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与逻辑研究*①

2018-04-01 01:31周前程
实事求是 2018年3期
关键词:中国化现代化马克思主义

周前程

(中共福建省委党校 福建 福州 350001)

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有自己独特的历史图像,其结构变化和演化趋向,尽管有外来压力的触发,但主要是由中国自身逻辑决定的。按照这一逻辑线索,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分别是以资本主义为内核的现代化—西化、以社会主义为核心的现代化—俄国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化。这三个阶段既有依次转换的关系,又有逐步具体化和实践化的关系。透视现代化—中国化在不同阶段的演变过程,有助于人们更为切实和更为深入地把握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历史与逻辑。

一、资本主义现代化—西化

中国是在鸦片战争的炮声中进入现代化的历史进程的。鸦片战争“引出中国与近世西方资本主义势力的全面冲突。这些冲突打开了中国长期封闭性发展的格局,是中国通向现代世界的纪元。此后一个半世纪中国的沧桑巨变,也就是中国走向现代化的举世罕见的漫长而崎岖的历程。”[1][P249]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次战争改变了中国传统的解决社会危机的方式,即再也不能以王朝更替的方式解决社会政治危机,现代化逐渐被认为是解决这些危机的唯一正确而有效的方式。这一背景决定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从一开始就有两个基本特点:一是现代化是在西方的压力下输入中国的,是超出当时的社会发展水平的,而非中国自身发展的自然延续,这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探索缺乏内在的动力,只是对外来的压力一种回应,现代化的动力取决于这种压力的强弱程度,即压力—回应构成了现代化过程的基本动力结构;二是中国原有社会发展进程虽然被打破,但中国现代化仍然主要由社会内部矛盾所决定,只不过依靠传统手段已不能化解社会危机,必须实现向现代社会转型,建立现代国家才能重建社会政治秩序,实现自主发展。这意味着中国现代化的成功取决于中国社会能否自觉以现代化作为自己的追求和目标。为此,一是中国的传统理论必须实现现代转换,以与现代化进程相融,采纳继续成为促进社会发展的积极因素;二是外来的理论要在中国社会真正发挥作用和影响,就必须是一种契合中国实际的现代化理论。即能否实现传统理论的现代化和西方理论的民族化或本土化是中国现代化成功的关键。这就是当代中国人熟知的“中国化”的基本含义。因此,现代化是鸦片战争后中国社会发展的主旋律,中国化则是实现现代化的必然选择;中国社会追求现代化的过程同时也是实现西方现代化理论中国化的过程,即现代化—中国化是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基本逻辑与主体结构。

从中国现代化的发端来看,林则徐、魏源是中国社会较早提出通过“向西方学习”以实现现代化的人。不过他们仅把现代化理解为西方的坚船利炮,以为只要学到西方的这些军事技术就可以建立与西方一样强大的国家,避免西方的侵略。林则徐说:“窃谓剿夷而不谋船炮水军,是自取败也。”[2][P243]魏源则明确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3](P869)的主张,希望通过引进西方人才,培养本土人才,最终达到“尽得西洋之长技为中国之长技”,[3](P870)御敌于国门之外的目的。这些把西洋长技归结为军事技术并试图通过“搞一点‘防卫性现代化’,以应付内外的挑战”[1](P282)的思路,尽管有失偏颇,但他们提出的把“西洋长技”化为“中国之长技”的实践路径却内含了“现代化—中国化”这一逻辑结构的萌芽,尽管这些想法因传统顽固势力的阻挠没有付诸实践,却启迪了中国现代化探索的后来者,成为这一艰难探索的前奏曲。

一般认为,中国最早的现代化理论是洋务运动中提出的“中体西用”论。这一理论吸收、发展了魏源的“师夷长技”的主张并付诸实践,试图通过引进西方的先进技术,建立一批现代工业,以达到富国强兵的目的。冯桂芬于1861年所著的《校邠庐抗议》最早提出了“中体西用”的主张,倡导在“以中国伦常名教为原本,辅以诸国富强之术”[4](P105)的口号下“采西学”、“制洋器”,实现民族富强的目的。这一思想模式的核心是“把代表传统文化的‘中学’和代表西洋文化的‘西学’在价值和功用上加以区分”,[5](P52)把二者的优势结合起来。这在张之洞的《劝学篇》一书中被明确表述为:“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不使偏废”,[6](P94)“中学为内学,西学为外学;中学治身心,西学应世事。”[6](P147)其立论的基本点是在坚持中国基本政治制度和价值观念的基础上引进西方先进的科学技术,实现中国的富强和社会的稳定,最终达到巩固清王朝的封建统治的目的。从现代化的视角而言,洋务派的“中体西用”论已在无意中触及到了融中西文明于中国现代化建设实际的基本路径和方向,但由于缺乏对中学和西学的批判性审视而不能实现二者在中国现实社会中的结合,加之洋务派并没有把推进现代化作为自己的目标,致使洋务运动最后以失败告终。这说明在封建主义的地基上是建立不起现代中国的大厦的,想在不触动封建统治者的利益的基础上实现现代化只能是不切实际的空想。

