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多克，赌城“独狼”下毒手

凌云 温宪

1953年4月生，美国人。2017年10月1日，在拉斯维加斯制造了美国最惨枪击案，造成500多人伤亡，后饮弹自尽。

拉斯维加斯，这座在沙漠中建造起来的美国赌城，尽显着人性的光怪陆离，如今又因为一起死伤最为惨痛的枪击案令全世界震惊。“独狼”史蒂芬·帕多克带来的伤痛远远不能平息。

枪，是美国人的痛。

“地狱被打开了”

拉斯维加斯有“世界娱乐之都”“结婚之都”“罪恶之城”等别称。2014年，它成为全球新婚夫妇度蜜月的最佳选择地。

半是天堂、半是地狱的拉斯维加斯对人们有巨大的诱惑。一个流传已久的说法是，如果你穷困潦倒还剩下几美元，去拉斯维加斯也许会咸鱼翻身，如果你钱多得花不完，去拉斯维加斯豪赌也许会使你成为穷光蛋。

拉斯维加斯有众多豪华酒店，其中之一便是曼德勒海湾酒店。为了吸引顾客，这家酒店主打热带风光情调。

10月1日是星期日。这天晚上，曼德勒海湾酒店对面的草地上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91号公路丰收音乐节”。舞台上，乡村音乐明星阿尔丁正抱着心爱的吉他，唱着《当她叫我宝贝》。超过2.2万名观众与阿尔丁沉浸在音乐中。

22點5分，人群上空突然响起一阵枪声。

现场的音乐声和喝彩声淹没了“哒哒哒”的枪响。许多观众并未在第一时间意识到杀戮的来临。不少头戴牛仔帽的年轻人还以为，那不过是音乐节主办方为助兴放了烟花。

第二轮扫射开始了。有人倒下，台上的阿尔丁甩下吉他，慌乱地跑向后台。人们这才觉得不对劲，恐慌像巨大的涟漪，迅速蔓延开来。

当第三轮扫射开始后，疑惑声变成哭喊和尖叫。人们听到枪声就趴下，一有空隙就赶紧逃，顾不得身上的血迹。但他们根本不知道该跑向哪里，也不知道这场突如其来的枪击何时结束。

越来越多的人倒在血泊中。欢乐的音乐节数分钟内变成血腥的杀戮场。幸存者眼圈通红地对电视台记者回忆当时的场景：“地狱被打开了。”

警员们互相通报着这次大规模枪击。他们分析，射击如此密集，凶手很可能有全自动机关枪。不知道谁提议：“我们得先找到凶手，找到他受害者的问题就解决了。”

凶手在哪儿？警方分析，他很可能就在曼德勒海湾酒店。酒店正对主干道，可以一览无遗地看到音乐节草地，距离舞台也不过366米。音乐节幸存者说，看到了枪支瞄准器闪光，大概在曼德勒海湾酒店大楼的中层。

警方终于将目标锁定在酒店32层的一处房间。房间两侧窗户分别有一处破窗后的射击口。

22点15分，酒店保安坎波本想查看32楼的一间客房为何警铃大作。但当他刚刚踏上客房走廊时，一颗子弹飞来，击中了他的大腿。

后来警察发现，枪手安了3个摄像头。一个监视客房走廊，一个放在餐厅，还有一个安在自己房间猫眼后。

22点32分，特警队员爆破进入房间。结果，爆破触发了房间的火灾警报，队员们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正对着房门是一支机关枪，架着支架。警察走入房间，发现总共有23支枪，就连鱼缸里都有两支来复枪，还有数不清的子弹堆在各处。书桌上还有一张写着几串数字的便条，便条上的数字与风速、高度和距离有关。

床边是一个脸朝下的男人。他在警察到来前，就饮弹自尽了。

枪手名为史蒂芬·帕多克。

时间倒回两天前。9月28日，帕多克以女友玛丽罗·丹利的身份在曼德勒海湾酒店的32楼住下。但这一次，他并不是单纯来赌博，还带来了大量的武器弹药。

案发时，丹利已在国外。10月3日，她返回美国，接受了警方询问。她回忆，帕多克给了她10万美元（约合66万元人民币），让她回到菲律宾探望家人。丹利忐忑地同意了，还以为帕多克想跟她分手，所以给了她一大笔分手费。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打算暴力伤害别人”。她觉得帕多克“友善、体贴、安静”，是位很好的男朋友。

事发后，死亡人数不断飙升。从最开始媒体报道的2人升至59人，而伤者至少为529人。这场血洗成为美国现代史上死伤人数最多的枪击案。

赌场高手

在密集的人肉搜索后，枪手的形象渐渐清晰。

64岁的帕多克出生在母亲的家乡爱荷华州。他是家中四兄弟里的老大。弟弟埃里克回忆：“我们家最无聊的就是哥哥，他也没什么攻击性。”

