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水域响马传

2018-03-10 19:16范精华
湖南文学 2017年12期
关键词:鲶鱼鳜鱼鲈鱼

范精华

“横杆子”

“横杆子”是鳡鱼的俗名,单这俗名,也就知其霸气和横蛮,在洞庭湖水域吃鱼的鱼这一强势群体中,当之无愧排第一,属于匪首。这厮生下来就不是什么善类,还在鱼苗时就吞食其他鱼类,可见“鳡之初,性本恶。”一个两三亩大的鱼塘要是有了几条“成年”横杆子,那塘主可是走了霉运,塘中其他鱼类几可吃尽。横杆子因为以鱼类为食,营养丰富,日见其长,两年之内可长到七八斤,这是其他鱼类难望其项背的。横杆子究竟能长多大,似乎没有个底,笔者在湘阴见到过渔民在湘江捕获的横杆子,竟达二百三十多斤,竖起来差不多有一个人高,不过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

造物主给了横杆子不俗的外表,修长匀称的身材,浑身鳞片细小精致,且泛着纯净的白色光泽,尾巴和腹鳍及背鳍略呈橘红,而背脊和坚硬的鱼头则呈深绿色,如此多种色彩集于一身却明快简洁,和谐醒目,干净利落,可以想象,加上流线型的身体在水中快速游动是何等的优美,何等的充满了阳刚之韵,何等的清新洒脱,真的可算是鱼类中的极品,水族中的宠儿。有道是凡人不可貌相,对于鱼类,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谁想这厮光鲜无比,也凶狠无比。

为了追捕其他鱼类,游动时必须具有超越其他鱼类的速度,而这是它恰好具备的,据鱼类专家测算,它的时速可达四十公里以上,且加速性能良好,这家伙偏又生活在水的中下层,说它是活脱脱一艘动力十足的潜艇还不足以概括其情状,应该说是一枚射出去的鱼雷!

如何知道它来了呢,这很容易,大开杀戒时它是要进入水的中上层的。它若大驾光临,水面上就有一条箭形的波浪,极像我们平时随手画的箭头,它肯定处在“箭镞”上,其移动的速度之快,让你目不暇接,这时,水面上就像开了锅,受惊吓的鱼类为了求生,纷纷逃离水面,蹦跳如同炒豆子,啪嗒之声不绝于耳。是故它所到之处,苍生不安。渔民剖开捕获的横杆子,常可发现其胃里有整条的鲢鱼,鳙鱼等,一条三十斤的横杆子,竟可吞下重达八九斤的鱼,约等于自身体重的三分之一,可见这家伙的贪婪和凶恶。

横杆子不仅游速快,而且力量大,纺锥型的脑壳又坚硬异常,通常的捕鱼工具如赶罾、挡网等根本无法对付,弄得不好还在你的渔具上穿个大洞,渔民恨之切切只好用粗而结实的大网围捕,方能奏效,也有的想用“排钓”钩住它,然则如大海捞针,收效甚微。

在我的记忆中,有一次与横杆子交锋的经历印象深刻,那是我读小学五年级时。我们生产队东北面有一个大湖叫鼻湖,有七千亩水面,在湖滩的浅水里,生产队有时种一些糯稻,收成如何就要看天意。那年浅水里没种稻子,湖水又退得早,高低起伏的滩沿与湖岸之间自然形成了一个围堰,所以有很多鱼在不知不觉中留了下来。