维新变法是洋务运动失败后资产阶级维新派提出的现代化方案。他们认为现代西方社会是一个系统,不仅仅是现代化的军事技术,因此,要在中国实现西式现代化,光引进西方的技术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在政治、经济、教育等制度层面实行最广泛变革。康有为指出:“今天下言变法者,曰铁路,曰矿务,曰学堂,曰商务,非不然也。然若是者,变事而已,非变法也。”[7](PP215~216)在实现路径上,梁启超提出了中西文明互补的主张,即“拿西洋的文明来扩充我的文明,又拿我的文明去补助西洋的文明,叫他化合起来成一种新文明”。[8](P35)这说明维新派的理论旨趣已经触及到了现代化—中国化的主要内容,他们的失败则说明维新派在如何把握两种文明的本性和实现二者的结合上仍没有找到有效的办法。

1900年间的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消除了清廷保守派阻扰西方文化进入中国的最后政治障碍,自此学习西方、实现现代化成为朝野的共识和中国社会的普遍诉求。至此,中国社会要不要现代化、要不要学习西方等问题已经基本解决,随之而来的是谁来领导现代化,实现什么现代化,怎样实现现代化等更深层次的问题。清末新政则是在这一背景下由清朝统治者为应对空前高涨的反清民主革命、维护自己的统治而按照资产阶级国家的制度模式推出的一系列改革。它以“中体西用论”为指导以引进现代化生产方式、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为核心内容,即在巩固王权的前提下引进西方的各种制度和先进技术,恢复中国的秩序。然“中学有中学之体用,西学有西学之体用。分之则两立,合之则俱亡”,[9](PP558~559)想在现实生活中简单地把二者的优点加在一起是不可能实现的;加之这些变革是由封建集团及其知识分子把持,其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建立现代生产方式、推进现代化进程,而是应用西方技术和方法来弥补自己统治的不足,其失败是必然的。这说明封建统治阶级领导下不可能实现中国现代化的目标。

随后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清廷的统治,摧毁了封建的政治制度,建立了西方式的民主政体,但并没有导致现代社会的产生。这迫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去思考:中国人有没有把握到西方现代社会的本质?其一,如果没有,那应该怎样做?其二,如果有,那么西方现代社会本身是不是有问题,中国学习西方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基于第一个回答,中国部分知识分子提出了全盘西化的主张。在他们看来,中国现代化失败的原因在于学习西方不彻底,要实现现代化,必须对中国的文化和社会心理进行根本改造。梁启超说:“社会文化是整套的,要拿旧心理运用新制度,决计不可能。”[10](P376)五四时期的陈独秀也认为:“若是决计革新,一切都应该采用西洋的新法子,不必拿什么国粹,什么国情的鬼话来捣乱。”[11]但这种“全盘西化”的主张并非完全排斥传统,只是希望让传统文化凭自身的“惰性”能自然地与西方文化结合,造成一个调和中西方文明的中国本位新文化,其中仍含有把西方现代化理论中国化的内涵。如陈寅恪所言:“即使能忠实输入北美或东欧的思想,其结局当亦等于玄奘唯实之学,在吾国思想史上,既不能居最高的地位,且亦终归于竭绝者。且真能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的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的地位。”[12](PP512)基于第二个回答,中国部分知识分子提出以中国传统文化或马克思主义来纠正西式现代化的弊端。如贺麟明确地提出的“化西原则”,其理论旨趣就是借西方的哲学、宗教和艺术等资源来“发挥”、“充实”中国之“理学”、“礼教”和“诗教”,进而创造中国的“新哲学”以指导中国的现代化。[13](P512)而马克思主义也是在此背景下作为纠正西方现代化的弊端而引入中国并在俄国十月革命影响下成为中国社会思想主流的。这意味着辛亥革命建立民国后中国社会内忧外患日益加剧的现实事实上宣告了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的破产,中国即将进入一个新的以社会主义为目标的现代化探索的新时期。

