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投顾的最大本土化挑战

夏淑媛

智能投顾正在改变投资者进行投资决策的过程，他们正在通过揭开传统金融服务背后的信息不对称来颠覆整个财富管理行业。但是，今天的变化不只是由技术所驱动，更严格的监管及用户行为或成为改变资产管理行业的决定性力量。智能投顾能否为中国财富管理行业创造以投资顾问为核心的定制化、综合化的金融解决方案？财富经理如何改变金融工具，让科技催生更深层次的公平和透明，以及投资决策的个性化？带着问题，记者采访了《智能投顾：开启财富管理新时代》一书的作者李劲松、刘勇。

：什么是智能投顾？智能投顾通常包含哪些步骤？一个智能投顾平台的核心竞争力是什么？

李劲松：智能投顾又称为机器人投顾（Robo Advisor），借助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等金融科技，根据投资者的风险偏好，为用户推荐股票、基金、保险等投资组合，进行精确财富配置，并根据市场情况进行持仓追踪和动态调整，从而实现最大化的收益和最小投资风险的一种新型财富管理方式。

智能投顾是一套基于MPT理论和严谨算法的投资服务流程，包括智能的“投”与“顾”，其流程步骤通常可分为：第一步，客户画像，系统通过问卷调查评价客户的风险承受能力和投资目标；第二步，投资组合配置，系统根据用户风险偏好从备选资产池中推荐个性化的投资组合；第三步，客户资金托管，客户资金被转入第三方托管；第四步，交易执行，系统代理客户发出交易指令，买卖资产；第五步，投资组合再平衡，用户定期检测资产组合，平台根据市场情况和用户需求变化实时监测及调仓；第六步，平台收取相应管理费。

虽然客户画像能力也至为重要，但“投资组合配置”和“投资组合再平衡”才是智能投顾的核心竞争力。所谓投资组合配置，就是在客户画像之后，智能投顾平台会给客户评定一个风险等级，然后开始分析市场上不同类型金融资产的收益特征、风险特征、周期性特征等因素，为其量身定制投资组合方案。投资组合的自动再平衡是指智能投顾机器人开始交易后，对组合权重进行7×24小时的实时监控，根据市场趋势变化，自动调整资产组合中各类不同风险水平的资产比例。

：中国智能投顾产业主要有哪几种模式？其各自优劣势是什么？

刘勇：中国智能投顾市场非常复杂，分类方法也比较多。有按业务模式分为独立建议型、一键理财型和混合推荐型3种模式的，也有按投资目分为“全球资产配置模式”“以国内股票为标的的投顾模式”和“以公募基金作为主要投资标的的模式”。还有一种分类方法是按智能投顾平台的出身来划分，也可分为三大阵营：一是专业的智能投顾创业平台；二是知名互联网金融平台推出的智能投顾平台（产品）；三是银行、证券、保险、基金和第三方财富管理公司等传统金融机构推出的智能投顾平台（产品）。

《智能投顾：开启财富管理新时代》一书采用的分类方法是根据其平台推出时间，并结合其智能投顾的深入程度和实现方式，划分为三大模式：全智能投顾模式、内智能投顾模式和半智能投顾模式。

全智能投顾平台是一种全新的智能投顾创业平台，即完全借鉴美国Betterment、Wealthfront等平台的模式和经验，在一张全新的白纸上“作画”，故也可称之为“白纸模式”。这种全新创业平台背景不一，既有纯创业公司推出的（例如理财魔方、蓝海智投、弥财、财鲸、拿铁智投等），也有基金公司推出的（例如虹点基金的璇玑智投等），还有互联网金融平台推出的（例如宜信财富的投米RA等）。这种模式的共同点是都有完整的用户画像、风险测评、投资组合推荐和自动再平衡的流程，智能投顾色彩浓厚，界面、流程新鲜，“仪式感”强，是一种以用户投资规划为中心而不是以产品销售为中心的智能投顾模式。

内智能投顾平台通常由早已存在的互联网理财、社交投资、量化投资等互联网金融平台演进而来。因为在智能投顾概念流行前，其平台早已成形，不可能像新创业平台一样推倒重来，只能通过在平台内嵌智投引擎（投资策略）的方法，实现智投功能，所以又可称之为“半张白纸模式”。这种模式的共同点，是平台已运营多年，拥有较高的品牌知名度和稳定成熟的用户群，因而常以产品销售为中心，互联网金融理财的色彩重，而智能投顾的用户画像和风险测评色彩相对较淡。蚂蚁金服旗下的蚂蚁财富（曾叫蚂蚁聚宝）、京东金融的京东智投、资配易、聚爱财Plus、雪球、钱景私人理财、牛股王都是这种模式。

半智能投顧模式的中坚力量是银行、保险、券商、基金公司等传统金融机构。其涉足智能投顾市场，通常是以新产品或新业务而非新平台方式运作。原因有两个：一是传统金融机构规模大，船大难调头；二是出于客户、数据、征信、获客等资源共享的原则，不可能也没必要像创业公司或互联网金融平台一样，很快推出一个独立的智能投顾平台。招商银行的摩羯智投、浦发银行的财智机器人、广发证券的贝塔牛、长江证券的阿凡达狗、平安保险的平安一账通均属此类型。

