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初探

2018-03-23 02:19浙江宁波
中国钱币 2018年4期
关键词:汇丰银行纸币烟台

徐 晨 (浙江宁波)

一 汇丰银行在中国

香港上海汇丰银行有限公司(此文中简称汇丰银行),英文全称The Hongkong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旧称香港上海汇理银行,是一家在香港成立的英资银行。汇丰银行由时任大英轮船公司(Peninsular & Oriental Steam Navigation Co.)香港负责人的苏石兰(Thomas Sutherland)于1864年7月牵头筹办,其初衷是“设立一个在中国大部分主要城市都有分支机构的、本殖民地(香港)自己的银行”[1]。汇丰银行成立时注册资本500万港元,最初的股东囊括了活跃在香港商界主要的大洋行(以英国资本为主,美国、德国、犹太人、印度帕西人、华人等其他资本均有参与,仅当时在中国最大的英资洋行怡和、最大的美资洋行旗昌由于各自原因加入略晚[2])。1865年3月3日,汇丰银行香港总行正式对外营业。1866年8月14日,香港立法会通过《汇丰银行法案》(1866年第5号法案),对汇丰银行的资本、经营范围、发钞权限、债务履行等做了明确规定,汇丰银行自此成为受英国政府认可及保护的法人组织。

汇丰银行自筹备之时起对于自身的经营方向即有清晰的定位:其一成为真正意义上的香港本土银行;其二服务于香港周边远东地区的贸易,尤其是中国各地的贸易。根据最初的筹备计划,汇丰银行拟在香港和上海同时开业,由此亦可见作为中国当时最重要的港口和商业中心,上海在汇丰银行的战略布局中举足轻重的地位。实际情况是,在香港总行开业1个月后,上海分行于1865年4月3日开始对外营业。1866年英国爆发严重的金融危机,很快波及印度,香港和上海亦受到影响。危机最终引发了银行倒闭的风潮,多家在香港和上海设有分支机构的英、印资本银行相继破产;汇丰银行借助股东们的雄厚实力以及香港殖民地政府的支持,成功度过危机,成为当时能够在香港和上海继续营业的5家外资银行之一[3]。劫后余生的汇丰银行以香港和上海为立足点,逐渐将业务拓展到中国各大通商口岸:1865年时汇丰银行即已在福州、厦门、汕头、宁波、九江、汉口等地设立代理处[4];1867年福州单设支行,此后直至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相继在汉口(1868年)、厦门(1873年)、天津(1881年)、北京(1885年)、广州(1909年)、上海虹口(1909年)、青岛(1914年)、哈尔滨(1915年)、烟台(1921年)、大连(1922年)、奉天(1926年)、汕头(1938年)等处设立支行[5]。

汇丰银行在中国的业务,除了一般商业银行经营的贷款、汇兑、存款等常规业务外,还包括发放政治性借款、经办战争赔款、托管关盐两税及发行纸币等。汇丰银行纸币在中国的发行和流通情况,需要从两个相对独立的层面来理解。第一,由香港总行发行的香港地名券,以港元为单位,实际兑换鹰洋(墨西哥银元),1865年汇丰银行成立之初即开始发行,在香港本土流通(1935年香港实行币制改革,汇丰银行发行的纸币成为香港的法偿货币,并持续发行至今)。清末开始香港地名券因贸易之故大量流入广州等地,因使用便利、信用卓著,逐渐在广东、广西、福建等华南各地成为被普遍接受的交易媒介,在部分地区甚至一直流通使用到新中国成立之后。根据汇丰银行档案记载,1926年8月时香港地名券流通总量约4100万元,汇丰银行估算其中超过70%系在香港以外的华南地区流通[6],这一比例虽然未必精确,但香港地名券在中国境内流通范围之广、数量之巨可见一斑。第二,汇丰银行曾在中国部分通商口岸发行过当地地名券,以各地惯用的银两或银元计值。上海分行早在1866年即开始发行银两票[7],后又发行银元票;最早成立的5家支行即福州、汉口、厦门、天津、北京以及成立较晚的烟台支行均发行过当地地名券。汇丰银行各地地名券由所在地分支机构发行,但流通范围并不一定仅限于当地:其中以上海地名券流通范围最广,在长江流域各商埠,以及华中、华北部分地区均能通行;至于其他支行发行的地名券,从发行时间、发行量到流通范围都不尽相同,无法一概而论,此处亦不做赘述;关于烟台地名券的情况,后文中将详细讨论。

