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龙之介《竹林中》的陌生化理论解读

2018-04-26 10:27雷婵
青年文学家 2018年9期
关键词:竹林中陌生化

摘 要:本文旨在运用俄国形式主义“陌生化”理论,解读芥川龙之介《竹林中》的叙事技巧。通过分析叙事情节的陌生化,探讨了《竹林中》如何体现作者所使用的延宕手段以阻挠和延缓情节的直线发展的叙事技巧。

关键词:竹林中;陌生化;情节的延宕

作者简介:雷婵(1985-),女,湖北黄冈人,武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9-0-02

一、陌生化理论

陌生化理论是俄国形式主义文论的核心概念之一,最初由俄国形式主义者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技巧的艺术》一文中指出: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像那样,而不是如同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手法是事物“反常化”的手法,是复杂化形式的手法,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领悟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它就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1]因此,陌生化手段的实质就是要增强对艺术形式感受的难度,拉长审美欣赏的时间。“陌生化”的目的就是打破人们的接受定势,使人们以全新的眼光感受事物。

“陌生化”的本意为“使熟悉的事物变得陌生”。18世纪末至19世纪初,黑格尔提出了“惊奇感”,认为“一般说来,熟知的东西所以不是真正知道了的东西,正因为它是熟知的。有一种最习以为常的自欺欺人的事情,就是在认识的时候先假定某种东西是已经熟知了的, 因而就这样地不去管它了。……对于一个表象的分析,就過去所做的那样来说,不外是扬弃它的熟悉的形式”。[2]而在中国古代,也有类似于“陌生化”的理论观点。比如宋代江西诗派诗论中提出的“以故为新”、“点铁成金”等诗法中所蕴含的使事物变得新奇这一理念,与陌生化理论在本质上非常类似。[3]

通常,叙事手法的“陌生化”包括三个方面:叙事结构的陌生化、叙事角度的陌生化和叙事语言的陌生化。《竹林中》是芥川龙之介刚刚走上文学道路时的作品。这部作品,通过7段叙述,讲述了一宗发生在竹林中的杀人抢劫强奸案。而这篇小说,因为独特的叙事结构而备受推崇。本文将从叙事情节的陌生化,来分析芥川龙之介的《竹林中》这一短篇小说的叙述技巧。

二、叙事情节的陌生化

故事与情节的概念,是什克洛夫斯基把“陌生化”理论用于小说后提出的两个有影响力的概念,被认为是最富有成果的观念之一。美国学者弗雷德里克·詹姆逊认为:“在一部具体的文学作品中,还存在陌生化技法与事件、事物在时间上的运动与变化之间的关系。冯毓云先生指出,这主要表现为“延宕”:“延宕是指文学作品中通过分裂、结构性对比、插笔等艺术手法,制动情节的直线发展,迟滞高潮的到来,增加感受的时延,推迟审美快感的到来的一种程序。[4]

《竹林中》的故事情节中,采用了“延宕”的技巧。这篇小说并没有采用直接顺序描写来讲述凶杀抢劫强奸案的过程,而是分裂成7个部分,在七个不同的人物的叙述中,逐步呈现案情。

作者将发现尸体的樵夫的供词放在篇首,首先使读者了解了凶杀案的结果,引起悬念。樵夫对于尸体的叙述非常详尽,“有只大马蝇死死叮在上面,连我走近的脚步声都不理会”,从而使读者对于他所提供的信息的可信度大大提升。也正是因此,当樵夫说“有一片地里,荒草和竹叶给踩得乱七八糟的,看样子那男子被杀之前,准是狠斗了一场”时,读者会下意识认为男子可能真的进行了决斗。而现场没有留下行凶的凶器,“除了绳子,还有一把梳子”。从“梳子”这一信息中,可以推测,现场可能有女子存在。而接下来的行脚僧的叙述,则证实了这一推测,男子是“与一个骑马女子同去关山”。这使读者有种“果真如此”的感觉,引起读者对于案件探索的好奇心。并且,从行脚僧对于男子的遭遇做出的“做梦也想不到,那男子会有如此结局”的感慨,读者可以推测出,行脚僧认为“佩着刀,还带着弓箭”的男子,武力值并不低,进一步使读者相信决斗的发生。

而捕快的叙述中,大盗多襄丸“最是好色之徒”,而且有杀人行凶的案底。读到这里,作者提供了足够的证据,让读者相信,凶案现场发生了一场决斗,而且有可能是由于多襄丸的好色引起的。到这里,读者对于故事情节有了初步的了解的猜想:一对夫妻途中遇到好色的强盗,强盗杀了男子,可能侮辱了女子并抢走了马和武器。

