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

刘继荣

请勿离开

婆婆周末一早就打电话过来：“今天过节，我做了鱼，蒸了杂粮饭，等你过来吃。”我打开日历，逐一看，哪里有节？婆婆忍俊不禁，自揭谜底：“我想你了。”我受宠若惊，笑道：“妈，您是想孙子了吧？”老人家笑吟吟回应：“都想都想，最想孙子，想得不得了。”

我家和婆婆家离得不远，两站地就到了。大好的周末，三世同堂，说笑吃喝，惬意得不行。告别时，公婆非要留我们住一晚。我借口未带洗漱用具，执意要走。二老当即捧出置办好的用品。

住在公婆家，孩子有人接，茶饭有人管，连水果都有人洗净削好。幸福过了头，总令人战战兢兢，生恐是美梦一场。以往，我和老公特别享受周末的懒觉。只要天不塌、海不啸，那是一定要睡到自然醒的。

没成想，住在公婆家的第一个周末，竟如此尴尬。婆婆天明即起，未几厨房刀板声嗒嗒如战鼓，公公的收音机也响亮地播送起早间新闻。这些家常声音，平日里可亲可爱温馨动人，此刻只恨耳朵过于灵敏。紧接着，叩门声起，二老欢快地招呼大家出去吃早饭。

我俩困得直打呵欠，抗议说要续梦，婆婆却要求先吃饭。她说：“穿戴齐整，打开电视，哪怕是歪在沙发上再睡一觉呢，邻居来了，也看到这是个兴旺之家。”婆婆说得分毫不差，我们刚刚吃完早餐，就有邻居拜访。这一片老人居多，相互走动得勤，见公婆儿孙满堂，惹得一众人等啧啧称羡。

公婆面上有光，心里得意，客来必喊儿子陪坐，媳妇奉茶，呼出孙子膝前承欢。到了下午，公公又打电话约来三五亲戚聚餐，一家人丰盛地开出两大桌饭来。我只得打起精神，应酬到客散，已倦到连眼皮都撑不开。

我们提出回家时，二老无论如何不肯。老公安抚父母，说下周又会相见。好不容易安抚好了老的，小的却藏起来不肯走，祖孙3人均红了眼圈。

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是恶人。

我們要回家

婆婆生病需要人照顾，恰逢我们休假，便把公婆接了过来。我与老公亲自下厨，婆婆吃得眉开眼笑，公公也轻松了不少，一家人其乐融融，二老乐不思蜀，我们也尽情享受家庭温馨。

但天下事总难遂人愿。那天，老公同事来取一份资料，公公热情地与来客聊了几句，还拿出自己所作的书画请人欣赏，小伙子礼貌性地夸了几幅字。公公当了真，立刻就要去外面加镜框装裱出来送他。客人大惊失色，几乎要跪下来推辞这份礼物。

此事闹得公公郁郁不乐，连血压都上升了，怪人家叶公好龙，并非佳友。老公啼笑皆非，说日后这种尴尬还会发生，反正妈妈早已痊愈，不如请他们住回自己家去。我嗔怪他：“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外人撵自己的亲人。”老公只得作罢。

说嘴打嘴，风水轮流转，终于轮到我。冬至那天，我的闺蜜被父母逼着相亲，心里憋闷又不好发作，打车逃来我家，一头撞上笑眯眯的婆婆。

婆婆见人家小姑娘水灵，便问婚问嫁，欲做一回红娘。闺蜜真可谓跳出火坑又入水坑。我几番打岔想扭转话题，无奈婆婆心意已决，几头大象也拽不回来。最后还是老公聪明，躲在房间扮演女孩上司，拨电话催她回去加班，才度过此劫。

事情愈演愈烈，我和老公的一对夫妇朋友来家做客，被迫学习了书法，看了公公写的自传并奉上好评，被好客的婆婆逼着吃了油汪汪的糯米团子，喝了黄澄澄的鸡汤。虽说是好意，可人家正在减肥期间啊。

我与老公想了又想，决定把真相告诉二老，请他们不要自作主张，将自己认为的好意强加于人。老人家面色黯然，提出要回去，我们虽有不舍，但依然同意了。

我仍然想你

并不是所有的鱼，都生活在同一片海里。我们如此渴望亲近，也那么需要温暖，但事实是，即便是一群彼此关爱的人，也无法长久地生活在一起。弄明白这个道理，我们都成长了许多。

我们终究是亲人，并没有彻底分开，只是各自生活在自己舒适的水域里。我们仍然深爱彼此，无论哪一方有需要，另一方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献出怀抱、肩膀与钱包。

又是周末，手机响起来，婆婆的声音愉快地响起：“来吃饭吧，我想你了。”天是青灰色的，云低垂，似有雪意。有个人准备了二三小菜，温了一壶米酒，在一座温暖的房子里，说想我。而我，叫她妈妈。

（郭旺启摘自《婚姻与家庭·上半月》2018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