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同月香港沦陷后,日军接管了汇丰银行总行,在中国各地的分支机构,大部分在日军的安排下由横滨正金银行接管。二战结束后,各地汇丰银行相继复业,但其业务较战前萎缩严重。至1949年新中国成立时,汇丰银行在中国境内(不含香港)的分支机构,除上海、北京、天津、汕头四地外,均告停业。1955年,上海分行将外滩汇丰银行大楼等资产上交上海市政府,汇丰银行就此退出中国市场[8]。

二 烟台汇丰银行

烟台,位于山东半岛北部,濒临黄海,东连威海,西接青岛、潍坊,北与大连隔海相望,是中国北方重要的港口城市。烟台市北有著名的芝罘岛,又称芝罘山,环抱于港湾西北,形成天然屏障,造就常年不冻之良港,港湾周边由此得名芝罘。现在的烟台市,可以说是在古芝罘的基础上逐渐发展而来。芝罘早在唐宋时已是沿海重要港口,明初为抵御倭寇袭扰,驻军设防,始建城池。清代以来属登州府福山县管辖。1858年6月,《中英天津条约》、《中法天津条约》签订,将邻近的登州(今蓬莱)辟为通商口岸。1861年,英国以登州海口水浅又无遮蔽为由,申请将通商口岸由登州改为芝罘(烟台),获清廷批准;是年8月,烟台正式开埠[9]。烟台因地处南北海上交通要冲,在开埠之时港口贸易已颇具规模;开埠后西方商人大批涌入,设立洋行,开办工厂,烟台当地的对外贸易以及相关的制造、航运、金融等行业由此迅速发展,城市规模亦不断扩大。

英国是最早进入烟台的西方势力,开埠当年即在烟台设立领事馆,1864年英商和记洋行、汇昌洋行开业,系烟台外国商号的鼻祖。作为金融领域的代表,汇丰银行早在十九世纪70年代即已进入烟台,初时并无独立机构,亦不派驻员工,而是将代理处设置在当地英资洋行之内,业务经营委托洋行全权代理。自1911年开始,汇丰银行在烟台当地的业务由太古洋行(Butterfield & Swire Co.)代理[10]。因业务发展需要,1921年汇丰银行在烟台设立办事处,并筹设支行。1922年,经汇丰银行董事会批准,烟台支行正式成立,归上海分行管辖,首任经理柯西(J.E.B.de Courcy),暂借太古洋行场地营业[11]。按照当时外商银行的经营传统,行内分为内(洋)账房和外(华)账房,均对支行经理负责,内账房由外籍职员管理,主要为洋人和外国商号服务;外账房由中国买办负责打理,雇佣华人职员,主要为本地商户及个人服务。1930年,烟台支行迁入位于滋大路的新址(即今芝罘区海关街38号汇丰银行旧址)营业。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汇丰银行烟台支行遭日军查封,后由横滨正金银行接管,抗战结束后未恢复营业。

三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

汇丰银行曾发行一套三枚烟台地名券,通行于烟台本埠及周边,面额分别为壹、伍、拾圆,存世见有流通票、票样及试色票,流通票票面要素见下表:

