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神时的牵挂

顾新红

至今，我都“牵挂”着一些人，确切地说，是对他们心存感激，比如杨从宁大哥、杨三姐大姐，他们兄妹俩是在院坝里居住的杨大姑妈家的一双儿女。

杨从宁大哥在牛奶场上班，大龄未婚，唯一的消遣就是读书，花费自然而然也都在书上了。他订了著名的以刊登中长篇小说为主的文学杂志《收获》，引领汉语文学创作潮流的文学杂志《钟山》，我国创刊最早的文学选刊《小说月报》，始终坚持“精选全国优秀中篇、荟萃文苑中篇精华”办刊宗旨的《中篇小说选刊》;还购买了大量的藏书，比如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首《红楼梦》，中国古典四大名著之一、中国第一部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三国演义》，当代文学史上第一部描写学生运动、塑造革命知识分子形象和成长命运的优秀长篇小说《青春之歌》，等等。

那时候，我总是极力讨好杨大哥，就是想从他那里借些书籍来看。我知道他帮几户人家在牛奶场订了奶，每天下班回家都要把奶送到订户家中，于是只要听到他那永久牌加重自行车铃声一响，就赶紧跑出去接过他手中的提篮，帮他一家一家地送牛奶。

杨大哥毫不吝啬地把他珍藏的书籍借给我们看，借来以后，因为我们几个姊妹都要看，于是就争分夺秒，吃饭看、睡觉看，连摆摊子、上厕所都在看。有时难免会把书弄皱、弄脏，还书的时候，杨大哥就皱着眉头说：“小新红，你又拿我的书当枕头，下次不借你了。”我赶紧向他认错，下次一定注意好好爱护。

再后来，我读到一篇文章：“余幼好书，家贫难致。有张氏藏书甚富。往借，不与，归而形诸梦……”读罢便暗自庆幸，自己真的是“往借”并“得与”啊！杨大哥的那些书为我打开了一扇窗，正是因为清苦生活中的一缕书香，让我们姊妹觉得苦亦不苦、饿亦能熬。

因为当时年龄尚小，我们姊妹对从书中学来的许多词汇一知半解，也因此闹了些笑话。我看见杨大哥家的窗户跟我家的门窗正对，就说我们家跟杨大哥家门当户对，我二姐她们听了之后就坏笑。还有一次，五妹看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就问二姐自刎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自己吻自己，又吻不到，我姐她们笑得滚成一团，觉得我们无知。

我姐她们也经常从别的地方借些书回家来看，有美国出版史上的头号畅销书《教父》，德国著名小说家雷马克所著的《凯旋门》，被文学评论家称为“西方文学史上第一部现代小说”的《唐·吉诃德》，出版后成为轰动性文化事件的《傅雷家书》，等等，但这些书常常是今天还看得津津有味，转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因为书的主人要得急，姐姐她们也不敢耽误，不管我看没看完，就还给人家了。

上课的时候，我常常会走神，都是被姐姐她们“害”的，我总在担心回家后心愛的书会不会就不见了，或是想象着不见了的书中的主人公后来命运如何，除了上课走神外，我甚至会因此食不甘味、夜不能寐。

就借书这件事情而言，还是杨大哥对我们好，后来他终于结了婚，让我有些不舍的是，婚后他就搬出了顾府街，他的妹妹杨三姐也是个慈眉善目的人，经常借书给我们。从书籍里我们吸取了养分，懂得了做人的道理，端正了三观，也懂得了感恩，还养成了阅读和写作的良好习惯。那时，南街上有一个图书馆，我自己也常常跑到那里去借书，当时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图书管理员，可以天天有书看。此生有书香陪伴，不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