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悲歌（下）

□隋金钊

大白鲨用橹一样的尾鳍不客气地击打绞口鲨的身体，发现它身上的鳍也不见了。

“既然无法利用胸鳍提升身体浮力，那你也就离死不远了。”大白鲨遗憾地看着绞口鲨痛苦地翻滚着，失去各种鳍的身体把海床拍得啪啪作响，将混合着血水的海沙搅起来，就像要将自己掩埋起来一般。

“血会引来更多鲨鱼，我们上当了。”海面上又跌落下来更多没有鳍的鲨鱼，它们像一枚枚裹着鲨鱼肉的炮弹，在身后留下一道道红色的水痕，笔直地坠落到海床上。

大白鲨愣怔地看着不停挣扎的鲨鱼，第一次不再将同类视为竞争者。

“本大爷会为你们报仇的！”它带着十足的怒火，以不同寻常的速度向海面冲了过去。

“快逃，别过去！”大白鲨耳边响起无鳍鲨鱼们发出的警告，但自尊心令它无法停下来。

“本大爷要给这些贪婪的人类一点颜色看看！”大白鲨张着大嘴从海里探出头，为人类伤到自尊而愤怒。

此刻，在距大白鲨几米远的渔船上，殷红的鲜血正顺着船舷汩汩地流淌下来。一群渔民吆喝着，将割掉鳍的鲨鱼像垃圾一样丢进大海！另一群渔民则将一条年幼的双髻鲨困在渔网里，用吊臂把拼命挣扎着的双髻鲨往船上拉。

“救命！救命！”双髻鲨在网里绝望地喊着。

“本大爷才是这片海洋的霸主！”发了狂的大白鲨就像一辆重型货车，在兜着双髻鲨的索网下窜来窜去，瞅准时机朝吊臂直挺挺地撞去。

它撞击吊臂的力度是如此大，以至于渔船向一侧倾斜了起来，那些闷头切割鱼翅的渔民站立不稳，手中的匕首差点割到自己的胳臂。

“坏了，吊臂弯了！”不胜惊讶的船长用力抱住舷窗，惊异地看着吊臂弯曲成巨大的“对号”。

船长出海捕鲨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敢于挑战自己的鲨鱼。这令他的自信心受到极大打击，他那指挥渔民割鱼翅的超然神态早已不复存在。

弯曲的吊臂支撑不住渔网里的双髻鲨，伴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吊臂和渔网一同掉进了大海。

“我自由了！”双髻鲨笨拙而慌乱的挣扎将渔网搅成一团乱麻，它最终被渔网裹着慢慢坠向海床。

“可恶！”船长快步走到船舷前，气鼓鼓地看着像旧式唱机上的针头般绕着渔船游弋的大白鲨。他出海前做了各种预测，也许会有环保志愿者的阻挠，会有海监执法船的盘查，会有同行的竞争，却万万没想到会有大白鲨来搞破坏。

“我们割了多少鱼翅？”大白鲨用尾巴扫动海面时发出的“哗哗”声令船长心烦意乱。

正在统计作业的渔民掰着手指数了一遍，抬头对船长说道：“十吨左右。”

“十吨？和我设定的目标差得远呢！”没有了吊臂，割鱼翅的工作只能停止，算上修好吊臂所要花销的费用，船长这次损失惨重。

“快从本大爷的地盘滚出去！”大白鲨从距渔船一米的位置一跃而出，那不屈的身姿化为跃动的光影，在阳光下展现着坚定的意志，令看到这一幕的船长暴跳如雷！

船长跑到船头，亲自解开鱼枪的保险，用瞄准器锁定大白鲨。“它害我损失这么多，我一定要干掉它！”船长将操纵杆粗暴地拉到头，用力按下扳机。

鱼枪射出的长矛在阳光的映照下像一条跳跃的飞鱼。早有准备的大白鲨轻松地一躲，长矛在海面上溅起白色水花。“所有人都瞄准海面，只要它浮出来就给我狠狠地打！”船长一边回收长矛一边厉声尖叫着。

