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香柳娘】曲牌格律考论
——以《张协状元》、《小孙屠》、《九宫正始》中的【香柳娘】为例

（南京艺术学院 210013）

一、《张协状元》与《小孙屠》中的【香柳娘】曲牌

宋元南戏《张协状元》收录【香柳娘】曲牌及前腔共三曲，系当今有证可考最早使用【香柳娘】曲牌的南戏剧本。1

句式如下：

首曲：5，4，5，4，7，8，4，2，4，5

第二曲： 6，5，7，5，5，5，4，2，4，4

第三曲： 5，4，5，4，7，8，6，4，5

从曲文句式分析，首曲曲句总数为十句，共四十八字，其中第八句“万福”二字句，系叠用前句句末二字所致。第二曲曲文虽仍为十句，但前六句句格与首曲差异较大，第七、八、九句句格与首曲保持一致，均为“4，2，4”，并且第八句“怎底”二字句，仍采用叠用前句句末二字形式。第三曲句字总数与首曲一致，均为四十八字，且句式结构与首曲亦颇为相似，止将首曲第七、八二句合并为六字一句，叠用形式不再保留，其余俱同。《张协状元》中收录的【香柳娘】曲牌表明：早在宋元时期，【香柳娘】曲牌已采用句字的重复与叠用形式；并且首曲与第三曲句式相近、呈呼应之式。

宋元南戏《小孙屠》中仅收录【香柳娘】曲牌一曲，无前腔。2全曲共九句，四十五字，句式为：5，4，7，5，5，5，5，5，4。与《张协状元》中的【香柳娘】首曲相较，曲文首二句仍保留“5，4”句格模式，即“想哥哥那里，你还知么”3。自曲文第三句起，句格变化较大，第三句运用一七字句后，连用五个五字句，即“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一命掩黄沙。我如今挣揣，将拄杖按拿”4五句，五字句句型在此曲中凸显。同时，《张协状元》中【香柳娘】曲牌第八句采用的叠用前句句末二字句法，此曲并未继承与保留。

二、《九宫正始》中的【香柳娘】曲牌

《九宫正始》收录【南吕.香柳娘】曲牌及前腔共五曲，分别出自元传奇《蔡伯喈》、明传奇《冻苏秦》与《寻亲记》。其中《蔡伯喈》中的【香柳娘】二曲句式如下：

《蔡伯喈》首曲：5，5，4，7，5，5，6，5，5，5，4，4

《蔡伯喈》前腔：5，5，4，4，4，5，5，5，5，5，5，4，4

《蔡伯喈》首曲共十二句，前腔共十三句，二曲均在曲首、曲中、曲尾三次采用叠句形式，且均为五字叠句，分别为首曲第一、第二句，第五、第六句，第九、第十句，即“看青丝细发”、“这饥荒死丧”、“况我连朝受馁”三句作叠；5前腔第一、第二句，第六、第七句，第十、第十一句，即“望前街后街”、“我如今便死”、“将头发去卖”三句作叠。6多次叠句的采用，成为《蔡伯喈》中【香柳娘】曲牌句式之突出特征。同时，《张协状元》与《小孙屠》中【香柳娘】曲牌的句式特征亦有选择性保留：其一，保留曲文首句五字句句格。《张协状元》首曲首句“数十年庙中”；《小孙屠》首句“想哥哥那里”；《蔡伯喈》首曲首句“看青丝细发”；均为五字句。其二，突出五字句连用之特征。《小孙屠》自曲文第四句至第八句连用五个五字句，即“黄泉无旅店，今夜宿谁家？一命掩黄沙。我如今挣揣，将拄杖按拿”7五句；《蔡伯喈》前腔自曲文第六句起连用六个五字句，即“我如今便死，我如今便死，暴露我尸骸，谁人与遮盖？待我将头发去卖，将头发去卖”8六句；此外《蔡伯喈》首曲与前腔均采用五字叠句的句法，突出五字句连用之特征。其三，保留曲文末尾四字句句格。《小孙屠》曲文末句“魂飞魄讶”为四字句；《蔡伯喈》首曲及前腔末句“其实难捱”、“便死何害”均系四字句。由此可见，元传奇《蔡伯喈》首曲及前腔系在《小孙屠》句式框架基础上，采用叠句等句法加以扩充，形成新的句式结构。

