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传统宗藩关系瓦解的过程

摘 要：中国古代以中原王朝为核心与周边国家形成了我们所说的“华夷秩序”，华夷秩序又称为传统宗藩关系。清朝时期与周边二十多个国家保持着宗藩关系。传统宗藩关系在清末的时候逐渐瓦解。本文主要论述宗藩关系瓦解的过程。1879年日本吞并琉球是宗藩关系的初步动摇，1885年法国强迫清政府放弃越南的宗主权，这是清末宗藩关系的进一步瓦解，1895年《马关条约》确认朝鲜“独立”，使得以清朝为核心的传统宗藩关系最终瓦解。

关键词：宗藩关系；清朝；琉球；越南；朝鲜

宗藩关系，也称为华夷秩序、朝贡册封关系。其是古代中国与周边少数民族国家建立的严密的体系，李大龙先生提出：“（宗藩）一词并非古代用来指中国与周边少数民族的关系，而是仅仅指皇家宗室受封诸主，从未指周边国家和地区。”彭敏指出，在明代传统宗藩关系分为典型朝贡国、一般朝贡国和象征性朝贡国。清朝入关以后取代了明朝在華夷秩序中的地位，朝贡国基本相同。所以本文在论述传统宗藩关系瓦解过程时，以典型朝贡国朝鲜、琉球、越南为例来论述传统宗藩关系瓦解的过程。

一、传统宗藩关系的初步动摇

传统关系的初步动摇是1897年日本吞并琉球为标志性事件。琉球自洪武年以来与明朝建立朝贡关系，到1879年中琉朝贡关系瓦解，双方共经历了五百多年的交往。中琉朝贡关系的瓦解给清、琉、日三国带来了重要的影响。

琉球最早出现在中国历史中是隋朝，“隋大业元年，海师何蛮等奏报……当时朱宽至琉球国涛间，间地形如虬龙浮水中，故名流虬”这就是琉球得名的由来。这也是琉球首次出现在中国历史中。到了明朝琉球与中原王朝才正式建立传统的宗藩关系，成为华夷秩序中的一员。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时，琉球国一分为三，分别为中山王、山南王和山北王。洪武十八年三王共同朝贡明朝。琉球于1492年被实力最强的中山王统一。清朝取代明朝后，琉球快速向清朝朝贡以求其庇护，1879年最终双方朝贡关系结束。

清朝与琉球宗藩关系的瓦解，可以说日本是最为关键的因素。长庆之役是日本萨摩藩在1609年对琉球发动的入侵战争，正是这次入侵使得琉球成为“两属状态”，“两属”是指琉球继续担任以清朝为核心的传统宗藩关系中的一员，对清朝实行朝贡请封，而清朝则是对琉球继续进行保护等。在传统华夷秩序中，中原王朝虽然是宗藩关系的宗主国，但其对藩属国不会干预，是一种纯粹的名义关系。而萨摩藩占领琉球后，使琉球成为其属地，不仅对琉球的内政进行干预，而且对琉球朝贡清朝因也横加干涉。这就是所谓的“两属状态”。日本在实际掌控琉球统治权后采取了封锁消息的办法。所以直到19世纪70年代清朝也并不知道日本和琉球的实际关系。

在中琉关系瓦解过程中一场重要的事件是“台湾生番事件”。围绕“台湾生番事件”清朝与日本展开博弈，最终以1879年日本“废琉置县”为结束。福州将军文煜等人的奏章中对改事件进行了介绍。“琉球国夷人遭风到闵，循例释讯抚恤，夷伴有被台湾生番杀害”“地方生番探知率众围住，山下被杀五十四人，因躲在士民杨友旺家始得保全，二十一日将伊等送到凤山县衙门转送台湾县安顿均蒙给衣食由台护送。”日本因明治维新走上资本主义殖民扩张的道路，所以此时其迫切希望占领琉球，其就以“台湾生番事件”为借口，出兵攻打台湾。最后清日双方在多次交涉后签订《台事专令》，其内容有一条为“日本国此次所为原为保民义举起见”此内容明显存在争议，日本所指“保民义举”是为何。在生番事件中并未涉及日本人，那么这个“民”指的则是琉球。此条约间接承认琉球与日本的关系。其后日本在1875年禁止琉球朝贡清朝发生“阻贡事件”1879年日本在琉球“废藩置县”最终吞并琉球。虽然事后清日双方进行多次交涉，但琉球实际已经脱离华夷秩序。