面值 壹圆(图1) 伍圆(图2) 拾圆(图3)票幅 145×89mm 152×93mm 153×95mm主色 棕色 紫色 蓝色正面图景 香港汇丰银行总部大楼 女工缫丝 女工缫丝背面图景 上海外滩汇丰银行大楼 香港汇丰银行总部大楼/上海外滩汇丰银行大楼香港汇丰银行总部大楼/上海外滩汇丰银行大楼地名 Chefoo/烟台时间 1922年9月1日签名 Agent: J.E.B.de Courcy/J.H.Lind Accountant: 待考印制机构 Thomas De La Rue & Company Limited, London水印 无

票面要素简析:

1.印制机构:Thomas De La Rue & Company即著名的德纳罗印钞公司。这家老牌的英国印钞公司始创于1821年,二十世纪初进入中国市场,开始承揽纸币印制业务,至30年代达到顶峰,彼时包括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大行在内的国内多家银行均与其有业务合作。作为中国境内发钞量最大的外商银行,又同样是英资背景,汇丰银行一直以来都是德纳罗极力争取的客户。此一套三枚的烟台地名券系汇丰银行纸币首次由德纳罗印钞公司承印,亦是大陆解放前双方的唯一一次合作。同时期汇丰银行的香港地名券由英国BWC(Bradbury, Wilkinson & Co)和英国华德路公司(Waterlow & Sons Limited)共同承印,上海和汉口地名券由BWC承印,北京和天津地名券由华德路公司承印,故烟台地名券在设计风格上独树一帜,与其他各地名券均不相同[12]。

图1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壹圆-J.H.Lind签名

图2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伍圆- J.E.B.de Courcy签名

图3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拾圆- J.E.B.de Courcy签名[39]

2.签名:正面下方有左、右两处签名栏,右边为经理(Agent)签名处,左边为会计主任(Accountant)签名处,纸币需经经理和会计主任双人签名后方能投入流通。自1922年烟台支行成立至1941年被日军查封期间,先后有8人担任过支行经理一职[13],从已发现的流通票实物来看,烟台地名券均由前两任经理签署,分别是:①柯西-J.E.B.de Courcy,烟台支行成立后首任经理,1923年5月调任广州支行经理,1934在汉口支行经理任上退休[14];②林德-J.H.Lind,烟台支行第二任经理,1923年至1926年任职,此后历任长崎、怡保支行经理,在汉堡分行经理任上退休[15]。会计主任的签名尚有待考证。

3.地名:烟台(Yantai)/芝罘(Chefoo)。关于烟台、芝罘地名之由来,《福山县志稿·商埠志》中有较为明确的记载:“古无烟台之名,以其附近之罘(同芝罘),故外洋通商皆直名之以‘之罘’……明为海防,设奇山所,驻防军,东通宁海卫,西由福山中前所以达登州卫。设墩台狼烟,以资警备,土人因呼之曰‘烟台’”[16]。“芝罘”之名得自芝罘岛,起初仅是对芝罘岛及其港湾周边有人口居住之地的泛称。明朝洪武年间,为防止倭寇侵扰,在奇山北麓建奇山守御千户所,并在其北临海的熨斗山设置报警狼烟墩台,从此当地人称熨斗山为烟台山,奇山所至烟台山之地始称“烟台”[17]。1861年口岸开放之后,西方商人大批涌入,在烟台山及其南麓形成洋人聚居地,即新商埠区,并逐渐和华人从事商贸业的老商埠区连成一体。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福山县废除旧建置,新设立烟台区,辖商埠区(含奇山所),自此烟台作为正式的行政区划出现,烟台城市始有雏形[18]。烟台地名券票面用中文标明“烟台支取”,英文地名却用“Chefoo”(芝罘的音译),即是由于洋人群体沿用了该地在开埠前的旧称,而华人社会此时早已改称“烟台”,烟台城市的发展变迁,亦由此在纸币上得以体现。

四 烟台地名券图景

1.香港汇丰银行总部大楼(第二代)

