎,看孫郎。”东坡以孙权自比,赞叹了自己的威猛。下片“何日遣馮唐?”又用到了汉文帝派遣冯唐去往云中赦免魏尚的典故,表达自己渴望受到君主提携的急切心情。

东坡作词不为演唱之用,而为供人案头阅读。东坡在有生之年都没能将自己“以诗为词”的主张推广开来。直到靖康之难,更多的文人开始走上了用词来抒发情感与志向的道路。词至南宋,渐渐脱离音乐,“填词者已不尽审音,词渐成韵文之一体”。

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范成大仍然保留着自己对词体协律可歌的追求。范成大在总体接受苏轼的情况下,在词的音乐性仍然保留着自己的特色。已有研究者指出:“范成大特别注重歌词的音乐性,其自度曲和所填歌词皆婉转可歌。”姜夔在《暗香》的序言中曾经写到:“辛亥之冬,予载雪诣石湖,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工妓隶习之,音节谐婉。”此外,白石还曾在《玉梅令》中说道:“石湖家自制此声”,并邀范成大与自己一起填词。从这些事例中,我们可以了解到石湖不仅喜欢填词,而且他还有自度曲的情况,对音律了然于心。

总之,东坡词在南宋词坛的接受上有一个过程,而范成大则在这个过程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石湖总体上继承了东坡的词学思想并付诸实践。石湖此举,不仅丰富了石湖词的内涵与风格,也使得苏词在南宋得以进一步流传。

结论

综上所述,词体兴盛于宋代,并且在宋代走到了词体艺术的巅峰,无数词作名家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苏轼可以说是北宋词坛中最重要的一位。苏轼在词学思想以及创作实践上较之前人都有所创新,然而苏轼对于词体发展的贡献在当时并没有得到广泛的认可。后人对于苏轼词体创新有一个接受的过程,北宋时期只有少部分人赞同并实践这苏轼的词学理论与方法,到了南宋接受并认可的人数大大增加,范成大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位,在范成大等人的推动和影响下,词人们继续发扬苏轼的词风,使苏轼词作在手法、风格等方面都得到了进一步传播,也得到了广泛的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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