总之,鸦片战争到五四运动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第一阶段。这期间中国社会对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认识从部分到整体逐步深入,并从选择性地引进西方的现代化到全盘西化和以中化西及对社会主义的宣传,都是为了解决中国要不要现代化,需要什么样的现代化和怎样实现现代化这些问题。由于当时只有西方资本主义现代化这唯一的样本,因此中国现代化的进程就是趋于西方、实现资本主义现代化的过程。即资本主义现代化—西化是这一时期中国社会发展的基本逻辑。这一探索的屡遭挫折使中国最终把自己的现代化目标转向社会主义。

二、社会主义与中国化

历史而论,社会主义成为中国现代化的实现途径,是中国人民在长期探索资本主义现代化道路屡遭挫折后作出的选择。1933年7月《申报月刊》关于中国现代化问题的大讨论反映了中国社会对近代以来现代化探索的反思和道路选择的重要性:“须知今后中国,……再不赶快顺着‘现代化’的方向进展,不特无以‘足兵’,抑且无以‘足食’。我们整个的民族,将难逃渐归淘汰,万劫不复的厄运。现在我们特地提出这近几十年来,尚无切实有效方法去应付的问题,作一回公开的讨论。”有鉴于此,《申报》要求讨论着重两个问题:一是促进中国现代化面临的困难和先决条件是什么;二是中国现代化应选择的方式:是个人主义的还是社会主义的,是外国资本所促成的现代化还是国民资本所自发的现代化,以及实现这种方式的现代化当采取的步骤又是什么。[14]这一讨论的热烈说明“实现什么样的现代化,怎样实现现代化”已成为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主题与核心逻辑,选择什么样的现代化道路,将决定中国现代化的前途和命运;也指明了几十年来模仿西方现代化道路导致的困境和未来可供选择的现代方案,说明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社会已经具有了广泛的影响力和吸引力。

众所周知,社会主义在中国的传播最早是由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开启的,但真正产生重大影响则是在俄国十月革命之后。由于资本主义现代化模式在中国实践中遇到的困境及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西方社会暴露出的问题,促使中国的先进分子反思西方文明的弊端和寻找纠正这些弊端的方法,而俄国革命的成功则提供了一条不同于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道路,这是社会主义能迅速为中国先进分子所接受并逐步成为中国社会思想主流的历史背景。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中国革命就是在这一影响下产生的。毛泽东指出:“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克思列宁主义。……走俄国人的路,这就是结论。”[15](PP1470~1471)他还说:“一九一七年的俄国革命唤醒了中国人,中国人学得了一样新的东西,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从此以后,中国改换了方向。”[15](P1514)这说明,中国共产党通过俄国革命“发现”了马克思主义,所说的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自然是俄国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走社会主义道路则意味着根据中国的情况运用苏联经验,建设苏联式的社会主义。这一理解逻辑显然是把俄国化的马克思主义等同于马克思主义,把苏联式的社会主义等同于社会主义。这一方面是由于苏联革命的成功及共同的意识形态因素使中国人对苏共的领导有种天然的亲近感;另一方面,由于刚刚成立的中国共产党“是对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理论和中国革命的实践还没有完整的、统一的了解的党”,[16](P610)也缺乏用马克思主义分析、研究中国实际并实现二者结合的自觉意识和能力,因而只能模仿甚至照搬苏联的做法和经验,即通过俄国化或布尔什维克化实现社会主义。

于是,中国共产党在成立时把自己定位为共产国际的一个支部:命名为“中国共产党”,为共产国际支部,[17](PP296~297)在思想上、政治上和组织上处处紧跟苏共,在一定意义上成为共产国际在中国的代言人。由是,当共产国际提出布尔什维克化这一口号时,中国共产党很快予以接受并把能否坚定执行共产国际的决议作为实现布尔什维克化的衡量标准。六大通过的党章中明确规定:全党必须“迅速且切实的执行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和党的指导机关之决议。……共产国际代表大会,或本党代表大会,或党内指导机关所提出的某种决议,应无条件的执行,即或某一部分的党员,或几个地方组织,不同意于该项决议时,亦应无条件的执行”。[17](P298)尽管共产国际指出实现布尔什维克化必须考虑各国的具体条件,且对中国情况的判断基本正确,但由于幼年期中国共产党的自我定位和苏共的遥控指挥导致中共领导层在实践中的教条主义,几乎断送了中国革命。这一困境迫使中国共产党从自己的国情入手来思考中国社会主义道路到底该怎么走等问题。

