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灰暗生活中的“例外”

邓秀平

〔摘要〕高中阶段是自我同一性形成的关键期。高中生会通过重要他人的评价来认识自我。本案例中的来访者由于复杂的家庭环境、个性等原因而难以接纳自我，导致自卑、人際疏离、学业成绩下降等问题。对此，辅导老师运用空椅子技术和焦点解决咨询，取得了较好的效果。

〔关键词〕自卑；人际疏离；空椅子技术；焦点解决咨询

〔中图分类号〕 G44 〔文献标识码〕B 〔文章编号〕1671-2684（2018）15-0055-04

一、个案背景

来访者佳妮（化名），女，16岁，广东中山人，读高中一年级，家中还有一个弟弟，父母离异，弟弟和她都与妈妈一起生活。

佳妮出生在一个家境普通的家庭，出生及发育均正常，无家族精神病史，家中姐弟两人，父母离异。爸爸脾气暴躁，经常喝酒，喝醉就打妈妈，有时也会打她。五年级时父母离异，妈妈一个人带着他们两姐弟，养家与照顾孩子，非常辛苦，精神上较少关注孩子。小学到初三上学期的大部分时间里，她成绩中上，参与活动积极，是班长，初三后学习越来越紧张，学习变得吃力，之前为了安慰妈妈表现出来的积极乐观因为压力开始瓦解，她开始性情大变，不再积极参加活动，并辞去了班长职务。考上高中以后，由于对新学校以及学习难以适应，她更加封闭自己，只有一个能聊得来的同学，自觉难以融入班级，学习吃力，班主任开导她多次，效果不明显，因而带她到咨询室求助。

佳妮意识清晰，感知觉正常，注意力集中困难，上课走神，远近期记忆力正常；思维有逻辑性，无幻觉、妄想；情绪低落，常常哭泣，言语少，说话时头很低，刘海遮住面容，几乎看不到脸；情绪表达准确，言情反应一致；人格稳定，自知力完整，被动求助。

近期身体状态经确认无异常，在校睡眠质量不高，入睡困难，在家睡眠较好；身高1.55米左右，体态正常。

二、咨询师观察和他人反映

佳妮在班主任的带领下来到咨询室，衣着宽大，手缩在衣袖里，捂着脸，刘海很长，头发有点乱，声音很小，衣袖上都是眼泪，说到自己的家人和近况便痛哭起来。在咨询师的引导下，她提出希望自己能积极些，成为令妈妈满意、对家庭有用和受欢迎的人的目标。

同学和班主任反映佳妮平时寡言少语，容易悲观，入学成绩在班级属于中上，第一次月考后退步明显，上课常走神、打瞌睡，情绪低落。

家人反映佳妮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在家时常愿意帮助妈妈做事情，照顾弟弟，言语较少，情绪低落。

三、原因分析

1.生物原因：来访者外表普通平凡，对于自身生理条件有一定的自卑情绪。

2.社会原因：（1）对于新环境、新的学习任务存在适应不良；（2）父母离异，父亲有家暴行为，她对父亲有较强烈的恨意；（3）母亲的否定多于肯定的教育方式。

3.心理原因：（1）自我否定，自我效能感低；（2）情绪紧张、焦虑、抑郁、自卑；（3）对自己的父亲有强烈的不满，对妈妈的关注有较高的期待；（4）性格较为敏感、内向。

四、辅导过程

（一）咨询目标的制定

根据评估和分析，同来访者商量，确定如下咨询目标。

1.具体目标：缓解抑郁情绪，处理亲子关系，正确认知自我，提升自我效能感，学会表达自己的需求与情绪，改善人际关系与睡眠状态，逐步恢复正常的学习和生活状态。

2.最终目标与远期目标：通过咨询改变认知，提高来访者的心理健康水平和对社会环境的适应能力，协助来访者充分实现人的潜能，促进其自我成长，完善人格。

（二）咨询方案的制定

根据来访者自身的特点以及其心理问题的性质，决定采用空椅子技术帮助来访者宣泄对父母的不满情绪、表达内心的诉求，认识自我，理解父母；采用焦点解决短期疗法，建立咨询目标，寻找例外，建立自信；采用日记疗法，通过记录自己的情绪以及良好表现来巩固咨询效果，提升自我效能感。

1.原理和方法

（1）空椅子技术。利用空椅子技术，可使来访者充分地体验冲突，在角色扮演中从不同的角度接纳和整合冲突中的不同角色，使冲突得到解决。通过对话，帮助来访者学习接纳不同的观点或者事情的对立面，并与之共存，以实现内心的和谐。

空椅子技术能起到情绪宣泄、自我对话、理解自我与他人的作用。在本案例中，佳妮对父母有强烈的不满与矛盾的情绪，通过空椅子技术，佳妮在咨询师的引导下与父母对话，表达出平时自己无法表达的内心情绪；同时通过扮演父母角色尝试理解父母，宣泄内心压抑的情绪。

