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化进程中的抉择与突围

在作家们将更多精力投向长篇写作的今天，向来被视为方寸之间萃取思想和艺术的短篇小说在关注度、影响力、获奖情况等方面优势并不明显。据2017年1月至10月文学类图书销售统计显示，销售量排在前十位的有9部为长篇小说，主要包括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亦舒的《我的前半生》、余华的《活着》、冯唐的《北京，北京》、东野圭吾的《沉睡的人鱼之家》等。纵观2017年国内短篇小说集的出版状况，各大出版社结合自身优势，积极找寻选题，力争抢占市场先机。可以看出，这一年的短篇小说集在数量和种类上并无太大变化。与往年相比，在写作题材、特质等方面表现可圈可点。应该说，2017年称得上高质量和精品化的作品还是经典作家代表作。铁凝、贾平凹、严歌苓、黄蓓佳等名家的新作陆续出版，鲁敏、弋舟、阿乙、张悦然、马金莲、文珍等实力作家的多种短篇小说集也相继面世。这些短篇小说集于小世界中折射出大时代，既引发了读者对短篇小说文体与容量的反思，又促使作家们对小说功能有了更恰切的体认。

一、优选名家名作：市场化与经典化的抉择

20世纪90年代以来，当代文学告别一味追求经典化的写作路径，逐步走上了市场化运行的快车道。在这种写作境遇之中，名家名作已然成为出版社优先选择的富矿。现今，经典文学图书出版越来越受到重视，尤其是在百年中国文学经典的推广与普及等方面，更加凸显出了在市场化与经典化抉择中的突围。恰是如此，2017年畅销的短篇小说集同样还是名家代表作。闯入前文提及的文学畅销书500强排行榜的短篇小说集主要有鲁迅《呐喊》《狂人日记》、老舍《骆驼祥子》、严歌苓《角儿》、王安忆《红豆生南国》、莫言《红高粱家族》等。2016年，陈忠实、杨绛两位名家先后去世，像《陈忠实小说精选集》（天津人民出版社）、《陈忠实精选集》（北京燕山出版社）等受到了读者的高度关注。很显然，这些名家及其短篇小说集向来为市场所青睐，也因此一再成为出版热点。

短篇小说的丰富性和复杂性特质能够在2017年出版的短篇得以集中体现。长江文艺出版社策划了刘慈欣的“科学幻想小说”系列，包括《微纪元》《带上她的眼睛》等。新星出版社推出了毕淑敏的《预约死亡》《最后一支西兰地》《女人之约》《同你现在一般大》《阿里》《不宜重逢》等中短篇小说集。花山文艺出版社推出关仁山小说系列，其中有《落魄天》《大雪无乡》《镜子里的打碗花》等短篇小说集。而湖南文艺出版社则重点打造了郭敬明主编“最小说”系列，如《深夜自愈指南》《在成为平凡的大人前》《我成为怪物那天》《我喜欢的，奇怪的你》《最爱你的人，是我》《所有关于爱的》《把孤单岁月分享》等。敦煌文艺出版的“鲁迅文学院精品文丛·恰同学芳华”和中国财富出版社的“中国新锐派作家作品文庫”等纷纷亮相，陆续推出了陈新《问骨》、兰宁《蓝色苍穹》、王保忠《守村的汉子》、陈志宏《空山游鱼》等。一方面，这些小说集在写作类型上涵盖了科幻、爱情、青春、乡土、都市、官场等，体现了短篇小说的多样性；另一方面，作家们在情与理的激荡之中抵达了揭示人生、批判现实和畅想未来的高度。

文学作品的认可乃至成为经典，无疑是与读者接受和出版推介密切相关的。2016年，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推出了“华语世界著名作家短篇小说丛书”第一辑，囊括了苏童、方方、毕飞宇、徐坤、孙甘露、赵玫、李洱、路内等名家。《云淡风轻》《早安，北京》《平安夜》等高度浓缩和提炼历史与现实，用短小精悍的笔法写出了最为真实的中国故事。2017年，再度推出第二辑“华语短经典”，精选汇集了8位当代名家的短篇小说集。这一辑丛书包括阎连科《奴儿》、王安忆《姊妹行》、史铁生《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迟子建《采浆果的人》、张炜《冬景》、刘庆邦《幸福票》、张抗抗《白罂粟》、叶兆言《写字桌的1971年》等。尽管这些短篇小说集写作风格各异，但在小说家力图构筑的文学世界中能够窥见芸芸众生及其人情冷暖。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当代名家纷纷推出短篇小说集，既体现出了相当自觉的文体意识，同时又为丰富文学创作提供了多种可能性。

