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三题

2018-03-10 19:10曹方成
湖南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小翠东明王五

曹方成

这个雨天

班车拐了个弯,就进入了这条“水泥”路。天正下着雨,雨水瓢泼一样倾倒在玻璃窗上,玻璃上一片模糊,从车内看窗外是浑浑噩噩的一片世界。汽车像蜗牛一样在爬,并颠簸着,一会儿跳起老高,一会儿像从浪尖上摔下去。如果不抓住椅耳,就会像风铃一样被左右撞击着。人们开始抱怨正在修建中的这条路。其实,从泥沙土路到柏油或水泥路的变化有一个涅槃的过程,但坐在今天这趟班车上的人受不了这个过程,或者认为根本上就不应该存在这个过程。如此就有人无缘由地抱怨起这条路或修这条路的人。如此,这个秋天的这个雨天的这趟车上就有了一丝丝凉意。

司机是一位憨厚的中年男子,他管不了天,管不了路,也管不了这些客人的抱怨,他只管得住他的方向盘。尽管到处堆积着修路的沙石和准备砌路边的石头,路基又被挖得坑坑洼洼,又下着雨,经不起浸泡的土路又乘机蹿起泥浆,路况糟极了,但他目不斜视,仍然稳稳地把握住方向盘,左脚不敢离开离合器踏板,右脚在油门和刹车板之间徘徊,不敢有半点松懈。躺在挡风玻璃上的刮雨器慵倦地劳作着,也像在埋怨这么个鬼天气。

这时,跳跃着、蠕动着的车子突然停了下来,发动机仍然轰响着,司机使劲踩了几把油门,但车子只往前蠕动了一下又退了回来,显然是车轮陷在泥坑里了。车上的乘客焦躁起来。司机更是一身热汗,又使劲踩着油门,但车子仍然只往前蠕动了一下又退了回来,接着车子熄了火。

雨越下越大,好像在故意要跟这些急着赶路的人作对,好像不把路基全都浸泡成烂泥搅成泥浆誓不罢休,而且雨助风威,风把雨集成束往车窗上撞,撞击的频率一下比一下急,好像不把车窗玻璃击成碎片不会善罢甘休。车里有人发出“唉——”的一声长叹,是急着赶路的人无可奈何的一种愁烦的心境。其实,憨厚的司机更是心急如焚,他的责任是要把一车客人安全地送到目的地,他意识到车子陷在泥坑里不能这样与风和雨长久地僵持着,僵持的后果是,受风雨肆无忌惮的讥笑,而自己和车子会一败涂地,并牵累着一车急着赶路的乘客。他打开驾驶室门,一束猛烈的雨朝他脸上撞来。他毅然跳下了车,顶着风雨蹚着泥浆察看路况,他看到右前轮陷在一个大坑里,他知道只有石头才能挽救他的车,他开始寻找石头,他发现十多米远的地方有一块大石头从泥浆里探出头来,他心里一喜,因他掂量这块大石头填这泥坑绰绰有余,他就用尽全身力气去推这个大石头,陷在泥浆里的大石头开始一动不动,他就继续用力推,慢慢地大石头好像被这淋得落汤鸡一样的司机所感动,就随着司机的手臂朝那个大泥坑里滚动起来。

这时,一辆满载着沙石的大卡车从班车后鸣叫着开过来,快到跟前时喇叭连续几声尖啸,发现客车仍不让道,才知道客车抛锚了。大卡车满腹心事地急着赶路,不愿停一停就择路从客车的旁边慢慢地擦身开过去了,把几束浓浓的泥浆溅在正在推石头的司机身上、脸上。这司机在大卡车到来之前已是全身泥水,此时对大卡车加溅的一些泥浆好像也无所谓,他对大卡车的行为眼睛都没有抬一下,仍一心一意填他的泥坑,此时他知道,他的班车能否越过这个坑坎,是他和风雨较量的结局,他坚信他一定会胜利。

此时,班车上的人们已是焦躁不安,他们不知道他们要在这里滞留和煎熬多久时间,发泄不满的抱怨声和各种议论声交织一片。突然,不知谁在问:

“司机哪去了?”