汇丰银行在香港成立之初,租用了位于皇后大道中1号,时由沙逊洋行所有的获多利大厦(Wardley House,第一代总部大楼)作为营业场所。至1866年为期两年的租约期满时,汇丰银行业务发展势头良好,遂以6万港元的价格买下获多利大厦及地产。1881年,汇丰银行又以8万港元买下与获多利大厦紧邻的有利银行(The Chartered Mercantile Bank of India, London and China)大楼,计划拆除两处地上建筑后在原址兴建新的银行总部大楼。1882年公和洋行(Wilson & Bird,即后来的Palmer & Turner)设计师Clement Palmer的新大楼设计方案最终被董事会采纳。1883年初汇丰银行总行迁至大英轮船公司大楼临时办公,原大厦拆毁。1886年新总部大楼竣工,同年正式启用,造价30万港元[19]。

新建成的总部大楼(第二代)南临皇后大道,北侧直接面向维多利亚港,东面隔街与香港市政厅相邻,占据了港岛最佳位置。在建筑风格上,新大楼从外形看似乎是将两幢建筑物融为了一体。从皇后大道一侧看,大楼以科林斯式石柱环绕的圆形穹顶结构为基础构建;而从临海一侧看,大楼更接近当时在华南沿海较为流行的“买办式”建筑风格,以连续的拱形门廊为典型特征[20]。至二十世纪20年代末时,大楼的设施已显陈旧,董事会开始考虑在原址建造新楼。1933年10月汇丰银行总行迁至市政厅旧址临时办公,大楼随即拆除。1935年10月第三代总部大楼落成,第二代大楼从此成为历史[21]。

2.上海外滩汇丰银行大楼

汇丰银行上海分行成立于1865年4月,起初系租用外滩南京路口中央饭店(即后来的汇中饭店)的部分房间营业。1873年,汇丰银行由华记洋行(Messrs Turner &Company)手中以6万两白银购入位于江海北关南侧外滩12号的地产,并建起三层洋楼,上海分行遂迁入新址营业。1901至1903年间,汇丰银行又以23.1万两和30万两白银的价格,先后购得上海分行南侧外滩10号、11号的地产,三处地产连成一体,占据外滩与福州路转角,西抵四川路[22]。随着上海分行经营规模的不断扩大,老行楼逐渐不敷使用。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董事会决定建造新的上海分行大楼,并于1919年选定公和洋行(Palmer& Turner)G. L. Wilson设计的方案。新大楼由英商德罗·可尔洋行(Trollope & Colls)承建,1921年动工,建成后于1923年6月23日正式对外营业,同日举行了盛大的开业仪式,时任汇丰银行董事会主席、总行总经理、香港首席大法官、英国驻上海总领事、淞沪护军使等中外名流显贵到场祝贺。新大楼建造预算高达白银185万两,建设过程中多有超支,实际造价超过250万两[23]。

新建成的上海分行大楼是典型的新古典主义风格建筑,钢筋混凝土结构,占地面积9438平方米,建筑面积32000平方米。建筑主体为五层,中部高出二层,冠以圆形穹顶,地下室一层,底层四边有夹层。大楼外立面采用横向五段、竖向三段的划分,底层主入口为三个罗马式石拱门,二至四层中部贯以六跟科林斯式石柱,中部凸出的穹顶,形成中轴线。大楼建成时是整个外滩门面最宽、体型最大的建筑,英国人自豪的称其为“从苏伊士运河到白令海峡间最华贵的建筑”[24]。太平洋战争期间大楼被横滨正金银行占据,抗战胜利后汇丰银行迁回营业。1955年,汇丰银行上海分行将大楼上交上海市政府,同年市政府迁入办公。1995年,为了恢复外滩金融街功能,上海市出台外滩房屋置换政策,同年市政府迁出大楼。1996年上海浦东发展银行通过房屋置换获得大楼使用权,并斥资对大楼进行修缮。大楼现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上海浦东发展银行总行所在地。