不少出版社力图打造一线作家的短篇小说集出版品牌。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了经典作家短篇小说集系列，包括《沈从文小说》《茅盾小说》《冰心小说》《萧红小说》《汪曾祺小说》等。在力推现代名家的同时，浙江文艺出版社大胆突破，获得出版“莫言作品全编”独家授权。2017年，该社重点出版了莫言的“中短篇小说系列”7种。其中，短篇小说集包括《白狗秋千架》《爱情故事》《与大师约会》等3种。从3部小说集内容来看，《白狗秋千架》中的故事饱满、人物鲜活，充分展现了莫言早期写作的纯粹明丽风格。《爱情故事》着重关注民间传奇和童年苦乐，在乡土叙事之中更多融入了现代主义文学元素。《与大师约会》则将奇谲想象与传统叙事融合，以具有神秘气息的传奇故事探寻了人的生存状态和人性深度。这次出版总共收录了莫言已发表的77部短篇小说，首次收录了《落日》《蓝色城堡》等两部短篇。更为重要的是，这次出版不仅为读者提供了最新最全的短篇小说集，而且对于莫言短篇小说创作发展的研究有重要的意义。

获得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华语传媒大奖等重要文学奖项的作家，他们创作的短篇小说也是短篇小说集精编的首选。2017年，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重点推出了“茅盾文学奖获奖者小说丛书”。如贾平凹《晚雨》、苏童《万用表》、迟子建《草原》、张洁《祖母绿》、刘心武《妙玉之死》、陈忠实《蓝袍先生》、宗璞《四季流光》、李国文《月食》、张炜《问母亲》、麦家《四面楚歌》、阿来《宝刀》等。这些小说记录时代足音、富有史诗品格，集中反映了一代知识分子生存状态和生活智慧，很大程度上代表了新时期以来中国短篇小说的高度。在2016年出版第一辑共八卷后，该社继续推出了“鲁迅文学奖获奖者小说丛书”第二辑共七卷。除范小青《碎片》为中篇小说集外，鲁敏《与陌生人说话》、东西《私了》、陈应松《一个人的遭遇》、乔叶《最慢的是活着》、鬼子《被雨淋湿的河》、徐坤《遭遇爱情》等6部均为中短篇小说集。其中，鲁敏《与陌生人说话》收录了《与陌生人说话》《铁血信鸽》《在地图上》《伴宴》等短篇结集。近年来，短篇小说已成为表现日常生活经历的重要手段。而鲁敏正是将笔触深入日常生活，写出了灵魂疼痛和人性幽暗，以此重估了人生的经验和价值。乔叶《最慢的是活着》中的《原阳秋》《一个下午的延伸》《塔拉，塔拉》等着力书写女性的情感危机和生命成长，柔弱女性与坚硬世界的撞击形成了独特的叙事张力。需要承认，70后作家鲁敏和乔叶的创作显示了当代中国文学中坚力量的写作实绩。endprint

在华文文学出版方面，太白文艺出版社推出了“中国文学新力量”之“海外华文女作家系列”。这一系列丛书包括陈谦《我是欧文太太》、方丽娜《蝴蝶飞过的村庄》、周洁茹《到香港去》、王芫《路线图》、曾晓文《重瓣女人花》等五部。花城出版社则推出了“香港文学新动力”，如陈苑珊《愚木》、谢晓虹《雪与影》、麦树坚《琉璃珠》、唐睿《脚注》等。这些作家不再热衷写域外生活，而是在呈现与反思的过程中倾心于不同时空的地理叙述。因此，这些小说大多写的是无名的小人物，揭示了他们奔突于都市丛林中的生活与梦想、焦虑与欲望。小说家怀着一种悲悯情怀探入生命终极问题，引人入胜而又耐人寻味。在某种意义上来讲，华文文学出版已经走出厚古薄今、重“洋”轻“华”、解构多而建构少的困境。这一转变对于华文文学的经典化具有开先河的时代意义。[1]当然，“引进来”与“走出去”共同绘就了当代文学新格局。北京文化发展出版社推出了“走向世界的中国作家”大型文学丛书，遴选了新时期以来活跃在文坛的百位文学大师和知名作家的中短篇小说代表作。比如，汪曾祺、梁晓声、贾平凹、周大新、刘醒龙、谈歌、陈应松、王祥夫、墨白、聂鑫森等。其中，2017年出版了陈世旭《马车》、史铁生《原罪》、林斤澜《矮板凳桥风情》。这套丛书无疑代表了当代作家的文学水平和成就，同时还展示了当代中国文学的集体成果及其经典化发展趋向。