是的,司机哪去了?司机的行为只有坐在最前面的那位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农民打扮的中年人看得清清楚楚以外,其他人一无所知。驾驶门是打开的,驾驶室内空无一人,而一些人先前确实看到驾驶员是打开驾驶室门下车了,开始并不在意,现在经人一提起,他们就想起驾驶员确实已经下去很长时间了。做什么去了呢?

正当人们疑惑莫解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那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无不揶揄地说:

“哪去了?还不是见车子开不动了,就坐前面那辆卡车走了!嘿,丢下我们这些人在这里,也真缺德。”

这位农民打扮的兄弟也许经常爱开个玩笑,他今天的这个“玩笑”也许是想活跃一下车箱内沉闷烦躁的气氛,可是他万万也沒有想到他的这句话无异于向车厢里丢下了一颗炸弹,当车内的人们看到前面的卡车越走越远,一种被丢弃的感觉油然而生,他们断定司机确切已经走了,他们愤怒了,顿时骂声鹊起,有的人开始擂响椅子,有的人在敲玻璃,一个年轻人气愤地要砸车内的设备,车箱内尖利的叫骂声淹没了车窗外的风声雨声,有发展成一场“暴乱”之势。有人出面制止,叫大家克制,有人在火上加油,巴不得事态越闹越大。那个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急了,想解释声音又被谩骂声淹没。恰此时,一个显得精疲力尽的泥人艰难地爬上了驾驶室,麻利地起动了发动机,然后挂挡、踩油门、松离合器、起动,车身一个趔趄,慢慢地向前爬行起来。也许是吸取陷泥坑的教训,司机谨慎地择着路,行进得很慢,但毕竟已经在行进。

这时车箱内戛然一片寂静,寂静得轻轻地挪一下脚都能感觉得到。也许此时大家都在思忖刚才的行为。原来“谣言”的产生竟是这样容易,而其结果又竟是这样地可怕!这时,那位农民打扮的中年人把系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条毛巾递给了司机,接着那位过于激动的青年为司机递去了一张餐巾纸,紧接着无数张餐巾纸递往司机手中,又一位美女递去了一瓶矿泉水。司机回过半张脸对大家说声“谢谢”。这时无数声“谢谢您”从后面传过来。只见司机莞尔一笑,笑得竟然很灿烂。

这个难忘的雨天!

红泥鳅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没什么好玩的,小伙伴们追逐着扬沙子,你一把,我一把,互相追打,闹得尘土飞扬——如今老了想起来觉得害怕,竟然那时谁也没被沙子伤害过眼睛,反而后来到了城里眼睛常常吹进沙子被揉得通红。这大概就是“人有人命,猪有猪命,猴子有个狗命?”——玩累了,就躺在小溪旁的沙滩上朝着天上的白云呼喊:“不耍不笑,阎王不要,不叫不喊,养崽冇屁眼……”风追逐着声音,把喊声传得很远很远,看着惊起一对对鹭鸟,绕着头顶一趟一趟地转圈子,银白色的翅膀一起一落。这时的我们,才感觉到生活真是美极了。endprint

玩累了,我们就到王五老倌的水缸里舀水喝。拿起洋瓷缸,你满满地一缸子,我满满地一缸子,喝得口舌咂巴咂巴地响,水从嘴角溢出来,弄得满屋子水珠四溅,让王五老倌的水缸一下子矮了半截。嬉闹声充满了整个茅土屋。

王五老倌五十好几了还是光杆一个,常常坐在家门口老唱着一首山歌:“姣莲生得矮它它,肚脐眼底下生条河,一条泥鳅来斗水,两只螺头砣呀砣。”他嘶哑的嗓音,在沟沟岭岭中来回穿透。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喜欢跟我们这帮孩子们玩。这时王五老倌笑眯眯地端出一只上釉的瓷盆,瓷盆里盛满了清水,盆底有一对红色的金鱼图案。随着水的颠动,盆底的金鱼图案像活的一样游动。王五老倌勾着腰把瓷盆轻轻放在地上,拿过一条小木凳子坐下,喘息了一会儿就对着大伙说:“今天,我们来看红泥鳅!” 那时的农村条件下,能玩的各种游戏如踢毽子,滚铁环,打陀螺,嬉水等都玩过了,看红泥鳅是新鲜游戏。大伙儿像吃惯了白菜帮子突然改换喝“金丝肉片汤(红萝丝里掺小许肉片煮成汤)”一下就吊上了胃口。茅土屋里突然静了下来,伙伴们一个个瞪着铜锣大的眼睛凝神望着王五老倌。

王五老倌却不急不忙,笑眯眯地给大伙讲解着看红泥鳅的规则。他说:人站在屋子里面的窗前,双手从窗格里伸出去捧住盛满水的瓷盆,隔着窗,聪明的孩子就能看到一条活蹦乱跳的红泥鳅。

“真的?”