我们四个小伙伴操着赶罾在浅滩里捕鱼,时近黄昏,正准备打道回府,忽见水里竟然荡起了一串大浪,在仅齐我胯深的水里竟然潜伏着大鱼,令小伙伴们兴奋不已,一时又叫又喊,不想惊动了在湖里砍水草的大人们,他们在湖里割狐尾藻和苦草,这些水草经过沤制可作肥料。此时正是收工之时,他们二十多人扛着装着长把的毛镰刀雄赳赳气昂昂地杀过来了!大人们都盯着那条不时箭一样射向前的浪迹,光着上身高举毛镰刀跑着叫着喊着,还不时用毛镰刀向水里砍着斫着,很像古代临阵搏杀的士兵,可就是砍不到那鱼,样子勇猛而滑稽。那鱼冷不丁回过头来从大人们的胯下溜之乎也,跟在后面的小伙伴忙将赶罾对准隐浪冲过来的方向,这下你想大鱼必定被赶罾捞起来了吧?不是!就听得“吱嚓——啪”几声响,赶罾被冲了一个大洞,那鱼跃起有一米多高,是条大鳡鱼!如此这般的折腾,我们四张赶罾有二张都留下了破洞,那鱼却还在水里横冲直撞,所幸我的赶罾完好如初。又过了约一顿饭的工夫,那鱼也累了,逃跑的速度也慢了,也不显浪了。正在人们不见鱼踪一脸茫然之时,绰号“坐墩”的小伙伴一聲尖叫“在这里!”话音未落,人已被绊倒在水里,呛了几口浑水。这当儿我感觉有鱼进了赶罾,于是猛提!顿觉罾内沉重,可是鱼还没提出水,撑起赶罾的两根竹竿忽然就脱开了,说时迟,那时快,我顺势将脱落的罾网缠住大鱼,抱着它三步两步就跑到堰滩上。众人忙帮我将鳡鱼从罾网里扒了出来,它足有十二斤重。这个水中霸主终于被绳之以法,等于拯救了许多鱼的性命。

横杆子肉质稍嫌粗硬,细刺也多,味道虽不差,但不怎么受青睐。

财 鱼

财鱼,又叫黑鱼,但学名叫乌鳢。叫黑鱼倒是实至名归,乍看财鱼,的确黑糊糊的,如一截木炭;也不知怎么就叫财鱼或才鱼,叫才鱼匪夷所思,叫财鱼呢,那时没有大面积养殖,不可能靠它发财,如果祈求它对主人有所报答的话,就是不将塘里的鱼吃光。

这也是水中悍匪,尖尖的脑壳,细小的双眼鼓凸在两腮旁,越发的丑陋,满身的黑色团状斑纹,犹如绽放的恶之花,锋利的牙齿,匪气昭然。财鱼可不像横杆子四处乱窜明火执仗打家劫舍,而是常作埋伏,属于阴险狡猾且残忍的一类,善于潜藏,长于偷袭,捕杀其他鱼类时总是悄悄地接近,然后突然出击,夺其性命,以饱胃囊。

财鱼出没无常,平时很难捕捉到,只有将塘里湖里的水抽干时才能“竭泽而渔”,可它却钻到淤泥里躲藏,只露出嘴巴呼吸以躲过一劫,因为它口里长有辅助呼吸的鳃上器,真可谓是有勇有谋,能进能退。即便被捉离水也能存活一些时日,因为它能直接吸收空气中的氧,若在秋末冬初,再活三五天也不在话下,有人做过实验,把它置于潮湿阴凉之处,十来天后仍威风不减,其生命力之顽强,让人不得不叹服。财鱼本来属于危害严重的鱼类,人们见之莫不以清剿干净为快,可它的这个家族却薪火相传,休养生息得很好,江河湖泊,沟港圳汊处处有它们的子孙,自豪地证明了无须列入野生动物保护名单。

平时难觅财鱼,但在它产卵护雏期间却是诱钓的大好时机。财鱼喜欢在水草丰茂之处筑窝产仔,要钓获首先要发现它的窝。钓法也异于常法,用硕大的钓钩,渔民称“垮钓”的,挂上田螺肉,系上粗麻线,用粗竹竿作钓竿,不需要有弹性,两头差不多粗的竹竿也行,例于挂蚊帐的竿,因为对付财鱼要以硬对硬,竿子太软则会跑鱼。一切准备停当后,就坐在财鱼的窝边不远处,不停地将田螺在财鱼窝的水面上“点击”,却不必沉入水中。那财鱼见得响动,以为是其他鱼类侵袭,那还了得,这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兀地就发起了攻击,从水中一跃而起飞向空中拼命咬住田螺,以死相搏要消灭对手,殊不知却上了大当!再狡猾的鱼类又岂是人类的对手?财鱼虽凶恶无比,但保护婴幼却如此舍死忘生,也算是恶中有善了,善行簿中,权且记它一笔。endprint