二、精选年度小说：树立选优拔萃的风向标

正如徐勇所观察的：“选本编纂作为一种批评方式已积极参与到对当前文学演变的推动与文学新潮的建构中去。”通常来说，年选和获奖作品选更大程度上“是以一种简单的正面肯定、定论式的方式参与到文学批评实践中去”[2]。这一论断直击要害，颇为中肯。但还需要意识到，在碎片化和泛一体化的多元时代，选本编纂仍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从2017年短篇小说集选本情况来看，我们从中可以大致了解2016年短篇小说的主要成绩和写作态势。进言之，编选者以不同标准精选的年选可谓是短篇小说年度盛宴的集中展示，不仅能够窥见新世纪小说的万千景象，而且在一定意义上直刺内在肌理、呈现创作共性。更为关键的是，在参与文学批评实践的过程中，形式多样的年选已经成为当前考察短篇小说年度发展的最便捷窗口，也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选优拔萃的风向标。

就各类选刊精选的短篇看，《小说选刊》杂志评选的《2016年中国小说排行榜》（北京工业大学出版社）收录中短篇小说各8篇。其中，短篇小说包括方方《云淡风轻》、东西《私了》、王方晨《世界的幽微》、陈世旭《欢笑夏侯》、周李立《酋长》、储福金《棋语·弃子》、王怀宇《小鸟在歌唱》、陈再见《有些事情必须说清楚》等。《收获》杂志推出的《2016年收获文学排行榜作品选·短篇小说卷》（长江文艺出版社）为2016年《收获》文学排行榜的获奖短篇小说结集。该选本收录弋舟《随园》、蔡东《朋霍费尔从五楼纵身一跃》、叶弥《雪花禅》、苏童《万用表》、双雪涛《跷跷板》、须一瓜《灰鲸》、田耳《给灵魂穿白衣》、艾伟《小满》、鲁敏《拥抱》、储福金《棋语·搏杀》10部获奖作品，还收录了韩少功、白先勇、周嘉宁、东西等6位作家的新作。而《小说月报》编辑部编选的《小说月报2016年精品集》（百花文艺出版社）是《小说月报》2016年度中短篇小说精选，收录从《小说月报》刊载作品中精选出的中篇小说8部、短篇小说12篇。短篇主要有《云淡风轻》《夜车》《畜生》《私了》《胆小如鼠的那个人》《六户底》《拥抱》《出警》《跷跷板》《朋霍费尔从五楼纵身一跃》《谁在我的镜子里》《月城春》等。以上选本遴选情况表明：韩少功、方方、苏童、储福金、白先勇等名家在短篇小说创作上依旧引领潮头，叶弥、鲁敏、田耳、弋舟、须一瓜等实力作家出手不凡，双雪涛、蔡东、陈再见、周李立、周嘉宁等青年作家同样不可小视。总体来看，当代名家、实力派作家和青年作家共同活跃在新世纪文坛，他们不仅每年都有精心之作问世，而且以其独特叙事创造出了新的审美经验。