值得一提的是,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印制发行于1922年,彼时新大楼尚未落成。如此迫不及待的将未建成的行楼图案印制在异地发行的纸币上(上海地名券直到1924年版才采用新大楼作为图景),足见汇丰银行对于外滩新大楼的重视与自豪程度。

3.女工缫丝

所谓“缫丝”,意即“把蚕茧浸在热水里,抽出蚕丝”(《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释义),泛指由蚕茧抽丝的工艺。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养蚕取丝的国家,养蚕、缫丝、织绸之术相传由黄帝之妻嫘祖发明,自古以来蚕桑文化、丝绸文化在中国的社会经济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汇丰银行烟台地名伍圆、拾圆券均选取“女工缫丝”为正面主图景,并非随意为之,而是因为缫丝业,特别是柞蚕缫丝工业见证了烟台在近代的发展和繁荣,一度是烟台的支柱产业之一。

蚕的种类很多,均能吐丝结茧,其中食桑叶的桑蚕,早在先秦之前即已实现家养,因此又称家蚕,桑蚕丝是丝绸制品最主要的原料,通常所谓的蚕丝多是指桑蚕丝。另有无法家养的其他蚕种,中国古籍中概称野蚕,以食柞叶的柞蚕为最常见。柞蚕原产于我国山东等地,其在野外结成之茧最晚在西汉时已被收集利用,明末时鲁东南丘陵地区的农民创造了柞蚕的人工放养技术,此后向山东各地及外省传播[25]。至鸦片战争前后,山东省内柞蚕放养已较普遍,所产的柞蚕茧、丝主要用于国内织绸消费。鸦片战争后头几年,柞蚕丝尚未引起外商的注意,仅有少量出口。1861年烟台开埠,在国际市场对蚕丝产品旺盛需求的刺激下,柞蚕丝出口增长很快,带动山东省柞蚕茧的产量迅速提高。1870年之后,由于当地生产的柞蚕茧不能满足柞蚕丝产业发展的需要,辽宁等东北省区出产的柞蚕茧被运至烟台缫丝、织绸,烟台由此逐渐发展为当时全国最大的柞蚕缫丝和蚕丝出口中心[26]。

1877年,德商宝兴洋行(Crasemann & Hagen)在烟台开设了我国首家机器柞丝工厂—烟台缫丝局(Chefoo Filanda),但因经营不善,股权几经更迭,期间数度歇业。1895年该厂租给华商“顺泰号”经营,改名为华丰纩丝厂,营业方有起色。至1900年时,该厂已有进口缫丝车550台,雇用职工600人[27]。到1903年时,烟台已有三家机器柞丝工厂。烟台的手工柞丝工厂数量更多,在1921年前后烟台柞丝产业鼎盛时期,烟台上规模的手工柞丝工厂(场)数量达42家,计有丝车16420台,平均每家拥有丝车391台[28]。即使按照一台丝车配备一名工人的最低标准估算,此时烟台从事缫丝业的工人也已超过16000人,尚不包括小规模缫丝工场和家庭作坊的从业人数,而同时期烟台本埠的常住人口不过十几万[29],缫丝工业之于烟台经济民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烟台的机器柞丝工厂大多使用由法国进口的“开奈尔”式铁制缫丝机,而手工柞丝工厂使用的主要是根据进口设备改良的木制脚踏缫丝车[30]。烟台地名券图景反映的,即是当时女工以木制脚踏缫丝车作业的场景,可谓是入乡随俗,真实还原了烟台当时的社会风貌。

五 烟台地名券的发行和流通情况

1.发行时间及背景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票面所载的日期为1922年9月1日。清末、民国时期发行的纸币,票面日期分手写(或加盖)和印刷两种形式,手写的日期一般即是纸币签发的时间;日期事先印刷的,表示的可以是纸币的制版时间、印刷时间、计划发行时间,抑或三者都不是。那么,烟台地名券实际发行于何时呢?汇丰银行档案中保存的贝克(T.S.Baker)针对烟台支行的巡视报告提供了详实可靠的线索。