犹记得湘阴县的老家一九六七年水灾,洞庭湖水暴涨,生产队的稻田全被水淹,且与鼻湖连通了,时间久了便成了鱼虾出没之域,等到水退到半尺来深时已是晚秋了,我们放学路过就到田里捉财鱼。水不深,它们没有出来游动,而全潜藏在水下的泥里,怎么寻找到它们呢?就是透过清粼粼的水,可以看到它们的头部埋在淤泥中稍显不同的轮廓线,形状极像大拇指的轮廓线,我真佩服它藏得如此不露痕迹,如此完美,与周边的淤泥如此一致。这可是个细活儿,稍有失察它便从你的眼皮底下逃脱了。但如果发现了几乎就是手到擒来,将它们一条条从淤泥中“拔”了出来。但此时它们还没有长大,均只有七八寸长,四五两重,水乡人称为“财鱼钻子”,公社供销社收购的,但价格比大财鱼低多了,至今清楚地记得是一角八分钱一斤,有次我就卖掉十多斤,得了两元多钱呢。

财鱼小时候是极为漂亮的,通体呈现金黄色,几乎没有杂色,在水里游动并不快,有点像蝌蚪。有一年的早稻结实后由青转黄之际,曾有幸见过母财鱼带着小财鱼在稻田里悠哉游哉的一幕。此时的稻田蓄水有半根筷子深浅,母财鱼也就便于带它们出来游逛了。有趣的是,它们游动时都是单列行进,成一条弯弯的点状曲线,怕有几米长,在转弯处甚至还打了个“结”,可谓秩序井然。我看得呆了,竟然忘了去捉母财鱼,就听到“哗啦”一声水响,母财鱼将水搅浑了一大片,瞬间不见了踪影,只听到稻秆被撞动的嚓嚓响声。

财鱼即使长到两三寸长,仍然是通体金黄,但杂之以浅色黑纹,依然鲜亮可爱,即使捉到剖鱼时都有点不忍下手,未想到长大后却丑恶异常,这是否相似于某些人的成长呢,有的人少年时秀美超群,后来却长歪了,变成了危害社会的恶徒。

财鱼可是美味,是做生鱼片的上好材料,也具有很好的滋补作用,作恶一生,死后也能作点善事,这是它自己根本想不到的吧?无论如何,以身作祭当属非常之举,这功劳也就算到它的头上吧。

鳜 鱼

鳜鱼天生就是一个武士,一亮相就威风凛凛,如果用武装到牙齿来形容它真是再恰当不过,即便肤色,大自然这个抽象派大师在它身上绘制的奇形怪状的黑色图案,也如古代武士铠甲上的图纹。可以说,黄鸭叫身上有的利器它都有,黄鸭叫没有的它也有。黄鸭叫背上有一根长刺,鳜鱼可是有一长排!根根锋利无比,根根带毒;黄鸭叫有两根胸刺,鳜鱼也有,并且是隐藏在胸鳍中,不像黄鸭叫的胸刺那样扎目让人容易提防,但若被刺着你必龇牙咧嘴,浑身发抖;黄鸭叫满口尖牙,鳜鱼也是,并且还要多还要密还要长,“就是在上下颌骨和口盖骨上,也长有大小不等的锋利牙齿”。

有两样家伙可是黄鸭叫没有的,一是臀刺,有三根,这可是真正的“回马枪”,谁会想到它的肛门附近会装有三把利剑呢;还有就是鳃棘,鳃盖的后缘长成锯齿状,锋利如同刀片,这可是它的独门暗器。人们徒手捉鱼,通常是掐鱼的腮,这样才能捉得牢,捉鳜鱼也一样,因为其他部位无从下手,可是掐鳜鱼的腮你可要好自为之,拿捏不准,它的鳃棘要削掉你手指上的几块皮,就像用菜刀削黄瓜一样干脆!