紧接着,老妪的供词开头说,死者是她的女婿,虽是一名武士,但“性情温和,不可能惹祸招事的”,相反,老妪的女儿“倒是刚强好胜,不亚于男子”。这就容易使读者产生“是否真的有决斗,如果有决斗的是男子还是女子,如果没有,现场的混乱是怎么产生的”等疑惑。而现场只有男子的尸体,而女子又不知所踪,“最可恨的便是那个叫什么多襄丸的狗强盗,不但杀了我女婿,连小女也……”,作者没有直接写女子的下落,而是留白,给读者以充分的想象空间,女子或是被杀,或是逃走。故事情节没有像读者习惯性思维那样发展,而是出现了转折,制动了情节的直线发展。

而多襄丸的供词,则使全文情节首次出现明朗化。多襄丸开始就表示“杀那男的,是我;可女的,我没杀”,并且强调自己“既然落到这一步,好汉做事好汉当,决不隐瞒什么”。女子的行踪,仍然是个迷。而多襄丸的叙述中,一步步地升级女子的美貌、姿容,一开始他 “觉得她美得好似天仙”,“即使要杀她男人,老子也非要把她弄到手不可”,然而同时也觉得“只要能把那小娘儿抢到手,不杀她男人也没什么”。终于称心如意不用杀掉男子,也得到了女子之后,多襄丸想溜之大吉,却被女子“发疯似的缠上身来”,表示“你们两个,谁活我就跟谁去”时,他萌生了杀机,与男子决斗并杀死了他。但是在决斗过程中,女子却不见了。最终他捡起大刀和弓箭,牵了马,进京前卖了刀,最终被捕快捕获。至此,读者会在作者的多襄丸所说的都是真相,他“决不隐瞒什么”的暗示下,觉得已经了解到了案件的来龙去脉,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女子在清水寺的忏悔”中的叙述表明,女子受辱后因受不了丈夫的轻蔑目光而晕倒,醒了之后强盗已经不知所踪,杀了丈夫后再次晕倒,准备自杀时却失了勇气从而来到了清水寺忏悔。这一部分,既全盘否定了前文强盗所说的决斗,强盗杀死了男子,也否定了强盗所说的女子表示“你们两个,谁活我就跟谁去”这一转折性的情节,而是女子因“耻”而杀了丈夫并准备自杀。这使故事情节再次出现反转,读者再次陷入迷团之中。

在全文的最后“亡灵借巫女之口的供词”中,再一次出现了情节的大反转,否定了女子和强盗的供词。在他的叙述中,强盗花言巧语哄骗女子,而女子则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样知耻,而是恬不知耻地“抬起她那张神迷意荡的面孔”,受到强盗的哄骗说“好吧,随你带我去哪儿都成。”并且,在跟强盗走之前,还发狂似的让强盗杀了男子。而强盗多襄丸也不像自己所说的那样,与男子决斗并杀死男子也要得到女子,而是“一脚将妻踢倒在落叶上”,骂女子为“贱货”,并且在女子逃跑之后,没有与男子决斗而是抢了大刀和弓箭,割断绳子,溜走了。而最终男子是自己用妻子掉下的匕首自杀,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轻轻拔去我胸口上的匕首”。至此,故事情节最终达到高潮,并且更加的扑朔迷离,使读者对情节欲罢不能,从而有更深的感受。

通过七段不同的供词,故事情节不断起伏跌宕,达到了制动情节的直线发展,迟滞高潮的到来,增加感受的时延,推迟审美快感的到来的目的。

注释:

[1]什克洛夫斯基:作为手法的艺术,三联书店 1989,p.6.

[2]黑格尔 :精神现象学,商务印書馆 1983,p.20.

[3]杨金波,赵春辉:《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陌生化理论解读 ,北方论从.No.4.2012,p.34.

[4]杨金波,赵春辉:《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陌生化理论解读 ,北方论从.No.4.2012,p.35.

参考文献:

[1]高慧勤、魏大海主编:芥川龙之介全集(第2卷),山东出版集团,2005.3.

[2]什克洛夫斯基:作为手法的艺术,三联书店 1989.

[3]黑格尔:精神现象学,商务印书馆 1983.

[4]杨金波,赵春辉:《儒林外史》人物形象的陌生化理论解读 ,北方论从.No.4.2012.

[5]张一玮:叙事雾霭中的竹林——评芥川龙之介的小说《竹林中》,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年11月Vol.25 No.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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