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及其当代启示

2018-05-14 17:33高宇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8年3期

高宇

〔摘要〕 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围绕“消费异化”这一命题而展开,其核心内容是生态危机已取代经济危机成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最根本的矛盾体现,主张依靠“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并建立“稳态经济”模式来摆脱生态危机。虽然这一理论存在着历史局限性,如稳态经济模式具有空想性、对人的主观意志的估计过于理想化等,但其对当今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具有非常有益的启示,譬如,可以为解决生态问题提供新的思路,为正确理解“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提供认知方法,为树立正确价值观提供正面引导。

〔关键词〕 本·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消费异化;稳态经济

〔中图分类号〕B089.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1203(2018)03-0126-03

本·阿格尔是早期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重要代表人物,其在借鉴当代西方马克思主义研究成就的基础上,形成了较为完备的资本主义生态危机理论,并由此发展出较为系统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体系。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虽然具有一定的历史局限性,但与一般的环保主义学说相比具有更高的理论视野,对于我国解决生态环境问题、实施可持续发展,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一、本·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主要观点

本·阿格尔在《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中明确表示:“我们的中心论点是,历史的变化已使原本马克思主义关于只属于工业资本主义生产领域的危机理论失去效用。今天,危机的趋势已转移到消费领域,即生态危机取代了经济危机。” 〔1 〕486可以看出,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其实是围绕“消费异化”这一命题而展开的,其核心内容是生态危机已取代经济危机成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最根本的矛盾体现,主张依靠“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并建立“稳态经济”模式来摆脱生态危机。

(一)资本主义社会的消费是一种异化消费

“消费”作为经济领域中与“生产”相对应的一个概念,本来并不具有价值判断的意义,但在本·阿格尔这里,消费之所以“异化”,原因在于消费者购买商品并非出自对商品使用价值的真实利用,而是源自资本主义社会经济制度中被不断刺激而生成的虚假需求。

本·阿格尔的消费异化观是建立在对马克思劳动异化观的认可基础之上的。在他看来,正是由于劳动异化的存在,使人们在劳动这一本该体现人类“本质属性”的活动中无法实现自由,受自由本性的驱使,人们开始到消费领域去寻求自由。也就是说,人们其实是以“挥霍劳动所得”的方式来缓解自己在劳动过程中所感受到的痛苦与乏味。与此同时,资本家在意识到这种趋势后,刻意地制造和煽动这种“虚假需求”,使消费成为一种隐蔽而行之有效的社会控制工具。

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由于这种“虚假需求”的“异化”超越了人们实际生活需要的消费,并不能真正成就人们对于幸福与自由的期望,反而愈发加重了这种痛苦。经典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生产得越多,就愈被自己的生产物所支配。而本·阿格尔则持不同的观点,认为人类消费得越多,愈发地被消费品所束缚。

从本质上讲,消费异化的根源是劳动异化,消费异化促使资本家为积累更多物质基础而进行异化生产与投资,因此,消费异化也在无形中成为了异化的经济制度的支持力量。

(二)消费异化引发生态危机

在本·阿格尔看来,消费异化可以看作是当代资本主义为了缓解经济危机而有意诱导出来的。他认为,与经济危机一样,生态危机根源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并在消费异化的推动下,正成为比经济危机更为紧迫和致命的威胁。在仅以消费的数量和多样性为幸福标准的消费异化状态下,社会整体将呈现“过度消费”的态势,“过度消费”必然會引发“过度生产”(这可以理解为,资本家在追逐利润的资本逻辑下必然会选择诱导消费者进行异化消费),“过度生产”表现为愈加庞大的生产规模、愈多的能源需求以及愈专业化的分工。“过度生产”与“过度消费”叠加在一起对自然进行施压,必然使得生态系统不堪重负,进而引发生态危机。