鳜鱼吃鱼,先是突然袭击,咬住后囫囵吞下,然后就细嚼慢咽,细细品味,慢工出细活,将鱼刺什么的挑出来统统吐出,只将鱼的肉留在肚子里,所以,鳜鱼是个美食家,既“武吃”,又“文吃”。

鳜鱼是不太好动的,常待在窝里,等着其他的鱼来送死。久而久之,那窝壁就蹭得光溜溜的,有经验的人手或脚只要伸进鳜鱼的窝里立马就能知晓。让人不解的是,鳜鱼喜欢亲近人!

有人偶尔徒手捉到鳜鱼,通常会说是“踩到”的,那么,谁又敢踩鳜鱼呢?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当人的脚踩到鳜鱼窝里的时候,鳜鱼就会主动靠近你的小腿,特别是冬天这种情况会更多,那种感觉痒痒的酥酥的,让人舒服极了也美妙极了,这时你当然不会动了,鳜鱼就会沿着你的小腿往下蹭,直到钻进你的脚踝与淤泥之间才会停止,只轻轻摇晃它的身躯。有这等好事来了,你自然就会将手轻轻地探下去,轻轻地掐住它的鳃,然后慢慢地住上提,边提边加大掐鱼的力度,在出水的一瞬间,你会以极快的动作将手一扬,将鳜鱼扔到岸上或是桶里。你会说,它这不是找死吗?是的,鳜鱼就有这么傻,愿意找死,我们说的踩到鳜鱼就是这么回事,我如此捉到的鳜鱼竟不下十条!其实不仅鳜鱼,有的鱼如鲫鱼、沙鳢都有这种亲近人的嗜好。要是像通常情形下所说的真的脚板踩到了鳜鱼那还得了?!岂不脚板上要留一排孔?非常不幸的是,这样的情况也是有的,有年冬天我到鼻湖的浅滩上捞水草给猪作饲料,就踩着了一条鳜鱼,我是忍着钻心的剧痛将它从脚板下抠出来的,发现不过三两重!我几乎是瘸着腿一步一个血印走回家的,外婆将草纸卷成筒,点燃薰那伤口就薰了半天,脚背都肿得如同大白萝卜,几天还不见消肿。

细心的读者还会说,你在水里掐着鳜鱼难道它不反抗?是的,在水下它是不反抗的,這正是它的乖谬之处,也是捉鳜鱼的趣味之所在。可是且慢,在它身体出水的那一瞬间,你可千万要当心,它会拼尽全身力气猛烈挣扎,稍有不慎,鱼没捉到,你的手还会被扎上几个孔,手指还会削去几块皮!这样的事例真还有过,有一年秋旱,我家前面那个大堂湖的水被大量抽上来浇灌晚稻,湖水就浅了,就可以到湖里捉鱼了,那年生产队没有在湖里养“家鱼”,也就半是反对半是默认让你去捉了。我和堂叔拿着赶罾在湖里东奔西突,也有了不菲的收获。

经常捉鱼的人的直觉特灵敏反映也特快,当我意识到我的右脚踩到鳜鱼窝里的时候我心里“咯噔”一下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就有鱼在蹭我的小腿了,我感觉这鱼有蛮大,便连忙招手示意堂叔过来,并指了指脚下。堂叔会意,过来后双手便顺着我的小腿摸了下去,我便将赶罾的口子朝上作好了接鱼的准备,堂叔掐着鱼了,我从他严峻甚至是痛苦的表情估计碰到了个厉害角色。随着扑棱——噼啪几声响,水花四溅,我们浑身被溅得透湿,眼睛几乎什么也看不清了,但依稀见堂叔双手将鱼住赶罾里一扔!