狂呼乱叫的渔民们立刻端着鱼枪严密监视着海面，当大白鲨再次将脑袋探出海面时，一根长矛不偏不倚地刺进了它的后背。

“疼！”插在后背上的长矛令大白鲨失去了平衡，它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开始像浮萍一样在海面上痛苦地翻滚、抽搐……

“本大爷绝对不服输！”虽然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但势单力孤的大白鲨却不肯就此逃走。

“把它揪上来！”在船长的咆哮声中，三个渔民向大白鲨抛出了渔网。身负重伤的大白鲨被结结实实地套进了网里。

“快吊起来！”没有了吊臂的辅助，渔民们只得喊着号子将大白鲨拖上渔船。

“可恶，可恶！”大白鲨在甲板上气急败坏地左冲右突，用尾鳍对距自己最近的渔民狠狠地扫了一下。

“哎呦！”巨大的冲击力让遇袭的渔民像陀螺一样在甲板上翻滚起来，直到额头重重地撞在船舷上，身体才不再旋转。

“去死吧！”渔民们心中的杀戮本性被大白鲨的奋力挣扎唤醒，他们凶猛地用穿着水靴的脚胡乱踢踹着大白鲨的身体。被人多势众的渔民接二连三地踢打，大白鲨由高高在上的猎食者，重重地摔到受害者的位置上。它那巨大的眼睛变得黯然无光，银光闪闪的身体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瘀痕，前排的牙齿也因为渔民的踢打脱落了一大片。

可大白鲨并不肯认输，它扑打着尾巴，两颚嘎吱作响，“本大爷一世英名，竟败给你们几个无名之辈……”它镰刀形的大嘴一张一合，恨不得将所有渔民都撕得粉碎，可严重的内伤令它的复仇计划变成了妄想。

“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船长双目喷射着红色的血光，他示意渔民们按住大白鲨，从身后抽出匕首。在大白鲨梭形身体停止扭动的瞬间，一把抓住它的三角形背鳍，敏捷地骑到大白鲨光滑的后背上。

渔民残忍地活割鲨鱼鱼鳍。

被割掉鱼鳍后即将被扔进海里的鲨鱼。

大白鲨察觉到后背突然沉重了许多，顿时慌乱起来，“快下去！”它像受惊的野马般上下跃动，试图将后背上的船长摔下来。可船长怎肯放弃这大好的反击优势？他俯下身体，像吸附在鲨鱼身上的鱼印鱼般，紧贴着大白鲨的后背，由上至下地切开了大白鲨的背鳍，如注的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将甲板染成一片红色。

“奇怪，我怎么不觉得疼呢？”大白鲨听见自己皮肉被撕裂的声音，但极度的愤怒已经压制了它的神经，以至于它并未感到疼痛。

“这只是开胃菜！”船长将匕首猛地扎进大白鲨的胸鳍，就像切开一叠牛皮纸那样轻松地割下了胸鳍。

“这就是和我们作对的下场！”船长掂着大白鲨的胸鳍和背鳍，狰狞地大笑着。

“你们这些家伙！……”大白鲨在甲板上痛苦地抽搐着。

“把它丢下去吧！”船长回到舱室，任由渔民们将失去所有鳍的大白鲨连拖带拽地丢进海里。

重回大海的大白鲨下意识地摆动着被割去的尾鳍和胸鳍，鲜血像喷泉般从被割开的皮肤下喷涌而出，在水中染出一片粉红色的云。

“可恶！”大白鲨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但没有平衡身体的鳍，它连可以驱动沉重身体的能力都没有。它在水里不规则地扭动着，身体缓缓沉向海底。

“愚蠢的人类，你们会为自己做的这一切付出代价的！”神志迷糊的大白鲨这么想着，再也没有从长眠中苏醒过来。

远处，另一艘捕捉鲨鱼的渔船快速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