全智能投顾平台因为创立时间早，主要占天时；内智能投顾平台则因为其在互联网金融领域耕耘多年，谙熟互联网运营模式，主要占地利；而以传统金融机构为主的半智能投顾平台则因为其在高净值客户资源和大数据征信等方面的优势，占据人和。

：金融科技（Fintech）在中国经历了哪几个发展阶段？它与传统金融是怎样一种竞合关系？

李劲松：如果我们将IT业在中国发展的3个重大阶段概括为信息化、“互联网+”和“智能+”，那么，金融IT的3个阶段依次是金融信息化、互联网金融和智能金融，它们同样是金融科技的3个发展阶段，即Fintech 1.0、Fintech 2.0和Fintech 3.0阶段。

这三个阶段各自的特征可以简单概括为：

Fintech 1.0阶段：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Fintech 2.0阶段：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Fintech 3.0阶段：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Fintech 1.0阶段，大致可以从20世纪90年代算起，是金融IT的起步阶段，那个时候，数据与数据是隔离的，系统与系统是孤立的，更重要的是，金融与IT是泾渭分明的，井水不犯河水，此即所谓“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2012年以来的Fintech 2.0阶段，网络借贷和移动支付带动互联网金融全面大热，众筹、消费金融、互联网银行、互联网保险紧随其后，逐渐为世人所熟知。Fintech 2.0与Fintech 1.0的最大不同，是金融科技巨頭开始跳出金融IT的局限，通过控股或参股的方式获得相关金融牌照，利用技术手段变革传统金融信息采集、信用中介、风险定价、投资决策过程，直接开展如金融产品销售、移动支付、网络小贷等金融业务。这就不是金融与IT简单的物理变化，而是二者发生了化学反应。这就是所谓“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到了Fintech 3.0阶段，金融科技开始表现出两个重要特征，一是金融智能化，智能提高了金融的效率，降低了金融服务的门槛，创新了金融的新模式，但同时也增加了金融的风险；二是回归金融本质。2016年以来，监管层持续发声，相关政策一波接一波。从监管层到产业界，都在理性呼吁金融科技回归金融本质——科技的归科技，金融的归金融。这是Fintech 3.0最明显的潮流。经历“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两个阶段后，终于来到“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阶段。

：书中提到，智能投顾的本土化挑战最难的是投资者教育。国内投资者大都有不切实际的短期高回报期望，选择基金等产品时格外关注历史回报而非整体平衡或策略，也不愿意为投资信息付费，你如何看待投资者教育问题？为什么必须打破刚性兑付？

刘勇：中美投资理财市场的一个重要区别是，美国投资者大多是机构和大户，长期投资的理念被广泛接受，而中国更多的是一个散户市场，在暴富心理的驱动下，轻视风险，片面追求高收益，总的来说有以下几个不良习惯：心态更多的是投机而非投资；喜欢短期爆炒，追求一夜暴富，不喜欢长期持有；主动投资多于被动投资；缺乏理性思维，从众心理强，羊群效应明显，喜欢追涨杀跌；缺乏投资组合和资产配置的习惯。这些习惯的形成，是我国资本市场制度不完善、好的投资目的缺乏、理财市场鱼龙混杂、投资者教育缺失等多因素长期共同作用的结果。

我国投资市场一个最不成熟的现象就是“刚性兑付”。所谓刚性兑付，原本是指信托产品到期后，信托公司必须分配给投资者本金及收益，当信托计划出现不能如期兑付或兑付困难时，信托公司需要做兜底处理。虽然我国并没有哪项法律条文规定信托公司必须进行刚性兑付，但这个信托业不成文的规定却慢慢成了理财市场的潜规则。信托、私募等刚性兑付产品收益高企，民间借贷收益居高不下，成为以浮动型收益为特征的智能投顾在中国发展的巨大障碍。

2017年11月17日，“一行三会”与国家外汇管理局联合发布的《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征求意见稿）》第十八条明确提出了“打破刚性兑付监管要求”。刚性兑现危害甚深，不解决刚性兑付问题，智能投顾规模再大，都有可能重演互联网金融理财的各种悲剧故事。这可能是智能投顾顺利发展面临的最大挑战，相关智能投顾平台需要做好十年磨一剑的持久战思想准备。

：智能投顾市场巨大、前景广阔，有没有实证显示机器人投顾提供的策略能够跑赢真人理财顾问？“智能投顾将使99%的基金经理下岗”的传闻是真的吗？

李劲松：2017年10月18日，EquBot LLC、ETF Managers Group共同推出全球第一只应用人工智能（AI）与机器学习进行投资的ETF（Exchange Traded Funds，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AI Powered Equity ETF（简称AIEQ）。AIEQ利用EquBot的AI科技和IBM 的AI机器人Watson的大数据处理能力，以7×24小时模式，从约6000只美国挂牌股票中挑选出30～70只最有上升潜力的股票。自2017年10月18日上市交易以来，AIEQ已经跑赢美国两大股指。

当然，智能投顾毕竟是一个新生事物，需要一个循序渐进的发展过程，不能指望其一夜之间就达到非常高的水平。业界关于“智能投顾将使99%的基金经理下岗”的传闻，可能在一个非常遥远的将来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