我将赶罾提出水面,竟然是一条八斤多的大鳜鱼,状如蒲扇,正在弹跳挣扎。而此时的堂叔却攥紧双手,哎哟叫痛,血水从手指上滴了下来,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指尖都被刮去了一块肉,左手则有多处划伤,血也从划痕中浸了出来……endprint

将大鳜鱼放到脚盆里,舀点水养着,它就平躺在浅水里,鳃在轻轻歙动,尾鳍也在轻轻摇动,细细端详,无论是线条的组合还是色彩的构成,抑或形体的美感,均是精妙至极,这真是大自然的杰作,这是一幅由泛着光泽的草绿色与黑色组成的抽象派的作品,无比的奇巧,任由你的想象怎样驰骋都不为过,然而作品却又有着鲜活的生命,所以它又是具象的,这比任何一个抽象派艺术大师的作品都不知要强多少倍,比起那些所谓的人体彩绘就更显得超凡脱俗了。可是这幅作品所代表的生命却凶狠异常,我们就不得不对造物主造它的动机提出严肃的质疑——美丽和凶恶怎么能如此和谐地结合在一起呢?

鳜鱼味道鲜美,是我国名贵淡水鱼之一,早在宋代,张志和的《渔歌子》里就有“西塞山前白露飞,桃花流水鳜鱼肥”之赞美,它的确受之无愧。

鲶 鱼

它和黃鸭叫体形上很相似,不过没有锋利的背鳍,胸鳍也不具威慑力,不谙鱼性的人常将它俩混淆,这就是鲶鱼。

鲶鱼除颜色有黑褐色和牙黄色两种之外,其余体征体貌看上去都一样,其实有两种,一种就是我们常说的土鲶鱼,可是长不大,最大的也不过五六斤;另一种是南方大口鲶,可长到一百多斤甚至两百斤。它们的区别仅仅是土鲶的下巴更长些等一些细微之处,只有鱼类专家才能分辨。

鲶鱼牙齿细小,胸鳍虽然是锯齿状硬棘,但和黄鸭叫比起来只是小儿科,做不得大用。虽没有杀伤性武器,但万物天成,造物主很公道,多给了它两个器官,一个是触须,并且有两对,就是我们常说的鲶鱼的胡子,这可是个好东西,能辨别食物的味道,也灵敏得很,稍有响动,其他鱼还没反应过来,它就感知了,先做好了逃跑的准备,当然,如果是它能对付的猎物,则做好了进攻的准备;二是它比其他鱼多了个臀鳍,就是从肚皮底下一直延伸到尾巴的长鳍,如布料一样柔软,像一面倒背着的旗帜,对于稳定身躯,迅速地,任意地改变前进方向可是作用不小,又为逃跑增添了得力的工具,这旗帜看是好看,但不吉利,旗帜都倒背了,不是败将就是逃兵。可是造物主一时疏忽,忘了给它鳞片,这下可好了,让它具备了逃跑的绝招,就是浑身的黏液,别说常人,就是渔民用双手捉它,未必就能得手,那个滑啊,才是物理老师说的摩擦力等于零。鲶鱼自我保护的方式还有很多,例如它还可以在淤泥里过日子,可以溜进石缝里或钻进洞里,让你看不见,摸不着,捉不到。所以鲶鱼用网捕也捕不到,钓也很难钓到,用手捉更是勉为其难,这家伙是个十足的滑头。

鲶鱼的自我防护可是做到家了,是不是就温文尔雅示弱了呢,非也,它可是出了名的凶猛鱼类,吃起鲤鱼鲫鱼餐条鱼麦穗鱼来可是毫不含糊,并且是生吞活剥,细小的牙齿仅仅是防止咬住的鱼逃跑,在夏天,它的食量可是惊人,我们常见鲶鱼的肚子鼓得像个小山包,就说明它是个十足的饕餮之徒。