(三)生态危机的解决途径

本·阿格尔认为,异化消费作为异化劳动的对应现象,是造成生态危机的最直接原因,因此,只有消除异化消费,才能从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为此,他提出“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企图通过克服异化消费来完成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变革,即一旦发生商品供应危机,“人们对发达工业社会可以源源不断提供商品的能力的期望破灭,最终会走向自己的对立面,即对人们在一个基本上不完全丰裕的世界上的满足前景进行正确的评价” 〔1 〕490-491。

在本·阿格尔的《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一书中,“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被描述为一个消费者突然从对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消费的幻想中清醒过来并重新调整对于幸福含义理解的动态过程。这一过程分为三个阶段:首先,生态系统无力负担增长需求,只能削减生产;其次,生产的削减必然要求人们压缩需求,并带来人们对自身消费观念的反思;最后,这种反思会促使异化消费变成所谓“生产性闲暇”和“创造性劳动”的现象。对此,本·阿格尔作了专门解释:“人们再参加劳动,将不再把这种劳动看作是获得应用于未来消费的财富的源泉。人们可以在社会有用的生产活动中实现自己本身的基本愿望和价值。” 〔1 〕497

本·阿格尔认为,消费领域的变革必然引起社会生活其他领域的变革。首先,劳动不再被看作是获取消费品的手段,而恢复为实现人们自身基本愿望和价值的手段;其次,生产中集中化、官僚化的管理不再被需要,劳动者实现了对生产过程的直接管理(这其实也是马克思曾经设想过的一种管理形式),这将带来整个资本主义工业体系的改组;最后,工业的民主化过程将扩展到政治领域,社会的权力结构随之被颠覆,一种分散的、自治的民主制权力体系将取代过去那种自上而下的等级制权力体系,即社会主义最终取代资本主义。

二、本·阿格尔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局限

从根本上讲,马克思主义并不是一种强调“控制自然”的理论,相较于西方传统哲学中常见的人与自然的二元对立观念,马克思主义格外强调二者的辩证统一以及相互转化,这也是“生态学”与“马克思主义”比较契合的原因。本·阿格尔以生态危机取代经济危机来对社会矛盾进行描述,并将生态危机作为推动人类社会变革的决定因素,实际上是淡化了资本主义社会最基本的矛盾。从这个意义上讲,以本·阿格尔为代表的众多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者其实是站在“人与自然”的立场上来理解资本主义社会基本矛盾的,具有重回马克思生前所猛烈批判的“旧哲学”道路的嫌疑。

(一)生态极限的模糊性使异化消费理论缺乏坚实依据

尽管自罗马俱乐部在20世纪70年代提出“增长的极限”之后,很多学者达成了一个基本共识,即应当把生态及自然资源问题纳入经济社会发展领域进行考虑,但在采取方式和实现程度等具体问题上还未达成一致。甚至连“生态系统是否有极限”这一问题都众说纷纭,尽管多数人会倾向于“生态系统有极限,所以我们应当节制人口、节约资源、保护环境……”这样的观念,但至今依旧没有人能够为这一极限作出具体的规定,于是这条“看不见的红线”多数情况下只能在人们心中发挥着含糊的道德约束作用。而阿格尔的异化消费理论所提供的生态危机解决途径,正是以生态系统的有限性作为基础的,这必然导致相当大的争议,因此,本·阿格尔所设想的异化消费在生态限制条件下“很快”就会中止,这一判断就显得缺乏坚实依据。