东明第一个跳起来,他迅速来到窗前就要从窗格里伸出手去。王五老倌顿时对着东明把眼睛一瞪,双手挥了挥,把大伙一下子迸发出来的激动情绪压了压:“排好队!”王五老倌威严地指挥着。很快,情绪激动的人群结成了一条长长的“链”,摆动着,弯曲着,像一条游动的松毛虫。

东明是第一个向窗外伸出双手的,他的眸子里闪烁着自信、机警、灵活的光。王五老倌端起盛满清水的瓷盆出门绕到窗台上递给东明伸出的双手上,然后站到一旁眯着双眼瞧着。东明的整个脸部立刻紧贴住窗格,圆睁着双眼聚精会神地往瓷盆中看。

挤闹声戛然静止下来,大家憋住气息,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等待结果。整个茅土屋一下子寂静得掉根针到地下也能听得见。

“看到了吗?”

“是红色的?”

“有多长……”

……

“你哑啦!”大家焦急的等待和追问,似乎给东明带来了痛苦,只见他脸呈难色,那光洁的额头上的眉纹皱得成了一条条线痕。他好像是坐在监视严格的考场,面对着一道无法破解的难题。

大伙开始对东明感到失望。队伍紊乱起来,有人试图挤到东明身边去看。可就在这时,东明突然亮开嗓门大叫起来:

“啊!我看到啦!我看到啦!”东明兴奋地尖叫着。

东明捧着的瓷盆由王五老倌端开,他双手从窗外缩回来,揉搓了几下有些麻木了的手掌,然后像一位从战场上得胜凯旋的英雄一样,被小伙伴们团团围住。

“真是红色的?“

“有多长多大呢?“

“是红色的!”东明肯定地回答大伙。并眉飞色舞地描绘着红泥鳅的形状。他说红泥鳅开始出现时个儿很小,一丁点儿一丁点儿,慢慢地就长成很大很大。他戛然停止讲话,圆睁双眼望着窗口静思,好像在目测并回忆红泥鳅的长度,“有三个大拇指这么长!”他又补充着说:“红泥鳅还摇着头儿对我笑呢,真过瘾!”东明说着说着就手舞足蹈起来,那种得意忘形的样子让小伙伴们一个个羡慕不已。

大伙都按捺不住了,争先恐后要挤到窗前伸出双手去端盛满水的瓷盆看红泥鳅,原已排好的队伍变得七零八乱。这时王五老倌猛然一声大吼:“排好队!”顿时队伍又恢复着并蠕动着,然后一个个由王五老倌指挥着去窗口看红泥鳅。接着,一连上去好几个,下来时小伙伴们一个个都说看到了红泥鳅,并各自描绘着各自看到的形状。原来得意忘形的东明此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蔫在一旁。

轮到我了,我怯生生地走到窗口把双手从窗格里伸出去,王五老倌眯着眼对我微微一笑,然后将盛满水的瓷盆压在我的手心上。我顿时感觉到了瓷盆的重量,同时也感觉到了我的心在紧张地跳,因为王五老倌说过:“‘聪明的孩子就能看到一條活蹦乱跳的红泥鳅 ”,那我会不会是聪明的孩子呢?我迅速瞪大眼睛紧紧盯住盛满清水的瓷盆,我开始一遍又一遍地搜寻,再一遍一遍地搜寻,但任凭我搜遍瓷盆里所有的角落,除了盆底似游非游的金鱼图案以及和清水一起抖动的几片泥苔外,什么也没有。

我慌了,我想象着一个不聪明的孩子在小伙伴们的眼目中是怎样的丑陋!我这一想,差点急得要哭起来。但我强忍着悲伤和已经在眼眶内打转转的泪水,鼓足最大的勇气,眼睛再次瞪着瓷盆等待奇迹的发生,可无论我怎样焦急的等待,瓷盆里依旧除了水面上荡漾着发射波一样的波纹外,仍然什么也没有。我彻底绝望了,我恍惚看见东明在嘲笑我,小伙伴们瞪着蔑视的目光在欺负我,我成了天鹅群里的丑小鸭了。想着想着,伤痛的泪水就流满了我整个脸颊。

“看到了吗?”