由此可见,马克思主义必须中国化,这是中国共产党在推进布尔什维克化的过程通过血的教训认识到的真理,其核心是按照中国实际来运用苏联的经验和马克思主义理论,即把苏联送来的马克思主义和十月革命的经验中国化。这是毛泽东1938年中共六届六中全会上首次提出的。他说:“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使之在其每一表现中带着中国的特性,即是说,按照中国的特点去应用它,成为全党亟待了解并亟须解决的问题”。[16](P534)后来,毛泽东还从理论与实践结合的角度解释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性:“形式主义地吸收外国的东西,在中国过去是吃过大亏的。中国共产主义者对于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应用也是这样,必须将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和中国革命的具体实践恰当地统一起来,就是说,和民族的特点相结合,经过一定的民族形式,才有用处,决不能主观地公式地应用它……中国文化应有自己的形式,这就是民族形式。民族的形式,新民主主义的内容——这就是我们今天的新文化。”[16](P707)由于这一思想的提出及其实践,中国共产党逐渐取代了国民党赢得了中国现代化的领导权,使社会主义现代化逐步成了中国社会的共同追求。因此,正如美籍学者孙隆基在谈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对中国共产党及中国现代化的意义时指出:“在五四运动以后,马列主义逐渐在中国思想界占上风。”他还说:从“五四”时期到20世纪30年代,中国社会经历了一个深刻的革命化过程,“这个阶段亦成就了‘马列主义的中国化’。没有这一道程序,马列主义就不能在中国社会中发生作用,自然更谈不上使社会经历深刻的革命化过程。”[18](P444)

由于中国共产党在领导中国革命过程中形成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社会主义现代化逐步赢得了民众的支持和拥护,因此毛泽东在1937年6月24日和尼姆·韦尔斯的谈话中明确提出实现社会主义是革命的直接目标。他说:“我们的结论是:中国可以避免资本主义而直接实现社会主义”。[19]后来,毛泽东在按照这一结论写成的《新民主主义论》中具体规划了实现这一目标的路线图,并在《论联合政府》中描绘了新中国的具体蓝图。以此为指导,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推翻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摆脱了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压迫,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社会主义制度,确立了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为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奠定了制度基础,开辟了广阔的前景。“只有社会主义能够救中国”,[20](P214)这是中国人民在历经长期艰辛探索后得出的基本结论。

当然,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的确立,并不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道路从此一帆风顺了。由于对经济社会发展的理论准备不足,又缺乏实践经验,新中国成立之初的现代化建设是完全按照苏联模式展开的。以至在那时,“在我们不少同志的心目中,一提起苏联的经验,是很有些肃然起敬、钦羡不已的味道的”。[21](P417)这样做一方面可为中国现代化建设提供可资借鉴的做法,少走弯路;另一方面则会陷入照抄照搬俄国做法、按俄国面貌改造中国的误区。而中共历史上的“布尔什维克化”经验表明,在现代化建设语境中的“俄国化”不能仅仅用俄国社会主义蕴涵的普遍规律来改造中国,而应使这种普遍性与中国特殊的国情结合起来,否则就会重蹈革命时“俄国化”失败的老路。为此,毛泽东在总结、反思苏联和中国现代化建设中出现的问题的基础上,提出了要坚持统筹兼顾、适当安排的方针;要正确处理现代化过程中的基本关系;走有中国自己特点的现代化之路,并提出了中国的目标是实现四个现代化而非简单的工业化等等主张,作为中国现代化建设必须遵循的基本原则和方针。这些对现代化的原则设想尽管由于种种原因没有实现,并出现了“文化大革命”那样的错误,但它奠定了中国现代化进一步发展的基础和前提,指明了努力的方向。这表现在:一是“选择了马克思主义,并经由革命斗争完成了国家主权的恢复与独立的历史使命,重新确立起中国现代性建构的主体资格与身份;二是确定了社会主义的基本制度,经济基础上明确公有制和计划经济,政治体制上确立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人民当家作主的政治制度。这是第一阶段现代化模式的最重要特征;三是初步建立了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强大的国防;四是毛泽东明确提出必须摆脱现代化之‘西化’与‘苏化’的窠臼,独立探索中国式现代化道路。”[22]这些贡献成为后来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基本遵循,是毛泽东留给后人最宝贵的财富。

总之,中国现代化探索发展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中国化具体化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由于以俄国革命和建设为模仿对象,中国现代化在实践中则更多地侧重于俄国化这一具体路径以赢得中国革命胜利,实现社会主义目标;社会主义化本质上就是追求中国社会的俄国化。“什么是现代化,怎样实现现代化”在这一阶段被具体化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俄国化”的逻辑结构。尽管后来毛泽东强调社会主义要带有中国自己的特点,但在理论和实践上始终没能实现从建设“社会主义的中国”到建设“中国的社会主义”的转变。因此,通过以俄为师,虽然实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在实践中的相互促进与生成,但理论的偏颇也成为后来中国现代化建设发生曲折的重要原因。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与马克思主义中国化