（2）焦点解决短期疗法。焦点解决短期心理咨询在“问题解决”的咨询理念上充分尊重来访者的自身资源和能力，在咨询目标取向上不纠结于问题本身，而是从积极正向的角度出发，引导来访者换个角度思考问题。焦点解决短期治疗相信：问题总会蕴含着“例外”，这个例外不仅是指糟糕的状况中总会有好的时刻，还包含相信来访者拥有解决问题的资源与信心。本案例中，佳妮因为家庭关系、父母教育方式等原因，产生自己无用的想法以及认为自己不受同学老师欢迎的自卑情绪，适合通过焦点解决短期治疗来改善。

（3）日记治疗。日记治疗是叙事治疗中写作治疗的重要形式之一。日记书写有情绪宣泄、自我管理等作用。本案例中，佳妮的情绪对其生活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咨询师指导她通过日记记录自己的情绪，同时记录自己每天表现良好的事件，宣泄情绪，累积正能量，建立自信，建构起新的信任与人生故事，巩固咨询效果。

2.时间安排：每周一次，每次一小时，每天书写情绪日记，无特殊情况日记于咨询时进行交流。

（三）具体咨询过程

咨询共分为三个阶段进行。

第一阶段：建立关系，处理当下情绪，制定咨询计划。（第一次咨询）

因为佳妮是班主任推荐来咨询室的，属于被动求助，所以建立信任关系尤为重要。咨询师利用同理技术，表达对来访者内心痛苦的理解，并鼓励来访者将自己内心的情绪表达出来，提供安全的环境，让来访者通过放声哭泣宣泄情绪。建立相互平等、相互尊重的、对来访者无条件接纳及积极关注的良好咨询关系。

利用空椅子疗法，协助来访者宣泄心中压抑许久的不满，以达到理解父母、宣泄情绪的目的。

1.他人对话式——鼓励来访者对父亲的不满的表达与内心诉求。佳妮在咨询的过程中多次表示自己现在的状态与父亲有关，如果父亲不对妈妈实施家暴，如果父亲是个有责任心的人，自己就不用承受这么多生活的压力与痛苦。虽然现在父亲有所改善，但是她无法原谅父亲，甚至对父亲感到害怕。咨询师为了引导佳妮表达出对父亲的不满与内心诉求，采取了空椅子技术，在她的对面放置一把空椅子，通过冥想引导她去想象父亲坐在对面的样子，对父亲从着装到表情进行细节描述，让她更容易进入角色，鼓励她对父亲说出自己内心最想说的话。一开始佳妮只是哭泣，咨询师引导佳妮表达自己对父亲的恨。

佳妮在引导下反复、大声地对父亲喊出了“我恨你”，随后痛哭。

平静之后她又对“父亲”说：“其实我不恨你，我希望你爱我们！”

在咨询师的引导下，佳妮扮演自己的父亲，去感受听了女儿的诉求之后内心的感受，“父亲”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内心感受是愧疚。

佳妮在第一轮空椅子治疗后表示，她心里平静了很多，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父亲，但是回想起父亲的成长经历，她感觉自己放下了一些。

2.他人对话式——鼓励来访者对母亲表达自己的内心诉求。佳妮在咨询过程中表达希望妈妈能肯定自己，她感觉到妈妈喜欢弟弟而对自己不满。利用他人对话式空椅子技术，让佳妮学会理解母亲。

在咨询师的引导下，佳妮对着母亲说出了心中的诉求：“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我很辛苦，我希望你能高兴，我希望你喜欢我！”

互换角色时，佳妮通过扮演妈妈，感觉到了自己作为女儿带给妈妈的压力，同时体会到了妈妈的辛苦。这一轮治疗结束时，咨询师引导佳妮回忆自己与妈妈相处的美好时光，佳妮在回忆的过程中，体会到了妈妈的爱，同时也理解了妈妈的艰辛以及妈妈对自己作为长女的期待。

进行了两轮空椅子治疗后，佳妮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缓解，咨询师及时地肯定佳妮在空椅子对话过程中的表现，并与佳妮制定了下一步咨询计划。由于佳妮的情绪反应较为强烈，第二次咨询约在三天后，从第三次开始，每周约谈一次，直至佳妮恢复正常的学习与生活状态。