帕多克童年缺少父爱。他的父亲本杰明·霍斯金斯·帕多克总是干各种令人不齿的勾当：开假支票、偷汽车、抢银行……他还被美国联邦调查局通缉过。通缉令上的本杰明“身高6英尺4英寸（1.93米），体重245磅（111公斤），有精神病和自杀倾向”。

本杰明曾被判20年监禁。他入狱时，帕多克7岁。母亲带着孩子们搬到加利福尼亚州，一人养活全家。孩子们吃不饱，往往为了谁喝牛奶、谁冲奶粉争抢半天。母亲从没告诉孩子们父亲去了哪里，后来改口，说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

帕多克在这种环境中长大。他的高中同学回忆，帕多克“很聪明，但不听老师话，还做过弊”。后来，帕多克去了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学工商管理。他边学习边做兼职邮差，一直干到大学毕业，去了美国国税局，1985年又到联邦国防合同局担任审计员。

帕多克有过几段情史，但都不长。他一毕业就结婚，但两年后离了婚，后来再次结婚，1990年又成了单身汉。不过在这期间，帕多克发现了自己的商业才能，并因此致富。

自第一次离婚后，帕多克就开始投资房地产。他不买新楼，专门翻新那些二手公寓，再高价卖出。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他至少倒卖过9套房产。当年带帕多克看房的经纪人回忆，帕多克穿着随便，看不出是有钱人，想不到他看房之后爽快买下。

资本雪球越滚越大，帕多克也累积了更多财富。他还让家人参与他的房地产生意。埃里克放心地把所有积蓄都交给了哥哥：“我相信他会成功。他帮我们发家致富，这下就不愁退休金不够花了。”

有了更多钱，帕多克就想玩玩了。他成了赌场常客，喜欢在赌场看表演、吃大餐，更喜欢赌钱。

不过赌博有赢就有输。帕多克几年前在一家赌场里连输了4个月。赌场服务生说，他一次输掉10万美元（约合66万人民币）也不会皱眉头。不过，这倒不是因为他钱多。帕多克玩赌博还是很有一套的。他喜欢玩电子扑克。电子扑克的机器会设定一个时间段内的胜率，赌客只要经过观察，就能摸清门路。帕多克会锁定一台赢钱率高的机器，等时间一到，就迅速敲击机器，在一局游戏中稳赚一把。一位赌客在接受《洛杉矶时报》采访时证实了这个说法：“有一天，帕多克连续赌了24小时，是当天赌场的最大赢家。”美国《世界日报》的报道也印证了帕多克会赌：“帕多克赌场输赢常常是六位数，他玩扑克速度飞快，一小时最多1000次。”

埃里克说，帕多克不是好赌，而是觉得赌场自有它的好处：一是服务好，二是赚钱。帕多克赌了20多年，并没有越赌越穷，相反，赌博是他某段时间内的稳定收入来源。靠着高超的赌博技巧，帕多克还成了许多赌场的高级别会员，有专车接送，并享受免费吃喝住。

帕多克也是在赌场认识的现任女友玛丽罗·丹利。她来自菲律宾，持有澳大利亚公民身份。两人经常游轮旅行，到过西班牙、意大利、希腊、约旦、阿联酋等国。

疑点重重

案发后，各种疑问排山倒海般涌来，警方极为谨慎的答疑又引來更多疑问。

首先是犯案动机令人生疑。办案人员不明白，既然帕多克那么有钱，生活也不错，他为何如此残忍地制造大规模屠杀事件？

但办案人员发现，赌博或是导致枪击案发生的原因。9月30日，帕多克曾在酒店的赌场停留了很久。但他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行动，没人知道他是赢了还是输了，“为警方寻找答案制造了困难”。

华裔神探李昌钰也持有类似观点。他根据多年刑侦经验分析：“染了赌瘾犹如吸毒酗酒，最后愈发病态。极有可能犯案的饭店赌场，让帕多克赔了很多钱，让他怀恨在心。再加上，美国媒体近年来不断报道枪击案，恰逢拉斯维加斯正在举行乡村音乐会，帕多克就把枪口对准了参加音乐会的那些人。”

李昌钰表示，枪手应是预谋犯案。他精心选择了一个对准音乐会现场的房间。此外，很多赌徒在拉斯维加斯输钱。他们输钱后，大多选择跳楼结束生命。但曼德勒海湾酒店的窗户是不能打开的，并且玻璃都更厚。帕多克能破窗射击，说明他早就知道了能用什么工具打破玻璃。“帕多克可能是赌场的大客户。这样他就会有优待，可以免去安检。要不然，酒店安保如此严密，他怎么能带进去如此多的武器？”

