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对青山

李红霞

苗圃地

是孕育绿色的地方

是红松幼年成长的地方

从一粒种子的萌芽到浅绿色的松针伸出稚嫩的手臂

喷水器在阳光下旋转成七彩的细碎的钻石

一批批树苗裹着泥浆

被送进大山里

我的小手抚摸过的小树苗

如今你在哪一片山坳里

四十道年轮与你正是年少

四十道年轮与我

秋霜已经悄悄来袭

五七干校

一个旧址

隔着一个水泡子 从来没有走过去

那地方有特别茂盛的水铃铛

黄色的砖瓦墙有隐约的红色字

喏那里是五七干校

姥爷的烟袋锅一指

大河沿儿

夏天汤旺河暴涨

小锁子被大水卷走了

乡亲们急乎乎地边跑边喊

大河沿儿不一会就聚满了村庄里的人

我躲在姥姥的身后惊恐地想

大河沿儿的凶险可真不是姥姥吓唬我

小锁子在第二天被打捞上来

已经漂到了下游很远很远

检查站

检查站好像是个分水岭

过了检查站才算是进山或者出山

其实那里检查的是来来往往的运材车

检查站小屋里的人

有一双犀利的眼睛

他识得过往的每一个人

谁是谁家的亲戚谁是谁家的孩子

有一年我被来姥姥家串门的远房亲戚带着进城

他立刻就报了案

种子库

过了汤旺河大桥就是种子库

有着漆黑的两扇对开的大木门

没进去过 十分垂涎那里

有一麻袋一麻袋的松树籽

看管那里的人十分牛气

腰间别着一大把钥匙 还故意显摆

叮当乱响 再不就拿手上摇晃

一粒松树籽 就是一棵松树苗

一棵松树苗 就是一棵参天笔直的

红松

那些年啊 我吃了多少红松的种子

它们 在我的心头早已郁郁葱葱

站立成了几万顷的

红松林

小蓝桥

过了小蓝桥

就是场部了

场部有医務室 用铝饭盒装着粗针头

装着我的害怕和哭声

那一溜平房最边上是粮店

粮店放粮的人姓魏

他养了一只瘸腿的黄狸猫

挨着粮店的是小卖店

我常常去打酱油

一毛钱是七块糖

七块糖融化在童年的记忆

却甜蜜了我整个的人生

小蓝桥有一年被大水冲塌了

几块浅蓝色的木头板子

后来浇筑上了水泥换成了铁钢的护栏

小蓝桥的名字却怎么也换不掉

小迎梅

长着三角眼儿的小迎梅

梳着齐刘海儿像个灶坑门的小迎梅

躲在袢子垛后面的学猫叫勾我出去玩的小迎梅

被我姥姥识破了诡计并且破口大骂的小迎梅

她是前院邻居王家的三闺女

迎芝 迎春 迎梅 迎秋

隔四十栽花开花落

我能一个不落地叫齐你们的名字

却不知道

如今 你们散落到哪里

迎着多少人间的春风和秋雨

小溪与山花树林和沟谷

大黄狗和大狸猫

左邻和右舍 一群一群的孩子

小迎梅

提起对青山就会想到你

姥爷是个八级工

姥爷是对青山有名的瓦匠他是个八级工

对青山有多少房子

就有多少只烟囱

对青山有多少只烟囱

就有我姥爷多少块亲手铺的砖

暮色降临

走在汤旺河的大桥上远望对青山

多少炊烟袅袅

多少红灯高照

多少盏昏黄的灯里

多少乡亲们亲切而爽朗的笑

每一所房子都跟姥爷有关

每一缕炊烟都跟温暖和爱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