这么多种吃鱼的鱼,都只能供人吃,似乎没有其他用途,鲶鱼则不同了,它的大名可是代表了一种先进有效的经营理念,并且唱的是主角,这就是“鲶鱼效用”。挪威人喜欢吃沙丁鱼,可是绝大部分渔民捕获回来的沙丁鱼都是死的,味道差了不少;只有一个渔民的鱼是活的,后来其他渔民发现了这个秘密,就是在临时养沙丁鱼的船舱里放上几条活鲶鱼,鲶鱼在船舱里拱来拱去,吓得沙丁鱼奔逃不止,不敢稍有懈怠,担心成为鲶鱼口中之食,这样就提升了沙丁鱼的活力。所以,“鲶鱼效应”就成了企业领导层激发员工活力的法宝之一,“也就是唤醒了员工的生存意识,求胜之心,提高员工的生存能力和适应能力。”

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而且跑的方式多种多样,所以鲶鱼被俘的概率要远远低于其他鱼类,我们的餐桌上如有鲶鱼也是不错的享受了。

白 鳝

在洞庭湖区这可是一种稀罕的鱼类,即鳗鲡。它的俗名称白鳝,叫白鳝是因其与黄鳝形体十分相像,但颜色不同,叫鳗鲡可时髦和浪漫多了,然而很多人不知它的这个雅号。这是一种神秘的鱼类,即使在洞庭湖水域也难觅其踪,我只是在很小的时候吃过一次白鳝。应是一九六八年冬,大堂湖抽干了湖水,大鱼小鱼看来都捉尽了,只留下大大小小的泥凼,我到这些凼里去找财鱼和鲫鱼,凛冽的北风呜呜地吹过来,冻得我直打哆嗦。也是我人小眼尖,我看见湖中央的泥滩上有个什么东西在淤泥里游动,很像大黄鳝!我连忙趟着齐膝的淤泥赶到滩上,就见它已游到了凼中的浅水里,忙用赶罾将它捞了上来,嗬!这鱼灰白的身子散落些浅色小斑点,原来是条白鳝,至少有一斤半。我迎着寒风在湖滩上又寻觅多时,竟然又捕到一条小的,也有半斤左右。

母亲将两条白鳝剖了洗净放到有两只耳朵的“把罐”里,然后埋入暗燃着的红草木灰中煨着,整个下午房子里弥漫着一种说不出的香味,就连邻居都在问我们家在炖什么好吃的东西,怎么这么香?就别说有多么好吃了,时隔四十多年,我犹记得那白鳝的汤稠得黏嘴唇!

一查白鳝的资料,我不禁暗暗吃惊,这居然是一种降河性回游鱼类,它们出生在河海交汇口,只有雌鳗会溯河而上几千公里找到适宜生长的水体,长大后再顺流到海与雄鳗交配产仔,因为它们在淡水中性腺不能发育,也就不能生殖。可是它们在海水中又不能长大,于是白色透明的幼雌鳗只好再逆河而上……飘啊飘,游啊游,漫长的旅程,世世代代重复以上过程!就是说,我吃到的白鳝竟然是产自海里,它们游了几千公里才来到我家门前这个湖里,历尽千辛万苦,并且好不容易在这湖里长大,可是却被我们吃了。这样想来,觉得自己未免太残酷了。也难怪,几十年过去,湖里再难见着它们的身影了,它们的确不容易。

现时宾馆酒家桌上的白鳝,几乎全为人工饲养,我也吃过,完全没有野生白鳝的味道,违反自然规律而“制造”的食物,无论是口味还是营养,终究相去甚远了。

一生磨难的白鳝可没有看破红尘,并不是一个素食主义者,虽说像黄鳝一样修长圆润的身躯看起来让人觉得文质彬彬,也没有长出什么攻击其他鱼类的利器,但吃起鱼虾和蟹来异常的凶狠,也许是浪迹江湖养成了它们凶悍的性格。难怪当初捉到它时在桶里一蹦老高,几次蹦出桶外,即使不甘心待在桶里,也要弄得噼啪作响,让木桶摇晃不止,这可是其他鱼类没有的顽劣功夫。好在它个子长不大,最大者也不过三斤多,否则它会成为真正的汪洋大盗!因为淡水鱼中只有它见过大世面,海里河里湖里都混迹过。endprint