日本对琉球的吞并不仅仅是对传统宗藩关系的初步动摇，更为日本侵占朝鲜打下基础，最终日本占领朝鲜结束了中国千年的宗藩关系。日本吞并琉球事件充分运用了政治、军事、外交、国际法等手段。这充分显示出，以朝贡册封为核心的传统宗藩关系已经不适合时代的发展，最终会被淘汰。

二、传统宗藩关系的进一步瓦解

清朝与越南的宗藩关系是典型的朝贡册封体系。1885年法国占领越南代表中越宗藩关系的彻底瓦解。中越宗藩关系瓦解主要是越南受到法国的侵略。法国为打开中国西南门户开始加紧侵略越南。从公元973年朝贡宋朝开始，到1885年法国殖民统治越南为止，越南和中原王朝经历了近千年的宗藩关系就此瓦解。在中越宗藩关系瓦解的过程中有三条重要的条约，一为1874年《法越和平同盟条约》；二为1883年《顺化条约》；三为《中法新约》。前者为法国侵占越南目标的初步实现，为后者标志着中越彻底结束朝贡册封关系，其沦为法国的殖民地。

法国对越南的侵略由来已久，新航路开辟以后，葡、西、荷、英、法先后都步入了殖民扩张的道路。17世纪法国传教士在越南开始传教。法国曾于1787年同越南签订《凡尔赛条约》这是双方在政治层面的首次接触。其后就是法国以武力侵略越南。《法越和平同盟条约》签订的背景是法国自1858年侵略越南取得一定成果后企图开放红河，以此作为侵略中国西南门户的跳板，被越南拒绝，双方战争后签订的条约。此条约满足了法国航行红河的愿望。1883年8月25日的《顺化条约》，也是在法国坚船利炮下，强迫越南签订的。其内容规定：“越南承认并接受法国的保护；越南的一切对外交涉由法国做主”。

由于越南是中国的门户，一旦失守中国将面临重要威胁于是在18世纪70年代清廷内部就产生了“保藩和弃藩之争”保藩着认为越南地理位置重要和传统华夷秩序的规定。而弃藩者认为越南贫狭与清朝无益，一旦保护可能会惹怒法国遭到报复。在激烈的争论中保藩一派胜出，清朝与1882年开始出兵助越，1883年末中法战争正式开始，其结果就是我们近代史中著名的“清廷不败而败，法国不胜而胜”。最终1885年双方签订《中法新约》，标志着越南和清朝的宗藩关系彻底瓦解。

纵观中国和法国在19世纪80年代的博弈，我们可以看到法国熟练的运用国际万国公法来对抗清朝的宗藩关系。前文中的日本占领琉球也是多次运用国际法实际占领来否定清琉之间的朝贡关系。使我们清楚的认识到在大航海殖民侵略时代，国际法的效能。而清朝与朝贡国之间约定成俗，没有法律条文规定的传统宗藩关系已经不能适合时代的发展，淘汰是必然之路。1879年日本占领琉球，加之本段1885年越南成为法国殖民地，标志着以清朝为核心的宗藩关系有大厦将倾之势，在1895年《马关条约》日本实际控制朝鲜而结束。