为进一步探究短篇小说的创作趋向，我们还选取了六种由权威学术机构或知名评论家主编的短篇小说选本加以考察。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6年中国短篇小说精选》由中国作协创研部选编。《欢笑夏侯》《天蓝》《万用表》《私了》《畜生》《短暂停留》《大宴》《灰鲸》《九眼石》《小满》《云柜》《莫尔道嘎》《南山一夜》《棋语·弃子》《出警》《王琴的资格楼》《道具灯》《六户底》《从白天到黑夜》《大马士革来信》《聂小倩》《东海，东海》《子弹飞哪儿去了》《回来》《寂静岭》等25部短篇充分展现了2016年度中国短篇小说在语言、形式、风格、手法等方面的多样化。不难发现，入选上述选本的短篇小说相当多部分也出现在林建法、林源（《2016年中国最佳短篇小說》，辽宁人民出版社）、林霆（《2016年短篇小说选粹》，北岳文艺出版社）、付秀莹（《2016中国年度作品·短篇小说》，现代出版社）、贺绍俊（《2016年中国短篇小说排行榜》，百花洲文艺出版社）、洪治纲（《2016中国短篇小说年选》，花城出版社）等主编的选本中。

据评论家主编选本所透露的信息看，白先勇和龙仁等两位作家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仅陈世旭一人出生于20世纪40年代。在青年作家中，蔡东、张怡微、双雪涛、陈再见、郑朋、周李立、焦冲等7位80后作家，以及王苏辛一位90后作家受到评论家的关注。入选的70后作家人数是50后作家和60后作家人数之和，囊括了盛可以、田耳、徐则臣、弋舟、黄咏梅、李云雷、曹寇、乔叶、房伟、王秀梅、朱山坡、付秀莹、黄孝阳等30多位实力作家。就短篇小说的写作群体来看，出生于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老一辈仅有少数作家在短篇小说领域继续坚守，总体创作量较少；50后作家也在逐步淡出短篇写作，方方、韩少功、范小青、储福金、王祥夫、刘庆邦、叶兆言、杨少衡等为数不多的作家每年都有新作发表；70后作家取代60后作家成为短篇小说创作的主力，80后作家在短篇创作的表现较为活跃，呈现出了蓬勃的发展势头，而更富有活力和探索精神的90后作家则处于短篇小说创作的起步阶段。endprint

就入选作品的情形来看，上述的五种选本中大多有选用苏童《万用表》、韩少功《枪手》、范小青《谁在我的镜子里》、徐则臣《狗叫了一天》、王祥夫《帽子桥》、东西《私了》、须一瓜《灰鲸》、盛可以《喜盈门》以及储福金《棋语》系列等短篇小说。从写作内容来看，苏童《万用表》对准的是城乡文化的碰撞和社会转型时期的当代中国；范小青《谁在我的镜子里》关注的是急速发展的现代社会；而韩少功《枪手》则是在青春记忆的记录与反思中完成了20世纪60年代的历史回忆。[3]显然，50后和60后作家更多表现出浓厚的历史情结和现实关怀。不过，这一代作家和年青一代作家在题材选择上有着较为明显的差异。一方面，在历史和现实题材领域，70后及其后的青年作家则较少涉足历史题材，而更多探寻社会现实和当下生活。他们在反映时尚化、娱乐化、类型化以及科学幻想等方面还是有所创新。另一方面，在战争题材和官场题材领域，50后和60后作家相对活跃，更年轻的几代作家也较少涉及，特别是80后和90后作家基本没有涉入。然而，房伟无疑是少有的致力于构建“抗日小说”系列的70后作家。他的《中国野人》《幽灵军》《去国》《花火》《阳明山》《副领事》《猎舌师》《小太君》等力图还原历史语境和呈现复杂人性，为当代文学在题材开拓越发狭窄的当下，提供了“一份探索与开拓的重要证词”。[4]

三、力推青年作家：新生代写作能力的认可

如何在有限的体量之中以最为精简的语言写出最精彩的短篇小说，无疑考验着作家的选题眼光和驾驭能力。在百年中国文学史上，鲁迅、沈从文、汪曾祺等都是以短篇小说雄踞文坛。此后，林斤澜、王蒙、韩少功、莫言、王安忆、苏童、余华等一大批当代名家也恰是从短篇小说创作开始的。然而，也需要清醒地认识到，短篇小说在消费化和商业化的时代越来越显得边缘和寂寞，这已经成为不容否认的事实。徐则臣更是直言：“对一个小说家来说，于接受和出版，于声名和效益，短篇都是下下之选。”[5]恰是如此，若要选择短篇小说创作无疑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这就要求写作者能够沉得下心、耐得住寂寞。