(二)稳态经济模式具有空想性

本·阿格尔自称要利用马克思关于人的需求的理论框架,来克服表面抵触但本质类似的两种当代马克思主义趋势(其一是根植于马克思、恩格斯经济危机理论但已走向经济主义或决定论的马克思主义;其二则是以一些法兰克福学派成员为代表的致力于对支配现象进行批判而对现存制度采取抽象否定的趋势)。因为在他看来,这两者都脱离了政治结构,对激进的社会变革避而不谈或者只是提供“微弱的希望”。但实际上,本·阿格尔以“期望破灭了的辩证法”所达成的那种被称作“稳态经济模式”的设想,具有一定程度的空想性。尤其对于广大发展中国家而言,这一设想不仅无助于问题的解决,甚至有可能因为所谓稳态经济而导致科技长期滞后,导致既无法实现现代化,又无法通过科技进步和现代化大生产减少资源消耗与污染问题,使得已有的问题不断累积,问题的解决方式却无法得到更新。而发达国家在面对生态危机的潜在威胁时,会首先考虑利用以国际分工为表现的世界经济大循环来转嫁自身面临的问题,而不是通过“收缩”经济规模来消减生态危机的可能性。所以,本·阿格尔对稳态经济模式的描述具有相当强烈的乌托邦色彩,在实践上几乎无法推行。

(三)对人的主观意志的估计过于理想化

过于理想化地看待人的“反思力量”,同样使本·阿格尔关于社会变革的设想显得脱离实际。在他那里,“生产力最大限度的發展”这条线索被隐去了。本·阿格尔设想,生态危机出现后,人们异化消费的这种“虚假需求”无法得到满足,便开始对自身价值进行重新思考。也就是说,不同于马克思对人类社会现实矛盾的客观把握,本·阿格尔的社会变革更多地建立在人们“自我反思”的基础之上,显然,这种变革动力是非常模糊和不确定的。须知,当一部分人反思自己“虚假需求”的同时,另一部分人很可能还没能满足自己的“真实需求”,还有一部分人并不能确定自己的需求是否“虚假”,在这种情况下,本就相当模糊的反思意识更是难以汇聚成现实的巨大力量。从这个角度来看,本·阿格尔关于社会变革的设想并不能如其所言去很好地“补充”马克思的危机理论,也未能达到马克思在阶级分析上的深刻程度。

三、对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启示

(一)为解决生态问题提供新的思路

本·阿格尔对消除消费异化所作的设想虽然具有一定的乌托邦色彩,但其所强调的通过生产调整来扭转消费方面“虚假需求”的思路,对于解决我国的生态问题可以提供新的思路。本·阿格尔并没有将生态危机的解决完全寄希望于人们的“自我醒悟”,而是希望以生产领域“现实的”缩减来“迫使”人们在需求上缩减,从而促使人们重新思考自己真实的需求,“使我们能以新的弹性和灵活性摆脱危机,并以这种弹性和灵活性从劳动中获得意义和满足” 〔1 〕498。相较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本·阿格尔设想的生产领域的调整,对于我国来说其实具有更强的可操作性,而这就涉及决策层对我们整体经济发展导向的选择了。

(二)为正确理解“五位一体”总体布局提供认知方法

本·阿格尔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强调,生态保护与人的幸福密切相联,真正的生态保护与生态建设绝不是以维护全人类利益为名行“为部分人牟利”之实,也不能将生态资源当成待发掘的经济资源来看待,而是要将其看作直接满足人类需要的行为。这一观点有助于我们正确理解“五位一体”总体布局,虽然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必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但并非意味着经济建设能够决定和统领其他四个方面的建设,只有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这五方面建设同步协调发展,才能真正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才能实现马克思所提出的“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 〔2 〕。

(三)为树立正确价值观提供正面引导

作为一种文化批判,本·阿格尔关于异化消费的观点,对于引导人们树立正确的价值观、消费观乃至事业观,克服无度挥霍、奢侈浪费等恶习,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他在论证异化消费只不过是真正自由的苍白反映时,曾特意搬出了马克思的《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旨在澄清这样一种错误认识,即人的存在是由劳动和闲暇这两个截然相反的部分所组成的(劳动是指“必要劳动”,闲暇则是指“自由”),也就是自由和必然的二元论。在他看来,人的自由应当是通过“非异化”的劳动来实现的,通过这一特定的活动形式,主体与客体达成了辩证统一,人化自然与自然化人才是对人的真正自由的正确诠释。

〔参 考 文 献〕

〔1〕本·阿格尔.西方马克思主义概论〔M〕.慎 之,等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239.

责任编辑 梁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