三、传统宗藩关系的最终瓦解

朝鲜半岛的李朝与清朝结束宗主国与附属国代表着，以华夷秩序构造的传统宗藩关系彻底瓦解。朝鲜古代与中原王朝有着密切的联系。在史书记载中最早双方的联系是“箕子“，箕子在朝鲜设“犯禁八条”。后又有卫满朝鲜、汉四郡等。朝鲜半岛三国时代，高句丽、百济、新罗都与中原王朝有着密切的联系。其后隋朝三征伐高句丽，唐朝联合新罗军队灭百济和高句丽统一三国。高丽时期主要是俸两宋为正朔双方进行经济文化交流。而后蒙元通过七征高丽，迫使高丽成为元朝的附属国。在明朝时，朝鲜与明朝的宗藩关系不断加强，1368年明朝由元末农民起义军首领朱元璋建立，其后以怀柔、不征伐的策略招抚周边各国奉明朝为中华正统重新建立华夷秩序。朝鲜建立后马上俸明朝为正朔，成为以明朝为宗主国的新华夷秩序中的一员。朝鲜国王李成桂曾就其国号一事请示过明朝，明太祖朱元璋认为“东夷之号，为朝鲜之美称。且其来远，可以本期名而祖之。”所以李朝又名朝鲜。1636年皇太极改后金为清。清朝开始逐渐取代明朝在传统宗藩关系的地位。在大清武力征伐下最终李氏朝鲜王朝成为以清朝为正朔传统宗藩关系中的一员。1895年《马关条约》的签订代表着朝鲜脱离了清朝，而以华夷秩序构成的宗藩关系彻底瓦解。

清末，列强环伺，他们不仅将魔抓伸向了清朝，对于朝鲜半岛也是十分的觊觎，其中尤以日本最为甚者。日本乃是岛国，国土、资源都都十分稀缺，所以自古以来就以侵略中国征伐整个世界的梦想。日本也曾是华夷秩序中的一员，唐朝时双方交往最为密切，日本曾派遣二十多次遣唐使。但是日本的野心使得日本对华夷秩序若即若离。日本对朝鲜的侵略也是自古以来就有，因为朝鲜优越的地理位置可以成为侵略中国的跳板。明末，丰臣秀吉就企图以朝鲜为跳板侵略中国，于是发生壬辰战争。

清末朝鲜和其宗主国清朝一样实行闭关锁国政策。但是欧美资本主义的快速发展传播，使其对朝鲜产生了占有的欲望。 法美对朝鲜陆续挑衅，但两国的挑衅最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但是李朝统治者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而是一味的陶醉在战争的胜利中继续闭关自守。对于朝鲜和清朝宗藩关系的瓦解，美法并不是罪魁祸首，而是比邻中国和朝鲜的日本。日本开始再一次对朝鲜侵略是“云扬号事件”为契机的。“云扬号事件”，其结果就是签订《江华岛条约》。

《江华岛条约》共12条，条约规定“朝鲜为自主之邦，保有与日本平等之，权”对其进行分析不难发现其中“自主”两字为何意，其实不是说朝鲜人民自主。而是说对清朝而言。朝鲜是清朝的藩属国，虽然例来中原王朝对藩属国有权进行管理，但是大多数都流于形式。藩属国都有很强的自主性，但是并不代表其带对外事务上可以跨越宗主国。尤其是朝鲜与日本由平等之权，朝鲜于日本平等，就意味着朝鲜和清朝地位平等，间接否认了宗藩关系。这是日本企图瓦解中朝宗藩关系的初次尝试

对影响朝鲜进一步脱离华夷秩序的事件是“壬午兵变”。闵妃后党自掌权后，朝鲜国内贪腐更加愈演愈烈。统治阶层腐朽不堪“每夜曲宴淫戏，保佑、巫祝工瞽歌吹媒嫚，殿廷灯烛如画，连曙不休”。就是对其奢靡生活的描述。其还大肆搜刮百姓，甚至克扣军人军饷。1881年以来封建统治者13个月未给军人发军饷，还用不能食的糟糠充当军饷发给军人。最终在矛盾的激化下酿成了“壬午兵变”。汉城士兵开始起义捕杀闵妃集团。闵妃一党为重新执政，开始求助清朝。清朝得知此事后担心日本借机生事。于是立刻派袁世凯等人率兵开赴朝鲜平乱，并且逮捕大院君，将其幽禁在天津。闵妃一党重新掌政。日本方面受到花房的报告后，决定加紧侵略朝鲜，他们以此事件为借口以军舰进行威胁。朝鲜最终与其签订《济物浦条约》。条约的主要内容是赔款等，但是有一条为“日本公使馆置兵若干”。从此日本就在朝鲜获得了驻兵权。这对于中朝宗藩关系进一步瓦解。面对日本无止境的侵略朝鲜。清朝为了保护最后一个藩属国也是费尽心机。于是清朝便开始采取以夷制夷的方法来加强对朝鲜的控制。在清朝李鸿章等人的干涉下朝鲜对美、德、英打开国门通商。但是“以夷制夷”的效果收效不大。其后甲申政变对两国的关系给予了重击。1884百年以金玉均为代表的开化派发动政变，杀死守旧派，企图改革使朝鲜走上富国强兵的道路，并在此过程中拉拢日本公使馆，以日本军队作为警戒，使日本牵扯进来。甲申政变的结果是以袁世凯率领的清军镇压而失败。其后日本和清朝签订《天津条约》其内容如下“（1）签订条约之日起，4个月内中日两国军队撤出朝鲜。（2）于1853年3月将来若有变乱或重大事件，中日两国或一国派兵，县照会通知一国，事办妥，即撤回，不再留防”。从内容中我们可以看到以后遇到事故，需要派兵，事先照会。传统宗藩关系中，宗主国不仅有册封之权，还有对藩属国的保护的义务。这是传统宗藩关系中最主要的。而日本通过《天津条约》取得了与清朝相同的权利，则意味着宗藩关系的名存实亡。