从2017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来看，铁凝（《飞行酿酒师》）、贾平凹（《故事生灵》）、严歌苓（《角儿》）、黄蓓佳（《珞珈路》）、苏童（《她的名字》）等名家有作品集陆续出版。其中，《飞行酿酒师》是铁凝任中国作协主席后出版的第一部短篇小说集，共收入她10余年来所创作短篇小说12篇。比如，《春风夜》《咳嗽天鹅》《飞行酿酒师》《七天》等再现了当代社会转型中生活于不同阶层的普通人的情绪微颤和内心焦虑。《珞珈路》则是黄蓓佳从儿童文学写作转向后出版的首部小说集，收入《长夜暗行》《K线图》《布里小镇》《万家亲友团》《我母亲的学生》《宠物满房》《珞珈路》《提篮里的玫瑰》《枕上的花朵》《心就是用来碎的》等短篇力作。这些作品以沉潜的姿态呈现了当下中国人的情感生活和生命状态。旅美作家严歌苓的《角儿》中收录有《小顾艳传》《角儿》《青柠檬色的鸟》《乖乖贝比》《老囚》《谁家有女初长成》《魔旦》《黑影》《柳腊姐》《老人鱼》等10部精选小说。在此，严歌苓把压抑的痛苦、残酷的现实、社会的真实摆在读者面前。她以女性视角书写大历史和大时代中的小人物，朱依锦、小顾、潘巧巧等女性在命运沉浮和挣扎之中的毁灭展现了人生的苦痛和人性的漠然。

继2016年出版长篇小说《极花》后，贾平凹在2017年又推出了短篇小说集《故事生灵》，包含《满月儿》《远山野情》《瘪家沟》《阿尔萨斯》《饺子馆》《库麦荣》《猎人》《龙卷风》《土炕》《制造声音》《倒河流》等16部短篇。就小说创作时间来说，入选的小说大多为贾平凹在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所创作的。小说大多是以农村生活作为题材，展示了被传统伦理道德规训中的生命痛楚和人性幽微，富有試图重建乡村世界的理想色彩。苏童《她的名字》收录了8部中短篇小说，最早的是1989年年底发表在《收获》的《妻妾成群》，晚近的是2016年在《钟山》刊发的《万用表》。此外，还有《人民的鱼》《私宴》《拾婴记》《香草营》《她的名字》《肉联厂的春天》等获奖作品。这些小说不仅传达了苏童的个人体悟和生命意识，而且体现出了他驾驭短篇结构、语言和叙述的超凡能力。

现今，70后作家已经成为当代文坛中短篇小说创作的主力军。鲁敏《荷尔蒙夜谈》、弋舟《夏峰》《丙申故事集》、阿乙《五百万汉字》、王秀琴《婚驮》、赵松《积木书》、沈大成《屡次想起的人》、雷默《追火车的人》等出版，显示了70后作家已成为短篇写作的主要群体。其中，《荷尔蒙夜谈》收录了鲁敏新近创作的《大宴》《荷尔蒙夜谈》《三人二足》《万有引力》《西天寺》《徐记鸭往事》《幼齿摇落》《拥抱》《枕边辞》《坠落美学》等作品。可以见到，鲁敏将笔触聚焦富豪名流、都市青年、家庭主妇、个体老板等各阶层的不同人的情感生活，直指促使男女之间滋生情感的肉体本身。这也正是鲁敏处理现代都市男女情感世界时的可贵之处。同为70后的山西作家王秀琴推出了中短篇小说集《婚驮》。除《福根》一部为中篇小说外，其余的《脉门》《血口》《无处可逃》《婚驮》4部均为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写的都是发生于山西农村或小县城的故事。她在乡村和城镇的双向互动中记录着其中的人与事，从而展示出了乡村世界的生活流。

弋舟《夏蜂》被收入“现代性五面孔丛书”第二辑中，他着力于小说创作实践，并建构起迷宫般的文学世界。而《丙申故事集》以“丙申”和“故事集”为关键词，探索了小说和故事之幽微关系。阿乙《五百万汉字》中多为偏离生活的经验文本或者是志异化的乡村生活经验作品，体现出了具有实验性的写作特质。赵松《积木书》跳出了传统“短篇小说集”的结集形式。每部小说既独立成篇又因各种千丝万缕的线索合成整体的“合集”。沈大成《屡次想起的人》模糊真假界限，把玩推理想象。小说通过15个小故事并描摹了15种怪人，包括“阁楼小说家”“擦玻璃的人”“口袋人”“理发师阿德”“赏金猎人”“分段人”“玩抓娃娃机的年轻男子”等，营造出了具有荒诞意味的超时空世界。以上短篇小说集出版情况表明：70后作家在实践富有个性的创意中开拓了短篇小说的写作疆域。endprint