贝克是汇丰银行资深的高级职员,曾先后担任横滨分行会计主任,新加坡、旧金山分行经理等职。1922年贝克接受总行委任,主持对中国境内(不含香港)各分支机构营运情况的例行巡视,新近成立的烟台支行即为贝克巡视工作的其中一站。烟台支行巡视报告成文于1922年9月2日,根据报告内容,可以确定烟台地名券确实首发于1922年9月。贝克在报告中指出,当时烟台市面流通的各中资银行发行的纸币总量约在43万元,但估算对应的现金准备不足10万银元,各家银行多存在超额发行的现象,造成纸币币值不稳,流通受阻。因此本地的交易媒介仍以实物银两和银元为主,另有少量汇丰银行上海地名券在商埠内通行[31]。

中资银行纸币信誉的不佳为汇丰银行本地券的发行和推广创造了有利条件。但汇丰银行起初并未对烟台地名券的顺利行用抱有太大期望,而是存有疑虑。原因是烟台不同于上海、天津、汉口等通商大埠,虽有洋人聚居的区域,但没有中国官方认可的租界,汇丰银行纸币在当地的发行流通既无法律上的依据,又缺少类似租界工部局那样的地方行政机构的支持。持此谨慎的态度,烟台地名券在发行之初,随时确保充足的现金准备,因信用良好,兑现及时,逐渐得到本地商民的认可。虽然中国官方的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烟台地名券在当地的通行已然是既成事实。至1925年年初时,烟台地名券的流通量攀升至12万余元[32]。

2.五卅运动及其影响

汇丰银行在中国境内(不含香港)纸币发行的分水岭出现在1925年,是年发生了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1925年5月30日上午,上海进步学生两千多人在公共租界散发传单、演讲抗议日商枪杀中国工人顾正红的恶行,声援工人罢工。租界工部局出动大批武装巡警,逮捕了一百多名学生。下午万余名愤怒的群众聚集在南京路老闸巡捕房门口,要求释放被捕学生。英国巡捕竟然开枪射击,当场打死十三人,重伤数十人,逮捕一百五十余人。惨案发生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上海人民进行了罢工、罢市、罢课的斗争,史称“五卅运动”。6月五卅运动掀起的反帝浪潮迅速席卷全国,参与者从工人、学生发展到商人、市民、农民等社会各个阶层,影响波及全国多数省份,几十个大中城市。

作为惨案的始作俑者,英、日两国受到五卅运动的冲击最大。除了英、日洋货受到民众普遍抵制外,6月初上海中资银行和钱庄、票号宣布“禁英令”,汇丰、麦加利等英资银行发行的纸币被拒绝接受[33]。此后数月间,汇丰银行面临的局面并无好转,包括烟台支行在内的各地汇丰银行纷纷出现挤兑。以上海为例,五卅惨案前夕汇丰银行上海地名券的流通量超过364万元,到同年8月底时,下降至不足188万元,短短三个月时间累计兑付了原流通量的接近50%[34]。1925年8月,汇丰银行总行认为五卅运动的影响仍在扩大,为防止后续再出现挤兑造成流动性紧张,中国境内(不含香港)各分支机构被要求停止发行新券,同时暂停将已兑现纸币再次投入流通,也即意味着,中国各通商口岸的本地券自此进入只收不付时期[35]。1926年5月,总行进一步要求烟台支行彻底回收烟台地名券,外国商民确有需要持有纸币的,换之以上海地名券[36]。1927年以后,各地的反英情绪有所缓和,汇丰银行上海分行逐步恢复纸币的发行,但除上海外的其他口岸,当地地名券的发行再未恢复。