《九宫正始》亦收录明传奇《冻苏秦》与《寻亲记》之【香柳娘】三曲。

句式如下：（叠句用下划线标识）

《蔡伯喈》首曲：5，5，4，7，5，5，6，5，5，5，4，4

《冻苏秦》一曲：5，5，4，6，4，4，5，5，5，5，4，4

《寻亲记》首曲：5，5，4，7，5，5，5，5，4，4，5，5，4，4

《寻亲记》前腔：5，5，4，7，5，5，5，5，7，5，5，4，4

如上所示，《冻苏秦》一曲与《寻亲记》二曲，曲文句式与《蔡伯喈》首曲较为近似，每曲首二句均作五字叠句，每曲均三次采用叠句形式，分别为：《冻苏秦》一曲“秀才且听说”、“ 再战再北”、“漫伤心哽咽”三句作叠；9《寻亲记》首曲“你一身扭械”、“我无钱计嘱”、“ 叹一家破败”三句作叠；10《寻亲记》前腔“看他们说拜”“ 略宽伊半晌”、“谢监牢悯哉”三句作叠。11止《冻苏秦》一曲“五、六叠句皆减作四字”12以外，其余均为五字叠句。同时，每曲曲末均以两个四字句收尾，分别为：《冻苏秦》一曲“莫怨身遭困厄，还有泰来时节”13；《寻亲记》首曲“骨肉何时再谐？伤心垂泪”14；《寻亲记》前腔“骨肉一朝通泰，感恩难再”15。与《蔡伯喈》首曲相较，《冻苏秦》一曲句格最为接近，二曲皆为十二句，但《冻苏秦》一曲将曲文第四与第七句分别减一字，又将第五、第六叠句减为四字，故此曲为减字格。《寻亲记》

首曲在曲文“第八句下增八字二句”，即“今日你做囚徒，我不得同受狼狈”16；《寻亲记》前腔则在曲文“第七句下增七字一句”，即“若还果有衔冤债”（“若还”二字为衬字）17，故此二曲为增句格。

《九宫正始》在【香柳娘】曲牌名下注云：“此调叠句，非古章之格体，乃今人之变法，但宜从时可也。”18《张协状元》与《小孙屠》中的【香柳娘】曲牌均无采用叠句，正与《九宫正始》所云“古章之格体”19相符。与《张协状元》、《小孙屠》中的【香柳娘】曲牌相较，《九宫正始》所收【香柳娘】五曲，句式更为工整、统一：其一，均在曲首、曲中、曲尾处采用叠句，致使句式结构趋于工整。其二，运用衬字，致使句格更为统一。《张协状元》与《小孙屠》中的【香柳娘】曲文均无衬字，句格差异也较大。而《九宫正始》所收【香柳娘】五曲，每曲皆添入衬字，对调节曲文正字多寡、规整句格起到明显作用。如《蔡伯喈》首曲第三句“剪来堪爱”为四字句，《寻亲记》首曲第三句“开眼觑着你头怎抬”则采用四正字夹杂四衬字的句格形式。若此句不分正衬、皆用正字，则句格变化较大；若此句删减“觑着你头”，仅用“开眼怎抬”四正字，又会引起句意的缺失。故此句衬字的采用，在保持四字句句格不变的基础上，又使其曲文句意完整、通畅。再如《蔡伯喈》首曲第四句“如何卖也没人买”为七字句，《寻亲记》前腔第四句为“便是铁心肠见了愁无奈”，衬字起到衔接过渡，又保留七字句句格不变的作用。

《张协状元》中收录的【香柳娘】曲牌表明：早在宋元时期，【香柳娘】曲牌已采用句字的重复与叠用形式。自元、明起，逐渐发展为叠句形式，并在不同剧作中得以沿用，故《九宫正始》中的【香柳娘】曲牌，由于叠句的采用，曲文格律更为规整统一，体现了【香柳娘】曲牌在流变中不断磨合与探索的发展规律。

注释：

1.九山书会编撰：《张协状元》，钱南扬校注：《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189页。

2.古杭书会编撰：《小孙屠》，钱南扬校注：《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317页。

3.同上。

4.同上。

5.[清]徐庆卿辑、钮少雅订：《汇纂元谱南曲九宫正始》，《续修四库全书》一七四九.集部.曲类，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76页。

6.同上，第177页。

7.古杭书会编撰：《小孙屠》，钱南扬校注：《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中华书局1979年版，第317页。

8.[清]徐庆卿辑、钮少雅订：《汇纂元谱南曲九宫正始》，《续修四库全书》一七四九.集部.曲类， 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176页。

9.同上，第177页。

10.同上，第178页。

11.同上。

12.同上，见 【香柳娘】“第三格”曲前注释，第177页。

13.同上，第177页。

14.同上，第178页。

15.同上。

16.同上。

17.同上。

18.同上，第176页。

19.同上。