由于建国后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模仿苏联模式导致的曲折,尤其是“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灾难性影响,因而在改革开放的相当一段时期里,中国都是以反思“文革”和批判苏联模式来推进自己的现代化进程的。这种反思和批判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通过追问社会主义是什么,把苏联模式与社会主义区分开来;二是通过追问现代化是什么,把现代化与现代化的具体道路区分开来,进而把西方现代化和苏联模式定位为现代化的两种不同模式,为借鉴西方经验提供思想和理论前提。这两个方面最终凝结为一个根本问题:“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通过对这一问题的不断追问和解答,中国共产党把现代化本质与资本主义现代化形式、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本质、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普遍性与苏联模式的特殊性区分开来,形成了改革开放的基本国策。邓小平指出:市场化不等于资本主义化,“计划多一点还是市场多一点,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计划经济不等于社会主义,资本主义也有计划;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23](P371)这些认识和观点的提出进一步解放了人们的思想,为吸收西方国家的现代化经验,走出苏联模式,建设符合中国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提供了思想资源、奠定了理论基础。

基于这些理论思考,中国共产党立足于中国的实际情况、社会主义的本质及现代化的一般规律,既不走资本主义道路,也不搬苏联模式,完全依据自身条件和特点来建设社会主义,开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康庄大道。邓小平总结这一探索过程时说:“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这就是我们总结长期历史经验得出的基本结论。”[23](P3)这即是说,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是以中国国情为立足点、以现代化为目标、以社会主义方向的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坚持这一道路的内在要求,在中国现代化建设中既要大胆利用资本主义现代化过程中取得的优秀成果,又要使之服从和服务于社会主义的价值追求,并使之在自己国家的现代化实践中有机结合起来,这种宽广的理论视野和实事求是的探索精神正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道路能够形成和发展的根本原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是关于中国现代化目标与条件的科学理论。中国社会的现代化转型与发展,是中国的根本问题、中心问题、统领一切问题的最大问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就是当代中国共产党人对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破除苏联模式而赋予社会主义以中国特色,都是为解决这个问题服务的。离开这个问题而谈论的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都不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24]也就是说,从现代化的视角来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正确回答了实现什么样的现代化和怎样实现现代化这一问题,而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则是对中国现代化的性质和实现路径的规定,二者的结合共同铸就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正确道路,也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开创了成功的典范。对此,习近平自信地指出:“邓小平同志为我们擘画的社会主义现代化蓝图正在一步步变成美好现实,我们伟大的祖国正在一天天走向繁荣富强,中华民族正在一步步走向伟大复兴。”[25]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形成及其发展,标志着中国人民在历经长期历史探索后,终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找到了实现民族复兴的现代化道路。

历史证明,只有把马克思主义运用到解决中国社会现代化面临的现实问题之中,才能最有效地实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目的;也只有在解决现代化实践问题时充分显示马克思主义的科学性、时代性、实践性和有效性,才能使马克思主义在众多的现代理论中脱颖而出获得优势地位,实现其在中国社会发展中的主导地位和指导作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目的就是能够在现代化目标的指引下,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则,结合具体国情,走出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现代化之路。”[26]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旨趣和实践指向都是马克思主义、现代化与中国国情的相互融合,因而成为在中国条件下唯一可行的现代化之路。

四、简要结论

近代以来,把握现实、继承传统和学习西方一直是中国现代化探索与发展中必须处理好的核心问题,其实质是把“古为今用”(实现传统的现代转型)与“洋为中用”(实现西方先进理论的中国化)在现代化建设的实践中统一起来。这既涉及到对传统的区分,也涉及到西方先进理论的甄别和对中国国情的认识,对这些问题认识不清是中国先进分子在很长时期内没能找到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原因,也是中国共产党能够成功解决中国现代化目标及其实现路径的关键。就现代化探索的长期历史来看,尽管不同阶段的现代化目标和内容及其实现途径不同,但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可以看成是“现代化—中国化”这一逻辑结构形成、展开与发展的历史。伴随着“现代化-中国化”的逻辑生成及其内容从空泛到具体,主体的思想也经历了从被动接受到主动推进的转变过程;同时,由“现代化—中国化”发展而来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也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不断相互生成和演变。这一生成和演化过程不仅勾勒了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的基本逻辑和历史图景,也规定了中国社会发展的根本趋势和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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