3.发行量和流通量

纸币的发行量和流通量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但是常有文章忽视两者之间的区别。对于由银行等机构发行的可兑换纸币来说,发行量是一个累计的概念,是经银行柜台兑换流出的同一种类纸币的数量总和,包括了已经兑付收回的部分;而流通量是一个时点的概念,即截止某个时间已发行的纸币数量减去已回收的纸币数量,对一家银行机构来说,月度、年度财务报表中负债项下的纸币流通(Note Circulation)科目反映的即是该机构发行纸币的流通总量。若要衡量特定银行所发行的纸币对地方经济的影响以及在当地货币供应中所占的比重,纸币的流通量提供了更好的参照。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壹圆、伍圆、拾圆券票面的发行序号均是5位号码,无前后冠字,各券种的实际发行量未见档案记载。根据对已发现的烟台地名券流通票所作的不完全统计,其累计发行量至少超过24万元[37]。

关于烟台地名券的流通量,汇丰银行档案中保存的上海分行(烟台支行由上海分行管辖)和烟台支行的报表、账目及往来函件提供了第一手资料,但由于时间久远,期间又历经战乱,档案并不完整连贯。目前也仅能根据现存档案中的数据,勾勒出纸币流通大致的情形。以下是1925年至1940年间烟台地名券流通量一览表(单位:元)[38]。

1940年12月烟台地名券 101555 97230 11200 2050 1200 1091 1086中国境内合计 4408683 2286613 1628334 2241058 1174311 768489 323950占比 2.30% 4.25% 0.69% 0.09% 0.10% 0.14% 0.34%统计时间 1925年2月 1925年8月 1926年9-11月1927年12月1933年12月1935年12月

备注:1.合计数包括中国境内(不含香港)发行的各地地名券的流通量。

2.1926年下半年五卅惨案一年之后,反帝热潮有所褪,此时的纸币流通量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因无法找到完整的单月数据,故取9至11月间有据可查的数据加以汇总。

综合以上各点,烟台地名券的发行和流通,可细分为以下四个时期。①增长期:自1922年9月始发至1925年五卅惨案为止,期间纸币流通量逐年提升,至1925年上半年达到相对高点。②停顿期:自1925年6月至1925年8月总行喊停新券发行,期间纸币流通量有所下降,但占全国合计数的比重却上升近一倍,原因在于同期中国各地(主要是上海)汇丰银行纸币流通总量下跌近50%。可见此阶段烟台汇丰银行受五卅运动的影响程度不及上海等地明显。③只收不付期:自1925年8月至1926年5月应总行要求回收,期间除新券不再发行外,已兑现收回的纸币亦停止投入流通,纸币流通量迅速下降。④回收期:1926年5月开始回收,至年底时纸币流通量已下跌至五卅运动前的10%左右。到1927年底,未回收纸币仅余2050元,已近乎在市面绝迹,烟台地名券至此基本退出流通领域。同时期因上海地名券恢复发行,烟台地名券在全国流通量中的占比跌至不足0.1%。1927年之后,直至1941年被迫停止营业,汇丰银行对烟台地名券的回收并未终止。至1940年底时,尚有未回收纸币合计1086元,此后的流通量未见记载。

六 结语

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分壹圆、伍圆、拾圆三种面值,流通时间不长(1922-1926年),回收较为彻底(最终未能回收的纸币总额不超过1086元)。即使不考虑纸币流通过程中及此后经历战争、动乱等而遭灭失的情形,每种面值券(流通票)的平均存世数量亦不过68枚,而实际存世量应远少于此。烟台地名券因此甚为罕见,其中尤以壹圆券最少面世。

由于可供参考的资料相对匮乏,原始档案又多保存于国外,此前未见有文章针对汇丰银行在某一通商口岸的纸币发行情况作深入探讨。本文结合烟台在中国诸多口岸中的特殊地位,讨论了汇丰银行烟台地名券的时代背景、图案设计、发行流通等问题,涉及数据之处多转引自汇丰银行原始档案,旨在抛砖引玉,期待更多同好将此课题不断完善。

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得到浙江大学蔡圣先生、宁波王天扬先生和烟台陈永曾先生的帮助,在此表示感谢!

