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映江南

鲍安顺

在江南，夏天与荷有缘的事情很多。

说起荷花，就极为奇妙，常让我想起夜幕之上的月亮，那月亮像圣莲一般光华耀眼，有时在幻觉里，金光闪闪，那光比天幕上的星光亮多了。远远地看，似一片娇艳欲滴的梦，又像飘零摇曳的岛屿，精美而娇艳，脱俗而出尘。

在江南的月光下，看方圆十里的荷花，真有点儿乐不思蜀。那花色与月色融为一体，真美，美得令人陶醉，感觉比春风得意更爽，比马蹄疾更乐。那爽与乐，在心尖，也簇拥在荷花的田田叶面上，绿幽幽的，朦胧如画，隐约如诗。“十里荷花带月看，花和月色一般般”，这是真的“一般般”。翻译成现代文：那月色里的十里荷花，与月色成了皎洁鲜亮的孪生姊妹，一对交相辉映的双子星座。

江南月色中的荷花，随月亮渐渐升高，在皎洁的月光洒下来的时候更显风韵。花苞含羞，似夜幕云雾里的童子，玲珑鲜活，富有生机而充满妙趣。那花蕾，在月色里渐长渐大，在微微开启时，含苞待放，像少女眉头绽放的喜悦，也像少女美丽的红唇。转念又一想，或许像古代那未放足的三寸金莲—禁锢的美中有缺陷，显出了骚动的意味和久违的渴望。当荷花的蓓蕾在月亮高挂中天时，完全绽放了，花瓣便散了开来，平平地伸展着，安详地立在叶和枝之上。这景色太美，正如楊万里在诗中所云：“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仔细想，又觉得不妥，因为杨万里所说的荷花是白昼景致，而我眼前的是月色荷塘。

在江南，在莲花水乡，那无处不在的美，让人刻骨铭心，桨声在月色里响着，荷花在水与荷叶之上摇着、漂着。那种水乡夜色的况味，让我想起早年的乌篷船，在新月下摇荡的乌篷船，思绪如影随形，浓密而悠远。那乌篷船在洒满月光的荷塘里渐行渐远，我似乎还能够看见船尾的橹，看见船头竹篙撑着的桅杆，还有桅杆上挂着的灯笼上面那些精致的鱼龙或荷的图案，清风徐徐，甚为可爱。

有时，在月色里也有人划着小舟采莲。人在荷塘里，如在梦境中穿梭，驶进了江南的悠悠画卷。寻着荷香，仿佛寻着莲的熏陶，在水天一色中驶向了海阔天遥，我的感觉沉在了一片烟波浩渺的错觉里。那人手中的桨，用力摇一摇，小舟便在柔波荡漾中缓缓前行，夜风袅袅，渺茫的歌声隐约在远方迷离地唱响了。

月下赏荷，荷花静而不妖艳，姿态各异，静静偎依在夜的怀抱中，像大家闺秀，也似雅士儒风，让我想起儿时的江南荷塘月色里，那个摇着小船在湖上叫卖消夜的船翁。他的叫卖声中充满着张力，让许多人盛情难却，连一些不胜酒力的人，也畅饮一壶月光里的荷香老酒，在船儿撑入荷花深处的香泛金栀中，在月色辉映的一片笛箫声中，他们醉而卧，梦而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