检视2017年出版的短篇小说集，80后作家也推出了引人注目的作品。张怡微《樱桃青衣》、马金莲《绣鸳鸯》《难肠》、文珍《柒》、叶临之《猎人》、陈再见《你不知道路往哪边拐》、魏思孝《嘘，听你说》、韦孟驰《甘蔗林》等，显出了80后作家创作手法的娴熟和题材选择的多样。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韩寒、郭敬明、春树、李傻傻等80后作家凭借网络新媒体和商业市场，一出手便是长篇小说。不过，一大批80后作家从一开始就接续前辈作家的写实精神，从传统期刊出场，发表作品也是先经过短篇、中篇的磨炼、积累再到写作长篇。[6]从这一意义上来说，80后作家的短篇小说结集出版，很大程度上被视为是对其一段时期内小说写作能力的总结、检验与认可。

各地作协或部分出版社也在力推80后作家，精选一批青年作家的力作结集出版，以展示其短篇写作的成绩。如贵州人民出版社推出“贵州新锐小说家丛书”，包括曹永《敲门记》、李晁《步履不停》、钟华华《乌鸦停在黑瓦上》等。由广东作协推动，张知干、蒋述卓主编的《广东青年作家中短篇小说精选》由花城出版社出版。这部小说集包括欧阳德彬《夜来临》、林培源《邮差》、陈崇正《碧河往事》、陈再见《云南，云南》、李德南《遍地伤花》、王威廉《书鱼》、毕亮《外乡父子》、王哲珠《乐章》、皮佳佳《罪愆》等80后作家的代表作。福建的鹭江出版社推出的《动物形状的烟火》收录了《收获》刊登过的“青年小说家专辑”的9篇稿件。除《刘琳》为70后作家旧海棠创作外，《跛人》（双雪涛）、《不速之客》（孙频）、《大酒店》（手指）、《动物形状的烟火》（张悦然）、《可悲的第一人称》（郑小驴）、《秘密》（朱个）、《每个浑蛋都很悲伤》（于一爽）、《琴腔》（常小琥）等均为80后作家所作。应该说，这些短篇小说集反映了80后青年作家的潜力和特质，集中展现了当下新生力量的创作面貌。

总之，2017年的短篇小说集出版情况相对平稳。尽管这一年并没有特别重大的文学现象或新概念的炒作，但“莫言作品全编”的“中短篇小说系列”出版仍是今年的一大亮点。还需要指出的是，各大出版社根据自身的特点和优势，向深度和高度发力。从总体看，2017年短篇小说集的出版出现了名家名作的经典化确证和青年作家创作的经典化走向等两条路径。在小说越来越形而下的当下，70后和80后作家在短篇小说文体和形式上的探索、实验和创新，无疑有着重要的价值和意义。可以说，短篇小说在美学层面的变化，对读者的阅读经验和文学素养构成一定挑战，同时也引发了读者对短篇写作的更多新期待。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社会启蒙与文学思潮的双向互动”（2016JJD750019）和江苏第二师范学院2015年度博士专项“江苏作家群落的地理分布与文学格局研究”（JSNU2015BZ24）阶段成果。]

注释

[1]江少川.新移民文学的“经典”与“经典化”[J].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5（1）：1—7.

[2]徐勇.选本编纂与“80年代”文学嬗变[J].文学评论，2015（5）：187—194.

[3]陈进武.“中国故事”的讲述方式与人性立场———2016年短篇小说创作观察[J].中国图书评论，2017（2）：63—69.

[4]王威廉.漫長的祭礼———读房伟的系列“抗日小说”[J].长江文艺评论，2017（4）：27—31.

[5]徐则臣.“70后”转向加剧短篇危机[N].人民日报，2013-05-10（24）.

[6]朱栋霖，朱晓进，吴义勤.中国现代文学史1917—2012（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365.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