第一次会谈之前，请佳妮准备一个本子，在情绪难以自控时，通过书写来缓解内心的焦虑与抑郁情绪。

与班主任取得联系，建议班主任与家长沟通，佳妮的改变需要家长的协助，希望家长在与孩子沟通的过程中多肯定她的努力与付出，让佳妮能在他人的评价中树立改变的信心。

第二阶段：应用焦点解决短期治疗，制定咨询目标，寻找例外，建立自信。（第2～3次咨询）

第二次咨询的主要任务是帮助佳妮建立改变的目标，寻找例外。下面是咨询片段摘录。

师：如果你今晚睡一觉醒来后，一切都按照你期待的发生了改变，你认为将会发生的改变是什么？（以咨询目标为导向）

佳妮：我变得开心，会好好学习，也会有朋友。

师：你说的这些改变可曾在你过去的生活中出现过吗？（寻找例外与成功体验）

佳妮：初三以前吧，不过觉得那时也不是真正开心，希望自己能真正快乐，有真心的朋友。

师：嗯，过去的那种开心里面，是否有片刻是你发自内心快乐的呢？（寻找例外）

佳妮：（沉思许久）嗯，有过一个能理解我的朋友，她对我很好，我不管心情好还是不好她都理解我，那时心里有过真正的快乐。只是后来学习紧张，我们之间交流少了。

师：有个能理解自己的人真好，记住这种真正快乐的感觉。想象一下，如果那些你想要的改变都出现了，你觉得最先出现的改变会是什么？

佳妮：我觉得是有朋友吧，因为我的同桌其实对我也蛮好的，她刚刚还给我写纸条说她想帮助我，不过我常常心情不好不说话，她不知该怎么帮我。

师：那么假设现在有好朋友了，你觉得原因是你做了什么？

佳妮：（沉默许久）可能是我主动告诉她我的想法？

师：非常好。还有吗？

佳妮：主动对她好，主动关心她？

师：太好了，你能想到这些非常了不起，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行动呢？（鼓励来访者投入行动）

通过同样的咨询手法，引导并鼓励佳妮认识到自己在学习上的优势以及可以利用的资源。启发她与老师进行积极良性的互动，并鼓励她尽快将想法付诸实际行动，让现实中的变化与成就感激励、坚定改变自我的决心。

交流情绪日记的书写情况，在日记书写中融入“寻找例外，转换角度”的手法，将问题外化，减轻佳妮面对问题的压力，找到内在优势。鼓励佳妮积极记录自己每天的良好表现，增强自信，进行自我对话，学习转换角度看问题，调节情绪。

第三次咨询时与来访者交流在自我改变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利用焦点解决短期治疗的方法，寻找例外与自身资源，缓解来访者的焦虑，增强其改变自我的信心。与来访者交流过去一周自己身上发生的积极改变，肯定来访者的努力，并鼓励她继续写情绪日记。

第三阶段：巩固咨询效果，反馈咨询情况。（第四次咨询）

任务：巩固咨询效果，协助来访者“寻找例外，转换角度”，从更积极的视角去看待生活，强化新的观念和新的反应模式，使其在咨询结束后仍能用学到的知识应对所遇到的问题，更好地适应现实生活；交流人际交往技巧，协助来访者更快地建立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

过程：交流日记书写情况，佳妮在日记中记录了自己与同学交往过程中发生的美好的事情，同时也书写了自己的顾虑，并作了反思。从日记书写可以看出来访者正在发生积极的变化。但是自信的建立不是幾次咨询就可以做到的，咨询师也提醒来访者即使情绪出现反复也是正常的情况，所有人都会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把来访者的顾虑“正常化”。同时，放大来访者的积极面，并与来访者交流人际交往的技巧，鼓励来访者学会积极正面地表达自己的情绪与对他人的关怀，建立良好的社会支持系统。

五、咨询效果评估

来访者自我评估：对于同学的评价，能更加客观地认识；也感受到了同学对自己的关怀，并尝试与同学建立更亲密的关系；与妈妈的关系更好了。

他人评估：（1）班主任反映佳妮变开朗了，话多了，偶尔能与自己开玩笑，与舍友关系更亲近了。（2）妈妈反映佳妮在家表现良好，有问题能积极应对，自己对佳妮的态度也有所改善，亲子关系变融洽了。

咨询师评估：通过跟踪与日记交流，来访者的情绪已经平稳，对自身、对生活有了更积极乐观的认识。

六、结语

最近一次见到佳妮，她把额前的头发扎了起来，别上了一个可爱的发夹，远远地笑着与老师打招呼。看到她在日记里写“我开始懂得拒绝别人了”，我的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感。咨询过程中，改变不仅来源于学生自身的努力，还有她周围环境变化的影响。佳妮的改变，得益于班主任、班级同学以及妈妈的努力，我只是充当了“引导者”的角色，引导佳妮在灰暗的生活中寻找“例外”，看见阳光。当然，咨询师的专业能力决定了咨询的效果，因此作为一名咨询师必须保持学习状态，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与能力。

（作者单位：广东省中山市桂山中学，中山，528463）

编辑/于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