1894年的甲午中日战争最终使宗藩关系走入了末路。1894年朝鲜发生东学农民起义，朝鲜无力镇压，于是请援清朝，清朝派兵入朝，日本则借机以保护国民为借口派军舰闯入朝鲜。最终发生了甲午中日战争，战争的结果是清朝以之骄傲的北洋舰队全军覆灭，中日签订《马关条约》。条约第一款即要求“中国认明朝鲜国确为完全无之独立自主，故凡有亏损独立自主体制，即如该国向对中国所修贡献典礼等，嗣后全行废绝。”代表着清朝和朝鲜宗藩关系所谓彻底瓦解，也代表着以华夷秩序构造的傳统宗藩关系的彻底瓦解。

琉球、越南、朝鲜作为典型华夷秩序中的一员，19世纪末与清朝的宗藩关系瓦解的过程中，可以寻找到以“中国”核心的华夷秩序瓦解的原因：

第一，宗主国自身实力的下降，以无力保护藩属国。16世纪世界逐渐联系成为一个整体，开始了殖民时代。在坚船利炮的背景下，清朝正处在“康乾盛世”做着天朝大国的迷梦，对手在不断的进步，而自身在不断的退步的情况下，必然会遭到失败。明朝建立之初“郑和下西洋”宣扬天朝威严，各国来明朝贡，是出于明朝的实力，而清末的朝贡册封则出于传统。清朝无力保护藩属国的另一个表现是，在琉球、越南受到入侵，多次入京请求清朝出兵时，清朝不仅不加理会而且对越南、琉球产生猜忌，清廷统治者也多次表现出要放弃藩属国的想法。对于越南、琉球来说朝鲜的情况则有些不同，前文中已经提及清朝出兵保护朝鲜是处于宗藩关系而言其为了保护最后的希望。

第二，殖民国家法国、日本实力强大，野心勃勃。新航路开辟以后进入资本主义殖民时代，法国走在了前列，日本虽然较晚，但是蓄谋已久，野心勃勃。在资本主义商业经济和坚船利炮的支持下，殖民国家实力远远超过“闭关锁国”的清朝和其藩属国。

第三藩属国实力弱小，愚昧无知，还企图借助他国势力操控本国政治，反被玩弄于鼓掌之中。其中尤以朝鲜最为代表，开化派企图借助日本的力量实行改革，反被日本控制。藩属国的愚昧无知表现在，最掩盖既成事实，琉球早在17世纪时就成为清朝和日本萨摩州的“两属状态”。但是其刻意隐瞒，直至中琉宗藩关系瓦解前夕清朝才了解到。越南在和法国签订和约时，刻意隐瞒，直至后来清朝才清楚。藩属国的行为也对宗藩关系的瓦解产生一定的影响。

总之，传统宗藩关系的瓦解以琉球、越南、朝鲜这一顺序发展而来。最终中原王朝引以为傲的华夷秩序彻底瓦解，资本主义国际法开始适用于各个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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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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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芸生：《六十年来中国与日本》第2卷，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251页。

作者简介

李京礼（1993-），女，无职务，在读研究生，延边大学，研究方向：朝鮮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