沙 鳢

长不盈六寸,宽不过三指的沙鳢,专在水底安家,在浅水里污水里甚至污泥里都可生存。笔者曾游走湘南湘中多年,均未见这厮踪影,推想只生长在洞庭湖水域。它别名沙鱼,湘阴人称其为“木乃乃”,与木乃伊相差一字,其实蛮有道理,它看上去呆头呆脑,眼睛细小而黯淡无光,的确有点傻乎乎的样子。其鱼小其鳞却粗,捉到时手感颇为粗糙;头大嘴宽尾小,比例严重失调,身为酱色杂以黑斑,很像金环蛇的颜色,你一看到感觉就不太好。它唯一的武器就是大嘴内的牙齿,多而锋利,专吃小鱼小虾,常见它的肚子里有小旁皮鱼、米虾一类的食物。

论个头,它是鱼中的弱者,在吃鱼的鱼中论资排辈,它也是一个弱者,但在小鱼中,它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强者了。它的生存之道,就是等待,在希望中等待,在等待中希望,它能待在水底下同一地方几小时甚至几十小时一动也不动,似乎进入了冥想状态,一副思想家的模样。但要是有小鱼从它嘴前游过,它就会猛地一跃,张开大嘴一下就吞了下去,瞬间由正人君子变成了悍匪,可眨眼工夫又安静下来,静静躺着,好似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如此老练沉着,可说是修炼成精了。记得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的最后一句是,人生的一切在于等待,对于沙鳢,似乎深谙此道。

沙鳢还有一个本事就是会吃,是时下网络上说的真正的吃货!它特别贪吃,也特别能吃。夏天我们常到沟里摸蚌壳,不想“顺便”也摸着了它,肚子圆鼓鼓的,胀得像个气球。

用蚯蚓垂钓的时候,常出现这样的情形:浮标动几下又不动了,过一阵子又动几下,你想提竿时又不动了,就像跟你捉迷藏一般,如此几番你忍不住还是提竿了,没想到钓着了它,更没想到蚯蚓连同钩子早已被它吞进了肚子。这下你的麻烦来了,钩子看又看不见,扯又扯不出,耽误了时间会影响垂钓,你只好将手指从它的大嘴里伸进去一直抵达它的胃里,捣腾半天,连掏带扯终于将钩子弄了出来,可是你的手指被它的利齿刮得伤痕累累,甚至还渗出了血,不过它也浑身破碎了。这家伙就有这种本事,就是死了,也要让你赔点本儿。钓着沙鳢,无一例外是这种下场,将你损得够呛,所以对于垂钓者来说,钓着沙鳢并非好事,而是麻烦的开始。

将沙鳢用盐腌一下晒干,再薰一下,吃时再蒸一下,是道极难得的美味。

沙 鳅

沙鳅学名刺鳅,这厮身躯修长呈带状,加上一长溜有三十多枚刺的背鳍,纯粹就是一把能变形的带锯,这锯齿虽不长,却是锋利,很容易让捉它的人留下些许纪念,若有幸如此,点状的线条是红色的,很有规律且能形成某种图案,犹如文身,颜料则是你出的血。

沙鳅的嘴巴尖而长,“上下颌具绒毛状齿,呈带状排列”,看似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情急之下惹恼了它,也可以作锉刀使用的,其结果就是你的手上留下一道流血的口子,有鉴于此,故有人称其为刀鳅。

沙鳅是长不大的,最大的也不过二三两,自己属轻量级,吃的也只能是小鱼小虾了。

湖区的人不喜欢沙鳅,原因恐怕是多方面的,一是它的味道不是很好,二是刺多肉少,晒干薰了吃怕还差不多,从没有看到哪家煮着吃的,三则难对付,沙鳅亦滑,眼睑下还有倒刺,臀刺也有三枚,鱼不大,名堂倒不少,捉的时候很不好下手,所以用网或罾捕到时通常是扔掉,但請神容易送神难,它往往是缠挂在网上或是罾上的,要取下来并不容易,即便取下来扔掉也要小心,稍有不慎就会“羊肉没吃到惹一身的臊”,让人很受伤。还有一点你不得不佩服,它天生就是弹跳健将,偶尔逮着了大沙鳅,觉得留着比扔掉好,于是扔进了桶里。可只要它一发力,泼啦一声,这家伙就弹到了桶外,紧接着三跳两跳就跃到了水里,得以生还。人们也懒得动手去拦截它,反正又不喜欢它,由它去吧。