“你怎么啦?”

大家的叫喊顿时使我从痛苦中醒过来。“不能这样!”我心里一咬牙,瞬间作出一个重大决定,我学着东明一样歇斯底里大吼一声:“我看见啦!”我一边嘶喊着一边让王五老倌端走压在我双手上的瓷盆,然后低着头迅速离开人群站得远远的。

最后一个上去看红泥鳅的是大头。大头头颅大,大伙儿只要见到他就开心地唱:“大脑壳,炖猪脚,三毛钱一碗,二毛钱一砣。”小伙伴们小小的心灵并不体会到唯有大头心里难过。此时要不是看红泥鳅这个稀罕,大头会独自去玩他的土砣子。只见大头小心地将双手从窗格里伸出去,王五老倌特别怜爱地轻柔柔地把装满水的瓷盆放在他的手心上。大头马上瞪着瓷盆凝望,好久好久,只见大头脸上开始出现失望的神色。

“看到了吗?”

“你做声呀!”

“你比猪还蠢!”

这时,不知谁又起哄唱起了“猪头”的歌,大头又气又急,豆大的汗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流。良久,大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沉重的瓷盆一下子失去平衡从他的手心上滚下来,随着“叮当”一声响,清水撒满了一地。endprint

大头没有看到红泥鳅!

这时,王五老倌赶紧走近大头,用指头帮他抹去脸上的泪痕。然后对着东明和我们这些都说见到了红泥鳅的小伙们轻蔑地瞪了一眼,独自带着大头上后山采毛栗子去了。

……

幾十年过去了,回想起王五老倌想出这么一个游戏来逗大伙乐,而孩提的虚荣让我们除大头外都断然否认这个盛满清水的瓷瓶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岁月悠悠,现王五老倌已作古,但我往往一回忆起那情景,脸色仍红红的。

退 婚

水生打进屋起,坐在那条杉木板凳上就一直像尊刚落成的雕像一样没动过。小翠爹蔫头蔫脑地坐在水生对面的老式床沿上,手肘夹着一只灰不溜秋的黑算盘,声音苍蝇一样地嗡嗡:

“冬月初八,小翠到你家,你娘……给一百块,是吧?”

被问的水生一声不吭。小翠爹看了水生一眼,接着往下说:

“元宵那日,你提庐洲老窑两瓶,一对红腮鲤鱼,呃……打八斤,你说呢?”

小翠爹抬了下头,仍自顾算下去:“二八一十六,五八四十,还有一尺青尼布,两只鸡……”

水生仍是沉默。小翠爹继续扒拉着算盘,可忘了下一个数码,就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小翠交给他的那块纸片。

纸上记载着:小翠和家里共收水生家现金五百六十元,货物折币四百五十元。小翠爹一笔一笔算完,从衣口袋里掏出一叠预先扎好了的钱,也不抬头看水生一眼,就搡到就近水生的桌角上,然后,像等待审判一样,闭上眼睛,耷拉下脑袋,两只树皮一样的大手使劲抠着额头,好像那里疼痛不已——小翠爹是碰上头痛的事了!

小翠与人家水生拉了五年的关系,结果小翠一脚要把水生给踹了!小翠爹有点怜悯水生,又拿自家的女儿无可奈何,打死不过亲骨肉,总不能把女儿揪到河里去淹死!儿女把两家关系弄僵了不打紧,还要他老子爹给她“擦屁股”,呃!

小翠爹等着水生回话,水生却像木头一样不转不动。屋子里静得掉口针都听得见。

“你吭声哩!”

小翠爹忍不住沉寂,又催问道:“要青春损失费,你也说哩!”