这样就带来另一个问题，这些武器是如何运到房间的？是帕多克一人所为，还是有酒店服务人员帮忙？而这些疑问现在还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只能等警方的下一步取证。

帕多克生前的行迹也令人生疑。他曾在今年8月到过芝加哥，在当地一场音乐节开幕前两天预订了一间客房，又在音乐节当天预订了第二间客房。后来，他在同一时间退了两间房，而这天刚好是音乐节。警方发现，这两个房间都可俯瞰音乐节人群。并且，房间的层高和距音乐节场地的距离，都与帕多克此次入住曼德勒海湾酒店的房间极其相似。

最令人费解的是，帕多克没有留下遗书、录音或在社交媒体上发出任何信息。参与调查的警官马希尔说：“我们翻查了所有东西，包括嫌犯的私生活、政治取向、社会行为、经济状况及被极端化的任何潜在可能……追查了他由生至死的任何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虽然“伊斯兰国”组织宣称策划实施了此案，但美国警方予以否认，暗示此案系“独狼”行为。但越来越多的人怀疑：一个人如何能在短短几分钟内，从至少两处射口射击造成如此大规模伤亡？有人指称，现场听到不同的枪声同时响起，或许表明有多名枪手，并使用了不同型号的武器。

10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发表全国电视讲话，宣布即日起至10月6日，美国所有公共建筑、军事基地、海军舰艇、驻外使领馆和外交机构等降半旗致哀。当日下午，特朗普与副总统彭斯等多名高级官员在白宫南草坪默哀。特朗普发表声明说，枪击事件是“绝对的邪恶”，帕多克是一名“病态”和“疯狂”的人。但他何以如此“病态”，又是为何“疯狂”？

根本无法控枪

此时，人们更想知道为什么和怎么办。但面对记者提及的“枪支暴力”问题，特朗普以“我们今天不谈这个”回避了。这次枪击案发生后，白宫方面对由来已久的控枪等深层次问题一直避而不答。

白宫的态度很可以理解。因为这是一个根本无解的问题，也很可能因为分寸把握不当而自打耳光。在2016年竞选期间，特朗普表示支持宪法第二修正案，反对实行控枪，要求纽约州允许隐藏式携带枪支。在美国不断发生枪击血案的背景下，特朗普支持实行联邦背景调查制度，以防止有犯罪记录和精神问题的人持枪。

不当家不知家难当。奥巴马政府曾力主更为严格地控枪，但仍因屡发枪击案而焦头烂额。面对这起创纪录的枪击案，现在的白宫主人应更能真切体会到进退两难的窘迫。

如同种蒺藜者必得刺，美国逃离不了枪击案不断发生的厄难，其原因在于陷于多个悖论漩涡中的美国根本无法控枪，也难以掌控拥枪的人。

最大的悖论关乎法理。美国崇尚依法治国，也崇尚个人自由。有着430万会员的美国全国步枪协会是全美最具权威的拥枪游说组织，对政客看重的选票有着巨大的牵制能力。全国步枪协会大楼内有一个全美武器博物馆，博物馆入口镌刻着美国宪法第二修正案。

这部1791年通过的修正案是美国权利法案的一部分。其全文为：“一支训练有素的民兵，对一个自由州的安全实为必要，民众拥有并且携带枪支的权利不容侵犯。”

由此看来，拥枪者将此视为可以拥枪的宪法依据，并将此与个人自由直接挂钩。美国的立法程序早在数百年前就已注定，试图推翻这一修正案几无可能。

如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争论一样，在美国，是枪杀人还是人杀人的争论也是吵得一塌糊涂。每遇枪击血案，控枪的声浪便顿时高涨，但拥枪支持者一再争辩说，枪本身不会杀人，而是拥枪人使用武器杀人；如果每人都有枪，案发时以枪制枪，枪击案的发生率反会减少。

那么好吧，在做了妥协之后，大家似乎都同意对想要拥枪者做更为严格的背景和精神健康审查。但事实证明，这也是一个谁也说不清的问题。此次犯案枪手帕多克顺利地拥有如此多的武器，却没有被查出有任何问题。

还有一个虽难以言传，但却是公开的秘密，就是枪文化背后还有个枪政治。今年4月28日，特朗普还出席了在亚特兰大市举办的美国步枪协会年会。他公开表示，过去8年来，美国对拥枪权利的侵犯已经结束，他将继续支持步枪协会。他信誓旦旦地表态：“你们在白宫有一位真正的朋友和支持者。”

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怪圈。根源不除，悲剧仍将不断发生，这是一个徒称无奈的死结。

（摘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