沙鳅才不管你喜不喜欢,它我行我素自得其乐,人们钓鱼常用活蚯蚓或活的小旁皮鱼、小鲫鱼作钓饵,希图钓上横杆子或鲶鱼之类的,可是沙鳅却不请自来,任你东西南北风,咬住钓饵不放松,径直吞到肚里去。如果说钓上沙鳢还可以费尽周折将钩子弄出来的话,钓上沙鳅则赶快准备一把剪刀,唯有剪断钓线,重新装上钩子才是上策,否则它会跟你没个完,是故钓鱼的人称沙鳅为惹不起的小祖宗。

鲈 鱼

本文所述洞庭湖水域吃鱼的鱼,鲈鱼是最后一种了,之所以以它收宫,是因为鲈鱼并非洞庭湖的土著,而是移民,从江、浙一带远道而来落户洞庭后,表现不俗,也就不妨列入此传。可以想见,能在誉为“鱼米之乡”、鱼虾无数的湖南落地生根,也知它的优秀和不凡了。湖南人不但用卡车拉,用轮船装,用飞机运,将它恭恭敬敬请来三湘各地供用宾馆酒家,还将其引进养殖,希望它繁衍子孙,传宗接代,可谓对其疼爱有加。

鲈鱼在原单位就混得不错,很早以前就上了典册:“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范仲淹的这首《江上渔者》脍炙人口,恁是为它提高了身价。还有“莼鲈之思”的典故又为它的身价层层加码,典故说的是西晋时期,吴郡(今苏州)的张翰在洛阳为官,一日见秋风又起,便思念起故乡莼菜羹和和鲈鱼脍了,于是辞官不做,回到吴郡吃他的莼菜和鲈鱼去了,有诗为证:“秋风起兮佳景时,吴江水兮鲈鱼肥;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张翰《思吴江歌 》)为食鲈鱼而辞去别人苦苦追求一生都难以得到的官职,就世俗而论,这张翰恐怕是“之乎者也”读多了,在时下官迷们看来是脑子进水了,当了官什么鱼没得吃?还在乎这小小的鲈鱼?!

鲈鱼,也算是这些水中响马里精致一点的了,尽管它嘴里有较锋利的牙齿,又居然长有两个背鳍,第一个有十二根硬棘,第二个有十三根硬棘,但总不及黄鸭叫和鳜鱼的鳍那么嚣张,伤人的程度也远不及前者。看上去也算秀美的躯体覆盖着细小的鳞片,泛着银色辉光,点缀以黑色不规则斑点,模样倒也有几分典雅,与那些形象顽劣浑身利器的家伙相比,多少有点贵族气息。鲈鱼本来属我国四大名贵淡水鱼,尤以松江产的鲈鱼被人奉为妙品,肉质白嫩,味道鲜美,无论是食客或是文士对它总是赞美不绝,还有一点让人赞叹的是,它没有或很少有腥味,作为鱼类,它这个优点足以让它俯视群雄。

可是在吃鱼这个本能上,鲈鱼是不让其他凶猛的鱼类的,有的食鱼的鱼,如鲶鱼、沙鳅、甲鱼等,虽主要以鱼为食,但也吃点其他杂食,如昆虫、甲壳类动物等,鲈鱼则不然,专吃鱼,发生饥荒时,还会抓同类充饥,来个窝里斗。“纵然生得好皮囊,内心原来草莽”,用来评价鲈鱼也是适应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看来,鲈鱼也难穿越这一谶语圈定的本性壁垒。

责任编辑:赵燕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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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舟
春令时鲜说鳜鱼
Chinese Perch:Dream Beauty Portrayedin Art, Poetry
2019是瑞士“鲈鱼年”
让鲶鱼慌起来
陷 阱
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