在这清和岭,订了婚的女子想要吃后悔药不那么容易,不挣个鱼死网破,算你有本事!

清和岭,四面环山,山上尽长红薯,一年到头红薯它子唱木偶戏一样这边翻到那边。一条羊肠小道毫不情愿地懒洋洋地伸进来。山外的女子用八乘大花轿也抬不进山里来,而山里的女子只要开始成苗苗绽苞了,就都到山外开花结果去了,留下了这山旮旯里一窝窝光棍。

光棍苦 光棍苦

三餐饭菜自己煮

袄子像只花老虎

衣衫烂了无人补

夜里守着光板子

寒冬脚冷找谁诉

……

这首《光棍歌》,在清和岭祖祖辈辈唱着,唱得催人泪下。哪家哪户的爹娘不是一辈子操心都操在娶儿媳妇上,光棍们娶个堂客不容易,自然到了嘴边的油粑粑就插翅难逃。

小翠与水生订婚的时候,小翠的妈已经躺在门板上了,小翠爹穷得棺材都买不起,水生爹就把为自己准备的一副棺材给了小翠妈用了,小翠爹千恩万谢,要把小翠给水生做堂客,还这恩债。水生爹自然高兴,两家老人就这样为两个年轻人定了终身。当时小翠十五岁,百事不懂,订婚的那日到水生家吃饭,她还觉得好玩嘞。

现在小翠大了,要求解除婚约。接国家法律其实什么事也没有,可在这清和岭把订婚看得至高无上。小翠爹拿自家女儿没法,他反反复复想过,哪怕卖掉三间烂茅屋也要满足水生家的要求,哪怕水生家提出要什么“青春损失费”。

现在水生端坐着,两手抓在膝盖上,眼睛微闭,一头毛栗子浅发一根一根竖着,略显窄巴的青布衣紧勒着他魁梧的膀子,呼吸粗重,厚实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唉——”小翠爹见水生不吭声,自个儿叹气道:“你们是前世的冤家!早知今日……”一句“何必当初”无法出口,就说:“都只怪我家那不成器的‘家伙!”

小翠在屋外已站了多时,此时贴紧窗户,眼睛透过窗缝看屋里的动静。听到爹在骂她,不当回事,心里在磨砺话锋准备与水生应战。小翠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什么“青春损失费”——水生真要那样,她准备去拉犁,去沿门乞讨,也要清偿这笔债!她怕的是水生咬住嘴唇不松口。“拼了!”小翠咬咬牙巴骨铁定了心。

屋里的空气沉闷着,好像划一根火柴就会引起爆炸!这时水生说话了:

“叔,我想了……想了好几天……”

小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水生会要说出什么话来。

“叔,我想了好久……”

“你说呀!”小翠心里着急着。

“叔,我想了好久,强扭的瓜不甜。以后我把小翠当亲妹妹看。”

小翠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她想不到水生竟这么爽快地就松了口。但她的心又马上提了起来,不知水生要她赔多少?上屋场二妹子退婚,男方把她家的屋都拆了。真要那样……小翠打了个寒战!不敢往下想。只听水生又说话了:

“叔,您就别算了,如今山里的日子不似以前,满山满坡的树木果子就是钱袋子。眨眼进山的公路就要通了,以后谁也不在乎这点钱。”

小翠听到此,就从窗户缝里往里看:只见水生把她爹搡过来的钱又搡了过去。小翠心里一热,这时又听水生说:

“叔,您千万别骂小翠,让小翠上城里找个好人家,过上好日子吧。”

小翠听到这里,两颗泪珠子在眼眶子里滚动起来。她没想到水生心这么好。这时又听水生说:

“叔,我这就走了,我娘病着。我得回去照护娘。”

小翠再也忍不住了,两行热泪直往下流。她三步走进屋去拉住水生的手说:“走,我去照护你娘!”

这时水生和小翠的爹,一脸茫然。

这年春天,小翠与水生结为了夫妻。

责任编辑:赵燕飞endprint

猜你喜欢
小翠东明王五
还是要有智慧
裘东明
聊斋志异小翠
小翠的眼泪
看谁会蹭
看谁会蹭
再谈高考物理规范答题问题お
副局长自杀,匿名举报信泰山压顶
夏天的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