注释:

[1][4]Frank H.H. King: The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Volume 1: The Hongkong Bank in Late Imperial China, 1864-1902,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7, P73. P95.

[2] 毛里斯·柯立斯(李周英等译):《汇丰——香港上海银行(汇丰银行百年史)》,中华书局,1979年,第7页。

[3] 林准祥:《银流票汇——中国早期银行业与香港》,中华书局,2016年,第331-334页。

[5] Frank H.H. King: The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Volume 2: The Hongkong Bank in the Period of Imperialism and War, 1895-1918,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92; The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Volume 3: The Hongkong Bank between the Wars and the Bank Interned, 1919-1945,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 P99, 456, 458. 汇丰银行在各地的分支机构,按功能、权限的不同分为若干层级,为便于理解,此文中按照中文的习惯一一对应,由低到高依次为:①代理处(Agent),通常设立于在某一通商口岸已具备一定经营基础的洋行之内,不派驻银行员工,所有业务均由洋行全权代理;②办事处(Representative),派驻银行员工,通常出现在筹设分、支行的过渡阶段;③支行(Agency),配备银行员工的常驻机构,负责人称经理(Agent),由上一级分行管辖;④分行(Branch),配备银行员工的常驻机构,负责人称经理(Manager),直接对总行负责;⑤香港总行(Head Off i ce)。

[6][11][13][14][15][21]Frank H.H. King: The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Volume 3: The Hongkong Bank between the Wars and the Bank Interned, 1919-1945,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8,P63. P274. P274. P157. P271. P251.

[7][32][33][34][35]Niv Horesh: Shanghai's Bund and Beyond: British Banks, Banknote Issuance, and Monetary Policy in China, 1842-1937,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9, P90. P121. P121. P112. P126.

[8] 蔡小军:《吉光片羽——香港集趣堂收藏中国洋商客钞》,上海泓盛拍卖有限公司,2012年,第5页。上海分行停业后,汇丰银行在圆明园路兰心大楼内设立清理处,仍经营中国政府指定的少量外汇业务。

[9][10][17][18][29]山东省烟台市芝罘区地方史志编纂委员会:《芝罘区志》,科学普及出版社,1994年,第10页。第504页。50页。50页。111页

[12] Joe Cribb: Money in the Bank: The Hongkong Bank Money Collection, Spink & Son LTD, 1987, P60-61, 144-145,152-153, 162-166.

[16] 于宗潼:《福山县志稿》,成文出版社,1931年,第707页。

[19][20][22] Christopher Yip: “Four Major Buildings in the Architectural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Eastern Banking: Essays in the History of The Hongkong and Shanghai Banking Corporation, Edited by Frank H.H. King, The Athlone Press, 1983.

[23] 关于上海外滩汇丰银行大楼的造价,历来众说纷纭,杨嘉祐在所著《外滩·源》一书中称其造价为1000万银元,亦有说达白银1000万两的。此文中采纳Yip的意见,系转引自汇丰银行档案,似乎更为可信。

[24] 杨嘉祐:《外滩·源》,上海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122-128页。

[25] 李令福:《明清山东省柞蚕业发展的时空特征》,《山东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1995年第2期。

[26] 丁德超:《近代山东省柞蚕业的发展探析》,《蚕业科学》,2013年第5期。

[27][28]徐新吾:《中国近代缫丝工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494,507-509页。第506页。

[30] 徐新吾:《中国近代缫丝工业史》,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497-498,506-507页。

[31][36] 同[7]P103-105, 190.

[[37] 按汇丰银行纸币每批签发500张的惯例,结合已发现的烟台地名券实物,推测至少发行了9000张壹圆券、4000张伍圆券、21500张拾圆券。

[38] 同 [7]P121, 130;同 [6] P247.

[39] 张安生等:《中国历代纸币展图集》,中国金融出版社,2012年,第28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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